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卒一看又是三兩銀子,房間內只損了一些桌椅,完全不值這價,就賠笑:“多謝解元公賞。”
說着就送裴子云出去,昨夜烏雲密佈,已有了一些小雨,又轉變了雪,下了樓,就看見廖閣正在門前看着雪。
裴子云過去,廖閣就說:“解元公,看天氣,稍晚就要下大雪,我已取得蓑衣,到時大家都得披着。”
“我是第一次出遠門,這些事自聽大人安排。”原主的事,此時不必說,一行人就出了驛站,不遠處就是渡口,乘船渡河。
四人一車才上船不久,就有着風,大雪不斷落了下去,打在江面上,渾濁江水捲起了浪花。
廖閣身披蓑衣和裴子云在船頭看着江景聊天,還能聽見雪打在蓑衣上的聲音,廖閣就是笑着說道:“這雪中江景,總是讓人感慨,讓人喜不勝收。”
裴子云點:“此情此景,真有詩意,若是有酒,真想做詩才是。”
廖閣笑着:“哈哈,解元公,你可知道,你有一個外號,人稱酒仙,這次公務,我沒有帶得好酒,不然定請解元酒仙喝酒吟詩作對纔是,不免一番佳話。”
“是啊,只可惜無酒。”裴子云看着江景,也是嘆息。
這時,船一片寂靜,只聽微嘯的西北風而過和大雪片片落地的沙沙聲,就在這寂靜裡,廖閣說着話:“其實我真是羨慕着解元公,我現在四十三歲,到現在纔好不容易熬到了從九品,這官道一途真是艱難,說起來,這次還要感謝解元公,如果不是這次上京,恐怕我還不知道要何時何地能轉成正九品。”
裴子云悵悵望着遠處:“這是你的機緣,不干我事,如果你不精通吏道,我相信總督大人,也不會讓你來做這事,”
廖閣說着:“解元公,原本我是想借感謝機會給你說合我的女兒的事,可不曾想解元公不給我這機會。”
裴子云一時陳默:“我有了心上人,感謝擡愛了。”
廖閣聽着裴子云這話,先怔了一下,接着才笑了起來:“解元公,我家纔是四歲,剛纔是開着玩笑,還望解元公不要介意。”
裴子云不禁就是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
廖閣就苦笑:“我不是科舉出身,熬幹了油,也不過從九品,不過這已經是大徐恩德了,在前朝,我這種吏出身,這門檻都進不了。”
“我中年才得一女,也別無心思,只要進個正九品,獲得正經官身,給我女兒多添點嫁妝,日後嫁個好人家。”
“這都是解元公給的機會,所以我很感謝你。”
裴子云明白過來,這世界講究門當戶對,有着正經官身,能嫁的範疇自大了許多,好了許多,這也是一片慈父之心,望着他帶着皺紋的笑容,不由有點心酸。
蘆葦
隱隱有着人影,一羣人正壓低聲音說話,手裡都持着刀,穿着蓑衣,蓑衣上面都編着蘆葦,將這些人和蘆葦混合一起,分不清是人還是蘆葦,這些人臉上都是帶着殺氣。
雪下着,打在了這些人身上,他們都繫着白綾,這些人中,還有一個小姑娘,正拉着父親的手,這是裴子云在驛站看見吃冷饅頭的父女。
蘆葦中擺着一個桌子,桌子上有碗,碗裡都是烈酒,還有一隻雞,有人拿過地上的雞,抽出刀殺了,就將雞血倒在酒裡。
帶着女兒的父親到前面,拿起了酒碗舉了起來,大聲:“今日,我們要爲福縣百姓復仇,殺了這兩人,只是這兩人一人是官,一人是舉人,殺了這兩人,我們就沒有後路,今日這杯血酒大家都幹了。”
聽着這話,衆人都是舉起酒碗,一人就哭着:“齊大哥,我家七口都被倭寇殺了,倭寇逃到海上,我們就先把這勾結倭寇的兩個狗官殺了。”
“說的是,還有這侯府,早晚我們拼了命,也要和他們同歸於盡。”
看着大家這說話,小姑娘眼神裡帶着倔強,上前也取了一杯酒,這父親就一怔,說:“果兒,你這是要幹什麼?”
這小姑娘倔強的上前:“父親,這血酒你喝得,我也喝得,母親被倭寇殺了,我與倭寇也有着大仇,今日歃血爲盟,我雖爲女子身,也要盡飲這血酒盡這一份力。”
聽小姑娘的話,場內衆人都沉默,誰沒有這血海深仇?
