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按住他的手，搖頭道：“我不能收。”
餘靜舟完全一副託孤的語氣。
餘靜舟不是一個喜歡麻煩別人的人，否則他不會遇見難以解決的麻煩，都不找自己。
若不是自己主動打來電話，也不會知道這些事情。
餘靜舟今天說出這些話，恐怕也是在心裡掙扎了許久，最終才下定決心。
這就能看出，餘靜舟要做的事情，恐怕並不是什麼好事。
恐怕，一去難回。
而法初，則是他最不能割捨的人。
爲了法初，他纔開口求自己。
這件法器，大約是他身上唯一有價值的東西。
陳陽不知道這是一件什麼樣的法器，可但凡法器，哪裡有差的呢？
或許將法器給自己，會讓他覺得，拜託自己做這些事情，不會有太深的負罪感。
“可否與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情？”
陳陽輕聲問着。
餘靜舟忽然老淚縱橫，握着法器的手掌，忽然用力顫抖了起來。
“我是罪人啊，師門的罪人！”
他用力的呼吸，卻還是難平心頭激動的情緒。
陳陽輕輕撫着他的胸膛，等待他情緒平復。
餘靜舟，鬼谷洞第一百六十七代弟子，真正的鬼谷傳人。
十三年前，他帶着年僅七歲的法初，離開鬼谷洞，四處流浪，最終落腳在紫金山。
受宋靜微相助，他們得以在紫金山建立一座道觀，也算有了一處容身之地。
而在道門之中，餘靜舟這個名字，與道門之恥掛鉤。
誰提到餘靜舟的名字，都說會一句“道門之恥，莫要髒了道門”。
而他這份恥，外人不過是人云亦云，沒了解情況，主觀的就有了區別對待。
說起這份恥辱，就不得不提法初。
“法初的生母，是常道觀的坤道，他的父親，是他生母的弟子…”
陳陽張了張嘴。
這…這有點亂啊。
“說是弟子，其實也不盡然，法初的父親只算半個居士。可即使如此，兩人日久生情，也引起了常道觀的不滿。他父親……那就是個雜種！”
“受常道觀壓力，那雜種連夜離開，此後再沒消息。”
“原以爲這件事情到此結束，可誰知道，他母親…有了身孕。”
說到這裡，餘靜舟連連嘆氣，感慨人生之無常。
陳陽覺得這情節，真有夠狗血的。
“他母親是青城山有名的坤道，當代女天驕，一身劍法傲視同輩，當時可是有着劍仙李雲舒的大稱。”
“懷有身孕的事情，李雲舒誰也沒說，就此離開了常道觀，所有人都當她是感情受挫，想要尋一個清靜之地。”
“她年幼時曾來過鬼谷洞，我也算她半個師長，師傅與師兄對她也是頗爲喜愛，那時候也是動過收徒的念頭，但她畢竟是常道觀的弟子，也就只是想想。”
“當她再來時，師傅師兄見她這幅落魄的模樣，都是嚇壞了。”
“擔心她受情傷太重，走不出來。”
“師傅安慰她，我與師兄也安慰着她，希望她能走出來。”
“後來知道，她原來是懷了身孕。”
“她想把孩子生下來，師傅告訴她，就在鬼谷洞生下來，生下來，我們師門來養。”
“可在當時，鬼谷洞在中州的地位，是非常高的。常有道士前來拜訪、掛單，雲舒懷有身孕的事情，很難藏得住。”
“而且，藏得了一時，難道一輩子都這樣藏着嗎？”
陳陽忍不住道：“爲什麼要藏？身體是她的，誰有資格說三道四？”
餘靜舟苦笑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那個時代，未婚先孕，是爲人不恥的。這無關道門，是時代的環境造成的特定因素。”
“可她還是生下來了。”
“是啊，生下來了。”餘靜舟嘆氣道：“法初，也算是我半個兒子。”
陳陽心頭一動：“真人您……”
“我與她成婚了。”
“這……”
雖然已經有所猜測，可真的從他口中聽見這些話，陳陽還是感到震驚。
那時候的餘靜舟，多大年紀？
他自己都說，能當李雲舒的師長，至少也比她大上二三十歲。
“成了婚，那些流言蜚語便不會傷害她。”
“他們開始罵我，沒辦法啊，雲舒那樣的天驕，那時風華正茂，不知道多少道觀的弟子都奉爲女神，希望與她一親芳澤，結果卻是成爲了我這個糟老頭子的妻子。”
“可誰又知道，我是把她當做女兒的，所謂的夫妻名分，不過是爲了保護她。”
“罵歸罵，但真的來了鬼谷洞，有幾人敢當着我的面說三道四？”
“倒是有幾個，他們還是專成來罵我的，我脾氣也不好，把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丟下山去了。”
“外界怎麼看我，我都不關心，師門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問心無愧，就足夠了。”
“法初出生的時候，師傅師兄他們都很開心，一個小生命，就這麼在我們鬼谷洞出生了。”
“我們被法初降臨人世巨大的驚喜包圍着，常道觀卻是忽然來了山上。”
“雲舒的師傅來要人，他覺得雲舒敗了常道觀的名聲，讓常道觀名聲掃地，要清理門戶。”
“雲舒想要說，師傅攔住了……”
餘靜舟雙眼望着天花板，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一幕幕，此刻似是又浮現在眼前。
那一日天氣極好，幾朵白雲飄在天上，鬼谷洞四周羣樹環抱，有着隱世仙地的悠然感。
師門三人在鬼谷洞前演練拳法，剛剛生育不久的李雲舒，坐在門外，抱着熟睡的法初，臉上有着釋然的笑。
一行束髮的道士，來勢洶洶闖來了鬼谷洞。
爲先一名老道，鐵青着臉，十幾米開外拔劍直指李雲舒。
“我怎麼有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徒弟？”
“與徒弟媾和，與長輩媾和生子，你是要我身敗名裂嗎？我死後還有何顏面去見祖師爺？”
老道咬牙切齒，握劍的手臂顫抖着，心中憤怒此刻見到了李雲舒，潰壩般的涌出。
李雲舒從椅子上站起來，她想說話，卻被觀看兩個徒弟切磋的老道士攔住了。
“正華道長遠來，老道未能遠迎，實在抱歉。”
“清和真人。”正華道長保持僅有的理智，一字一字道：“此事，是我常道觀門內之事，請真人迴避。”
清和真人搖着頭：“雲舒也是鬼谷洞半個弟子，老道豈有坐視不管之理？”
“何況，你情我願的事情，雲舒也不曾做錯什麼，正華道長何必因爲流言蜚語動了心氣，不值當。”
“清和真人，你可是真要插手？”
清和真人微笑着：“這事情，是正華道長憂慮了。若是不嫌棄，便坐下一敘，老道也好水好茶招待着……”
“好，好，好！”
正華道長連連點頭，打斷他道：“你鬼谷洞既然臉皮都不要了，那也沒什麼可說。李雲舒，今日起，常道觀無你雲舒之名，你就是死，也死在外面，敢踏入常道觀半步，我斷你雙腿！”
丟下這句話，正華道長攜着怨氣，帶領一衆弟子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