許久許久，黃昏才擡頭看向魏仙子，“時代化工那些員工，可曾有過放棄的想法？”
魏仙子點頭，“有，肯定是有過的，別說他們，我也曾一度萌生過放棄的想法，尤其是在看不見一點點方向和前路的時候，誰都會感到絕望，不過隨着藥皮配方項目上取得的進步，時代化工的人，如今又重新燃起了熱情。”
頓了下，“有位來自泰山的隱士，本來已經要離開了，不過在得知取得了進展之後，又毅然決然的留了下來。”
黃昏剛想說點什麼。
魏仙子打斷他繼續說道：“現在時代化工所有人，工作之前經過大門旁邊那個宣傳欄時，都會駐足看一會兒你讓人畫出來的那些個鋼鐵怪物，我們都很想知道，當我們從黑油中提煉出那些鋼鐵怪物需要的燃料後，它們會給我們的世界帶來什麼樣的變化。”
鋼鐵怪物很多。
有四個翅膀一個尾巴的圓錐形怪物，黃昏說那是在天上飛的機器，所以取名飛機。
有是個圓形輪子的鋼鐵盒子，黃昏說那是在地上跑的車，需要的燃料是從黑油中提煉出來的一種油，可以日行千里。
有鋼鐵戰艦。
還有巨大的揮舞中漏斗一樣東西的怪物，黃昏說一漏斗下去，就是一個小房子的容積，是開山修路的神器。
還有很多。
都是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怪物”。
大家不知道黃昏是怎麼想到這些東西的，但對於這些東西將來擁有的作用，大家都想看看——聽說時代集團的蒸汽機火車，已經取得了最重要的進步！
也許再有一兩年，就會有日行千里的火車出現了。
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盛況。
聽到魏仙子這麼說，黃昏鬆了口氣，沒辦法，做的事情確實太尖端太前衛，如果沒有人來爲這個事情獻身一輩子，或者沒有人前赴後繼，一切都會變成空中樓閣。
起身，“走罷，去看看。”
魏仙子立即起身，在前引路，“這個時候應該是午休，不過……你真得給他們加點薪俸了，我在時代化工這麼久，幾乎所有人都利用午休在工作。”
黃昏一邊走一邊嘆氣，“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時代化工是個巨大的吞金獸，我能用時代集團的盈利來填補它的消耗，已經很吃力了，這一次我準備讓時代集團出海，都得去找陛下借錢，所以漲薪俸的事情——嗯，這個可以有，但不會太多，等着吧，等焊條真的做出來了，你們所有人都會有項目獎金的，如果你們能從黑油中提煉出汽油、柴油，並研究出塑料化工的工藝流程，別說漲薪俸，時代化工每個人都能在應天擁有一套房子，我說的！”
魏仙子笑了起來，“好大一個餅！”
黃昏一臉認真，“我說話算話。”
魏仙子看着黃昏，心頭忽然有點悸動，第一次發現，這個將要而立之年的男子，認真起來的時候竟然這麼好看。
本是打算去巡查一下時代化工，走出上清觀，就發現馬鎏剛從馬車上下來，看見黃昏就喊道：“大官人，奴婢奉陛下聖旨，宣您進宮覲見。”
黃昏唔了聲，“急不急？”
馬鎏想了想，“反正陛下是不急的，大官人你還有事？”
黃昏樂了，“那咱們先去溜達一圈，馬大監要一起來麼，反正也是看看，漲漲見識嘛，沒準你就和牛惇一樣，找到了你真正擅長且喜歡的行業呢。”
牛惇，字思檀，太學博士，現在去搞力學了。
馬鎏呵呵一樂，“大官人不嫌棄，奴婢便陪您走走罷。”
在時代化工走了一圈，差不多花了一個小時，最後黃昏讓魏仙子把時代化工所有高層以及最精擅鍊金的如今被稱爲工程師的十幾個人召集到辦公大廳，看着一衆的時代先行者，其中不少人依然還留着道士髮髻，心中也是醉了。
誰曾想到，大明走向工業化的化工行業的先驅，竟然是一羣道士。
沒辦法的事情。
化工在大明，基本上就屬於從零開始，有這羣道士給自己用，已經是萬幸的事情，畢竟他們多多少少懂一些化學變化之類的東西。
衆人默默的看着黃昏。
對於這羣道士而言，黃昏這樣的人物就是高高在上的人間神仙，是他們仰望的存在，如果他們還是道士，可以請黃昏代爲稟告朱棣，煉出什麼仙丹獻給陛下什麼的。
但他們現在不是道士了。
或者說，他們還道士，但更是一個化工人。
所以再沒人去想煉仙丹獻給天子求一個國師什麼的榮華富貴，不現實，他們現在現實的想法就是要看着大門旁邊宣傳欄上面那羣鋼鐵怪物在神州大地上動起來。
而他們，就是給那羣鋼鐵怪物製造食材的人！
是廚師。
也是一個行業的開拓者先驅者。
所以很安靜。
士爲知己者死，這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黃昏，如果黃昏表現出來的是一個官場油條，對時代化工也只是權力的工具，那麼這羣人很快會喪失激情。
黃昏咳嗽一聲，忽然改變了主意，放下手中茶杯，笑道：“我在來巡查的時候，給魏仙子說過，如果有一天你們從黑油中提煉出了汽油、柴油，也鑽研出了塑料那種特殊材料的工藝流程，我會給你們每個人在應天買一套房子，現在我不打算這麼說了，因爲這個事情有點遙遠，因爲這個事情，有可能你們一輩子都做不到，只能不斷的取得進步，然後又後來者站在你們這些巨人的肩膀上完成這個項目，但是——”
黃昏頓了一下，起身，掃視一圈，沉沉的說道：“我現在只想對大家說一句話：世界會變成你們陌生的樣子，幾十幾百年後，大明的錦繡河山之上，會有無數鋼鐵怪獸轟鳴，這偌大世界的海洋之中，天空之上，會有無數的鋼鐵機器在一日之間行遍千山萬水，那會是一個無比恢弘且盛大的盛世，而所有的一切，都建立你們的勞動成果之上。”
“你們開啓的是一個新時代。”
“你們會有榮華富貴，也會有青史留名。”
“數十數百年後的中國人，會永遠記得時代化工有這樣一羣人，他們是化工人，他們有着化工魂，他們用一生的歲月，改變了世界。”
“所以，諸位，請繼續努力！”
人羣寂靜無聲。
旋即譁然。
繼而燃了起來，所有人臉上都透着驕傲和自豪，有人問到：“大官人，我們真正的能看見那一天嗎？”
黃昏沉默了一陣，“會的，我也想看見。”
我希望能看見。
我能看見，你們也能看見，那個嶄新的鋼鐵洪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