這父親身側的一個大漢是說:“果兒,你既有這一份心,我們怎麼能拒絕,大哥,你應爲果兒驕傲纔是,只是果兒你年紀少,拿不起刀,殺人不適合你。”
“陳叔!”這姑娘喊着,聽着小姑娘的喊聲,這大漢大笑:“我們今日要去殺得這狗官和舉人,到時小青你幫我們埋了這二個狗官屍體,也算是你殺賊的一份功勞。”
“謝謝陳叔”聽着這漢子的話,小姑娘甜甜笑着說。
“一起幹,爲福縣百姓殺得此二賊!”這齊大哥就大聲喊着。
“一起幹,爲福縣父母兄弟姐妹復仇。”衆人都大聲喊道,接着都是舉起了酒碗,大口喝着血酒,喝完就是將碗摔碎地,碗摔在地上,出砰一聲響,瓷瓦碎片四下飛濺。
“咳咳”小青喝着血酒,嗆了幾次,也不甘示弱將酒全部喝下,學這些長輩,將碗摔在了地上,只是第一次沒有摔碎,又撿起摔着第二次,纔是摔碎。
這時父親是摸着小姑娘的頭:“果兒,你稍後躲入蘆葦叢,不要出來,爸爸和叔叔伯伯去殺了這兩個勾結倭寇的賊人。”
“好,父親。只是要平安回來,母親被倭寇殺了,我不能沒有父親。”聽到果兒的話,這個鐵鑄一樣的大漢轉過頭去,擡看天,雨雪打在臉上,和淚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什麼。
好一會,這個父親才低下頭:“果兒,你去草叢躲着,我們就去,不管生什麼事,你都不要出來。”
說到這裡,這個齊大哥臉色轉成剛毅,一抹臉:“兄弟們,跟我上!”
雪雨繼續下着,裴子云進了船艙,四人在船艙裡烤火,這江雪美景雖好,卻過於冷寒。
正說着話,突只感覺到船撞上了什麼,接着噗通一聲,就沒有響動。
“船家?船家?”一個廂兵就是喊,向外面去,見着船上空無一人,只有一個水波,想起剛纔跳水聲,這廂兵是久戰退伍,不由一驚,高呼:“不好,我們中了埋伏了。”
隨着廂兵高呼,聽着船下有鑿船聲音,船內廂兵臉色一變,連忙說:“大人,不好,這船伕在鑿空船底,要將我們淹死在這河中。”
“快快,划船到岸。”廖閣也是大爲驚恐,大聲喊着。
“是大人。”廂兵也是果斷,接命令就想辦法划船過去。
“解元公,你看這怎麼辦?”廖閣臉色都變了。
裴子云臉色冰冷,昨晚有人暗殺,今日又有人想在船上動手腳,聽聲音,沒有多時,船下就有了小孔開始漏水。
又有着鑿船聲響起,裴子云眼閃過一道冷光,抽出劍,感覺了下,冷冷答着:“自然是送他去地府。”
說着,就對一處一刺,只聽“噗”一聲,厚厚的船底和豆腐一樣穿入大半截劍身,再一拔,一股血水噴了上去。
岸側,蘆葦裡這些人都看着河中,低聲:“老五水性好,只要老五鑿沉了船,這些人哪怕游到岸,必筋疲力竭,說不定在河裡就被老五給殺了,到時這仇我就算是報了一點。”
“老大,你看,那幾人划船,但是船看樣子已被鑿穿了。”一個大漢就指着說,很明顯,船在下沉。
裴子云自船艙出去,看着船,不禁就是皺起了眉,這船離着岸還有五六十米,岸上盡是些蘆葦叢,看不清裡面有沒有埋伏,只是現在船要沉,當下喝着:“船伕已被我殺了,用布和棉花塞住縫隙就是了,到岸上我們就安全了。”
“是,解元公。”
蘆葦中幾人看着這畫面,不由就是皺起了眉,船划着向着岸而來,怎船還不沉?莫非老五失手了?
眼見着船越來越靠岸,裴子云看着遠處蘆葦,冷冷一笑,脫掉了不方便的長袍,露出了裡面一副軟甲。
廖閣有點驚顫,說:“解元公莫非要下去殺賊?”
裴子云看着濃密蘆葦叢,抽出了劍:“船被人鑿穿了,堅持不了太久,我們靠上去,擱淺了就無事,不會沉下去!”
“不過這蘆葦密佈,我怕靠岸了會有埋伏,我先下去查看下,你們在船上保護廖大人。”裴子云安排的說着,跳船而下,落在了蘆葦中。
雪雨寒冷,蘆葦裡的一些人並沒有兵法,見有人跳下來,就高喊一聲:“兄弟們,跟我上,殺呀!”
隨着齊老大的呼喊,一行人揮着刀,吶喊着從蘆葦裡衝殺出來,向着裴子云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