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旬聽到此刻緩緩點頭，對於阿斯那的話語表示認同。
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出路，對於陰陸那般奇異環境而言，如何挑選真正的‘道果’種子其實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因爲在那塊地方，能保證自己活下來的就是精英，
能讓自己不僅活下來，還能爛得慢一些的就是精英中的精英，
如果你能夠在陰陸當中不僅維持修爲不墜，甚至更進一步，那就是真正的道果種子。
在樣本足夠大的情況下，養蠱，永遠是最殘忍且最高效的方法。
與這個相比，真正彌足珍貴的其實是陰陸之王開創出的那道凝聚陰果的強大法門。
“阿斯那，吾承認你說的都很有道理，但是那個陰陸之王費盡心機開創出凝聚陰果之法，他的目的是什麼，這個才重要。”
波旬化作的童子再度脆生生說道。
“他的目的吾不知道，但是此獠定然所圖甚大，吾以爲他可能找到了一條新的超脫之道路。”
“此獠手段之狠，用心之險，簡直讓吾寢食難安，以道果之身主動墜入陰陸，這是大勇，開創出一條獨特的凝聚陰果道路，這是大智。”
“一名大智大勇的道果境修士，你說還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苦心積慮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去籌謀。”
“不過吾代入此獠，苦思良久，如今倒是有兩個猜測想聽聽老友你的意見。”阿斯那聞言搖了搖頭道。
“有意思，若是此獠知道自己被阿斯那你如此稱讚，不知道他現在心中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波旬此刻卻是撫掌大笑起來，他臉上雖笑，眼眸深處也不禁閃過一抹好奇之色。
“什麼猜測，難道他還能在陰陸當中將吾等七大主世界也拉下去嗎？”
“現在當然不可能，但是未來….他並非沒有機會，按照吾等之前預估，吾等七大主世界至少還能支撐十萬年之久，如今卻是未必了。”
“不掠奪靈性，吾等支撐不了如此之久，吾等若是掠奪，也就加速了那陰陸之王的計劃，讓他的勢力日益膨脹，若是吾沒有猜錯，此獠定是早就預見了如今這般局面。”
“更加重要的是此獠隱藏於陰陸之內，吾等就算想要出手斬殺他也沒有法子，畢竟，總不能吾等七人中有人願意爲了解決一個陰陸之王，甘願真身墜入陰陸，去尋那陰陸之王的晦氣吧。”
“這陰陸之王若是吾阿斯那來做，吾就發動黑暗暴亂，瘋狂攻擊其他本就岌岌可危的小世界，這既可以打擊吾等，又能增強自身實力。”
“波旬，你仔細想想，此消彼長之下，一個個世界侵蝕下來，這陰陸之王未來有沒有可能真正威脅到吾等位置？”
“在陽實世界，他永遠沒有機會，但在陰陸當中，吾等還真是拿他沒有多好的辦法，這是陽謀，無解的陽謀。”阿斯那此刻忍不住讚歎道。
聽到阿斯那的讚賞，波旬卻是有些不以爲然，他眉頭一皺，卻是問出了一個核心問題：
“不過吾以爲阿斯那你卻是多慮了，如今吾卻是從你身上看到了一絲暮氣，你果然也老了，和吾等一般，不再是之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紫晶之主了。”
“這些不過是阿斯那你的猜測而已，你無法解釋一個根本的問題，那陰陸之王既然已經墜落，他便無法來到陽實世界，又如何讓道果一步步突破，最終成功突破道果九重境，到達彼岸？”
然而對於這個問題，阿斯那顯然並未有任何驚訝之色，他這個‘老朋友’雖然經常犯病，但是一身修爲卻是實打實的強大無匹，而且那壓抑的瘋狂本性之下也有極度的冷靜。
他當即冷靜回覆道：“其實不用回到陽實世界，也有一個法子讓自己道果更進一步。”
“搶就是了！”
“吾若爲陰陸之王，便先從小世界吞起，若是未來擁有道果境界的修士也逃不過陰陸之王麾下陰果修士的牽引墜落，你覺得初來乍到，未曾適應陰陸環境的道果修士能夠逃得過陰陸之王的圍獵嗎？”
“在陰陸之王以及他麾下豺狼的壓制下，只怕那些低階道果修士就連自爆都做不到了，只能一步一步瞧着自己苦心凝聚的道果被陰陸之王吃幹抹淨。”
“然後，他會一步一步成長到吾等即使主動墜落也無法奈何於他，成爲整片宇宙海當中的有希望踏出最後一步的七極之外的另外一極——第八極！”
“不，他會比吾等七人中任何一人還要強大！”
“道果乃是宇宙海中一切規則靈慧凝聚，每一個能凝聚道果的大修士皆是身負大氣運，得天地所鍾。”
“若是他能集衆生靈慧，煉化三千陰果，三千道果，盡奪一切造化，氣運，他簡直就是間接得到了整個宇宙無數世界的承認。”
說到動情處，阿斯那豁然起身，冠冕之上玉旒搖動，他張開雙臂面色狂熱道，
“波旬，你說說，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傑作，憑藉這個，陰陸之王能不能超脫，真正到達彼岸！”
“這是他在陽實世界永遠也無法達成的成就，如果陰陸當中真能出現一尊如此強大的存在，吾等如今這些天上人，無非是替他人做嫁衣裳罷了。”
對於阿斯那的狂熱神色，此刻波旬依舊十分冷靜，他面露思忖之色，沉默半晌後這才緩緩開口道：
