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頁，就是告訴你小論文要怎麼寫了。”
講桌後面，文仲也拿着一樣的教科書：“細節上面都有，我給你劃下重點。”
【我準備好錄像了，之後可以隨時看。】
商洛也拿出了筆記本。
“首先要注意的是：小論文要寫什麼。書上會告訴你，小論文是半命題的論述文，所以和論文不同。論文要有獨創性，要基於你自己的研究成果來寫。而小論文不需要你做研究，只需要你用自己的觀點闡述客觀事實。
“評分的標準，一般是基於文理通暢、結構合理、結論清清晰等等——書上是這麼說的。但我不會這麼告訴你。因爲我只審閱你一個人的文章，你知不知道我想看什麼？”
商洛搖了搖頭。
文仲合上了書：“這個世界上，每時每刻都在產生髮生無數的事實，事實和圓周率一樣在小數點之後無限延伸，而小論文最多隻能寫2000字。這就意味着，你對事實的選擇，就決定了這篇文章的呈現出來的【義】。我要看的，就是你筆尖下展現出來的，你這個人的【義】在哪裡。”
“校長你這是在相面嗎？”
“你這說得就很對。見字如見面，有時候見字甚至能勝過見面。因爲人的所思所想，會在筆下不經意間流露出來。這天下的【義】也不可勝數，而你在過往的人生中貫徹了何種的【義】，從你的筆下就能看到。我們這些文人，就是通過文章來認識一個人的。”
“啊”商洛點了點頭，“明白了。那麼，這次的題目是？”
文仲從講桌上拿起一張紙遞了過來：
《試析：豬前肘和豬後肘的區別》
“？？？”
【？？？】
商洛和阿波羅尼婭都傻了。
“這是什麼題目？”
“就是讓你論述一下豬前肘和豬後肘到底有什麼區別。”
“這題目是認真的嗎？”
“當然是。”文仲看了一眼題目，也會心一笑，“我當初看到這個題目的時候，我給出題人一個大大的好評。這個題目出得非常好。商洛，你知不知道這個題目好在哪裡？”
商洛搖了搖頭：“我真不知道。我沒當過老師。”
“這個題目好就好在嚴肅、活潑。嚴肅就嚴肅在，可以切入的主題非常豐富。你可以從生理、烹飪、文化、史學的各種角度入手，論述的時候可深可淺，比如你可以借用東坡肘子的歷史源流來論述。
“而活潑就活潑在，你一看就想問‘這題目是認真的嗎’，是吧？這就是出題的目的。這個活潑的題目，可以誘導學生進行主動的調查和討論。在自己家裡，在親屬的家裡，去市場上，去田野間。帶着問題到處走一走，轉一轉，這就能種下‘調查研究’的種子。做學問，要的調查和研究。
“以及最最重要的——這個題目，展現出了本校的學風和人文關懷。快過年了，我希望各位同學能過個好年。真要讓大家論述‘諸葛亮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王安石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論’之類，那這個年都別過了，估摸着各位年夜飯的飯桌上都要琢磨這些。讓大家論述豬肘子，過年的時候就多吃兩條豬肘好了。就算題目寫不出來，至少吃到了豬肘。”
“我校的學風就是‘就算學不好也好吃好’嗎？”
文仲鼓掌三聲：“回答正確。本校的學風就是這樣。不過當然不是‘吃好睡好’，是‘知者自知，仁者自愛’。我們要教導學生要如何正確地面對自己的生活，如何充實並且享受自己的人生，要學會自愛、自敬、自重。一個不能夠自愛的人，即使是他愛人，也只是【昏昏昭昭】：自己都都昏昏然，卻又想要讓別人昭昭然。這是爲孟子所不齒的。所以——”
他頓了一下：“商洛，今天食堂有好吃的豬肘子，一定要去吃。不吃你可就吃虧了。文章寫不好不要緊，好吃的豬肘一定要吃到飽。”
“商洛，你看到題目了吧？”去食堂的路上，商洛和抱着一個大公文包的法厄同碰了面。
“看到了題目是豬肘。怎麼，你也要寫？你不是助教嗎？”
“文閣老今天一早就和我說了——說我作爲助教要寫兩份。先自己寫一份，然後自己評自己，寫一份評論。要我拿着兩份去見他。你說爲什麼要和豬肘子過不去？”
“校長說，這是要嚴肅活潑，還要展現本校的學風。”
“我看就是學校的養豬場有豬肘滯銷了，要大家使勁吃。你想，一頭豬四個豬肘呢。豬肘再切幾大段，分十幾塊賣，那可不就滯銷了。”
【聽起來好有道理的樣子.但是國子監的學產既不交稅也不公開，所以我們無從知道是否真的滯銷。】
“竟是這樣的嗎？”商洛這下明白了，“怪不得這麼多人喜歡把產業捐給學校，原來是不納稅啊。那誰來監督國子監的賬目？”
“其實是御史來監督國子監。”法厄同答道，“這是我從錦衣衛聽來的.因爲國子監並不是單純的學校，它還是個政府部門，所以國子監的種種事務由都察院親自監督。”
“但是都察院的史官有一大半不都是國子監畢業的嗎？”
事情到了這一步，情況就明曉了。國子監基本等於是自己在監督自己。
“我怎麼感覺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之前以爲國子監是個‘苦出身’，沒想到簡直是學閥中的學閥——在豬的前肘與後肘之間，國子監在沒有人注意的地方埋頭苦吃。”法厄同感嘆道。
【似乎情況是這樣。國子監因爲是朝廷的部門，所以不交稅——取而代之的是利潤上繳。所以國子監會傾向於保持0利潤，每年都花光，因爲反正花不掉的都要上繳。這麼一看，年底使勁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管他呢，反正福利好就行。啊，校長說得對啊，管那麼多幹嘛，先吃飽了再說。只要國子監把錢都花在學生身上，多撈點就多撈點唄。撈得越多，我吃得越香啊~”
【似乎這就是國子監變成隱形巨頭的根本原因。因爲都察院的御史們把賬目查清楚之後，一旦他們發現國子監把錢都花在學生身上，就不會對賬目的事過問太多了。畢竟都察院不是爲了查而查，是爲了查問題。這裡的事辦得一點問題都沒有，他們自己都是受益者，就更沒必要查了——以及.】阿波羅尼婭補充道：
【考慮到國子監有大量的學生是廕生這樣世代固定的生源，不排除御史們爲了自己的後代着想，對國子監的某些行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爲他們也會想把自己的後代送到國子監來。商洛，在文閣老的帶領下，這些人是支持你的，你怎麼看？】
“我吃豬肘，吃三個。還要再喝兩杯衛崗牛奶，再吃半斤孝陵瓜。”
【這傢伙怎麼一聽到有人請客吃飯，就一點都不帶拒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