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噼裡啪啦的暴虐落下，至少三四里寬的江面一片蒼茫，那等洶涌，幾如惡龍要噬天。
饒是李長壽拼死掙扎，死都不肯服輸，奈何，在這等壯闊的景象下，他連一隻螻蟻都不如……
“咚！”
忽然，李長壽只覺一陣頭暈目眩，腦袋不知道撞上了什麼東西，人都要傻了，卻是本能的死死將眼前的東西抱住。
“嗯？”
片刻後，李長壽忽然感覺好了許多，水勢似乎已經不再吞噬他，都能睜開眼睛了。
李長壽忙瞪大眼睛去看。
正發現，他此時已經被衝撞到了西岸旁邊，呆呆的抱着一株被洪水捲起的老樹。
而岸邊，就在他七八步外的不遠處……
好嘛。
拼死折騰了這一番，小命兒都要丟了，竟還在起點打轉呢……
不過，也正是這等絕境的冷酷，讓李長壽愈發冷靜下來。
人生不就是這般麼，豈能事事皆如人意？
倘若所有的成功，那麼輕易便是能得來，那，這世上，又怎還會有失敗者？
大家人人都是成功人士了。
此時這老樹雖是搖搖欲墜，看着朝不保夕，但它的根明顯還有許多殘留在岸邊。
加之底部似也有其他樹木交錯，看着危險，實則卻有點堅固的。
李長壽此時仔細審視周圍，也發現了，這場雨應該下不太起來了。
遙遠處的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天空中的烏雲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厚實，八成，這只是一場短平快的小暴雨。
這讓李長壽想哭都是無淚……
這他麼不是欺負人嘛，這麼過分的事，都讓他給碰到了……
然而正當李長壽心裡就要再好好問候老天爺一通，準備攢着體力，等雨停了繼續渡江，身體卻是陡然一怔！
只見。
他的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漂浮過來許多熟悉的‘物什’，卻一個個都已經被泡的浮腫不堪。
竟是一具具人的屍體……
卻絕不是一兩具的事了，不多時的功夫，足足從李長壽身邊掠過上百具！
因爲李長壽正處在樹幹上方，視角比較高的關係，藉着隱隱天亮的亮光，甚至都能看清，這幫屍體的體貌乃至是傷痕……
他們男女老幼都有，死法都頗爲慘烈，卻儼然都是漢人！
完完全全是屠.殺啊！
這是個什麼情況？
那些狗韃子，到底又做了什麼孽？！
李長壽只覺靈魂都要爆炸，哪還有半點寒意，胸腹中的熱血都燒起來了！
無怪乎先賢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啊！”
有些人，不，哪還能稱之爲人？
有些畜生，根本就不配活在這世上啊！
縱然大江洶涌，跌宕起伏，可，親眼目睹了這一幕，親身感受了這一切，他姓李的卻臨陣退縮了？
那還配做人麼？
怎對得起身上流着的血？！
怎麼對得起腳下的這片土地？！
即便蒼天不公，他李長壽的鐵拳，也要嘣下老天爺的三顆牙齒來！！！
不死不休！
……
不多時，雨勢悄然停了，翻滾的大江也開始變的溫潤起來。
此時的李長壽，看着跟原先並沒有什麼兩樣，可他的眼神，卻越發的深邃與幽深！
整個靈魂，都是得到了侵染！
“撲通！”
眼見已經無礙，天色都微亮了，李長壽抱着一塊前面撈起來的浮木，魚兒一般便遊向了江心。
沒有了暴雨助陣，這次李長壽就順利多了。
還是跟之前划船時一個模樣，他並不用蠻力，而是順勢而爲，只用那等巧勁，不斷的渡向大江東岸。
等到天色真正放亮的工夫，李長壽已經順利渡江，前方明軍的船隊也遙遙出現在眼前了。
卻是比預計的還要早了兩裡來地。
這讓李長壽也止不住的振奮，利用這個時間，他不斷調整自己，悄然靠嚮明軍的船隊……
……
“艹他孃的，又有屍體飄過來了！那些狗韃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
“哎，聽說八字嶺的義民頭子劉大虎讓韃子包了，八成，這是他們的人啊……”
“什麼？”
“劉大虎虎爺居然……”
“哎，都是命哇……”
此時，右協大營簡易碼頭上，船隊的值守正值換班，都在小聲交流着最新的消息。
可饒是他們是東江主力，此時也處在絕對的安全區，可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太好看。
世道如此，他們這些大頭兵，又能怎麼辦呢？
“哎，又有屍體過來了。”
“我艹，不對，這是個活的，這個還活着啊！他在衝咱們求救呢！”
“什麼？來人，快救人啊！”
這時，隨着不遠處一個時而露頭，時而又沉入水下，眼見着就要不行了的身影飄過，這羣值守登時一陣糟亂。
他們究竟處在主力中，很大程度上，也是走大道的，自然不可能與處在那等陰暗環境裡的兵油子可比。
第一反應便是救人！
隨着數條繩索與木板被放下去，李長壽沒費多大力氣，便是被救了上來。
這讓李長壽緊繃的心絃不僅稍稍放鬆，也是難得的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暖意。
他此時不過至多消耗了五成體力，身體狀態依然尚佳，悄摸的打量了一下週圍的局面，面上卻是裝出一副快要昏過去的萎靡樣子，艱難道：
“我是鐵山千總毛逢春毛大人麾下，腰牌和首級都在我身上，自野人溝而來，勞煩諸位兄弟爲我通稟上官，我有重要軍情稟……”
話還未說完，李長壽腦袋便是一歪，直接‘暈死’過去。
“竟，竟然是野人溝出來的兄弟，快，快去報告上官！”
周圍衆人怎敢怠慢？忙是一層層通稟上去。
……
因爲李長壽此時選擇的這個節點太好了，沒多久，消息便傳到了此時這座主力大營的一把手，毛文龍的心腹幕僚，右協副將陳繼盛這裡。
陳繼盛此時的心情顯然並不好。
此次‘野人溝事.件’，開始還是頗爲順利的，他眼見着就要大功一件，獲得更多他想要的東西。
卻不曾想，後面畫風突變。
韃子的強勢，讓局面完全不受控制了，導致他後續根本不好操作，只能是乾等着毛文龍主力那邊的消息。
此時，驀然聽到有野人溝的親歷者逃出來，而且竟是到了眼前，陳繼盛沒猶豫片刻，便直接招呼周圍幾個心腹道：“走，去看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