“阿斯那，你打算怎麼做？這等陽謀，總不能你和吾中有一人主動去陰府擊殺那陰陸之王吧。”
“老友你說笑了，吾阿斯那豈會如此不智。”阿斯那此刻狂熱神色收斂，臉上浮現一抹智珠在握神色。
“吾等本體不親臨陰陸，又如何打殺那陰陸之王？”波旬望着阿斯那，神色當中流露出思忖之色，他如今卻是有些看不明白阿斯那的打算了。
“老友，你這是一葉障目，不見星海啊！”
阿斯那擡首，驀然間語出驚人道，
“很簡單，既然陰陸之王如今氣候已成，那就別想着打殺他了。”
“老友，你說，如果陰陸當中出現兩尊王，甚至三尊王，你覺得會怎麼樣。”
“偌大的陰陸容得下三王凌天！”
“吾等無須打殺那陰陸之王，吾等只要將自身最強大的幾具分身投入陰陸，以吾等之智慧，難道推演不出相似的凝聚陰果的法門嗎？”
“根本無須打殺那陰陸之王，吾等只需要讓那陰陸之王打殺不了吾等那幾具分身便可，屆時未來時局無論如何變化，吾等依然俯瞰諸天，那陰陸之王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是爲吾等做嫁衣裳罷了。”
阿斯那負手而立，語氣平淡的說道，眉目間卻是全然的自信之色。
若是大秦國師如今在此，他定然會驚得直拍大腿！
踏馬的，這是讓阿斯那這個老小子找到抓手了。
阿斯那的計劃其實很簡單，說白了就一句話——走陰陸之王的路，讓陰陸之王無路可走，最終靠着自己的體量優勢，天上地下夾擊，橫掃一切。
“怎麼樣，老友，吾以爲如今吾等的合作不妨更深入一點。”
“一個人吾擔心力有未逮，若是吾等合力，此事必成！”阿斯那凝視着波旬的眼睛，微笑道。
恍惚間波旬好像又見到了數十萬年前那名驚才絕豔的年輕人。
一樣的膽大包天，一樣的，充滿朝氣，昂揚向上！
只要能爬得高，爬得更高，看看更遠處的風景，對於那名驚才絕豔的年輕人而言，什麼都是可以犧牲的，包括父母，親族，友朋，眷屬。
無數的屍骨鋪就了紫晶之主阿斯那的王座，諸天萬界聞其名無不喪膽！
當年這名年輕人爲了登臨道果九重，隱忍不發，直到積蓄圓滿，萬千親族，頃刻煉化，最終靠着磅礴積累，一舉從道果七重躍升到道果九重，成功俯瞰諸天。
這一舉動直接讓隱匿在暗處的獠牙無不愕然，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認宇宙海中道果九重境修士又多了一人。
然而這還不是結束，道果九重之後，阿斯那仍舊未曾停止過自己的腳步。
他消失了很久。
十萬年後，待他再度迴歸紫晶母界之時，他已然凝聚了第二道九重境道果，不朽道果。
自此之後，阿斯那開始征伐萬界，一舉將當初不過是普通大世界的紫晶母界一步一步擢升爲第七大主世界，真正的與佛皇道皇等人並立於宇宙海內外，成爲七大巨頭之一。
也從他開始，宇宙海中修士發現再無一名七大主世界之外的修士，成功邁入道果九重，即使成功邁入多半也會在不久之後死於非命。
因爲整座宇宙海，也只能供養得起七座主世界。
“阿斯那，吾收回之前對你的話，看來未來吾等七人當中誰最有可能超脫，到達彼岸，並不是人人看好的青蓮尊道界當中的那一位，而是你，吾等七人當中你這個小輩。”
“你的身上並沒有暮氣，你依舊鋒銳無比，一往無前，而吾等卻是瞻前顧後，思慮重重了。”波旬讚歎道。
大手筆，真正的大手筆。
阿斯那的話語給了波旬極大的震撼。
“阿斯那，這太瘋狂了，你就不怕自己紫晶母界統攝疆域淪陷，最終影響到你自己嗎？”
“爲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你寧願壓上自己所有的道果分身，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紫晶母界自此被打落七大主世界之列也未嘗沒有可能。”
“我阿斯那從來不怕風險，吾只害怕看不到成功的希望，這一條路好像比吾之前的計劃更有挑戰性，成功的可能更大，僅此而已。”
“呵呵，世人皆以爲吾阿斯那想一統整個宇宙海，其實他們根本都不懂我！”
“權勢，地位，資源，不過是吾阿斯那往上走的墊腳石而已，吾只想看看更高處的風景，吾有什麼錯。”
“如果做好人好事能夠讓吾阿斯那成功超脫，登臨彼岸，那麼吾阿斯那一定是宇宙海當中第一大善人。”
“可惜，吾需要時間，而靈性便是時間，所以吾根本不畏懼臭名昭著，吾只是害怕時間不夠，不足以支撐我邁出那最後一步。”
“我修行瞭如此之久，我已經看到了彼岸之花，它是如此迷人。”
“我以爲我輕輕一推，便可將彼岸之花采擷，可是這一步卻是如此艱難，這讓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隻撈月亮的猴子，波旬，你，明白我的感受嗎！”
“那個陰陸之王是個天才，一個真正的頂級天才，他比我還要聰慧，不過好在吾及早注意到了他。”
“他的路，我很喜歡，現在我也想試試。”
阿斯那平靜的敘述道，語氣平淡得彷彿在說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件事一般。
“老朋友，佛皇他們都說我已經瘋了，其實我知道，我波旬不瘋，你阿斯那比我可瘋多了。”
“壓上所有分身，這個賭注實在太大，老朋友，聽我一句勸，吾等七人再怎麼打，依舊長生久視，那個陰陸之王興許並沒有你想的那般心思深重。”
“而且假使他真的成功，他也決然到不了能夠打殺吾等之程度，吞納三千陰果，三千道果超脫，這樣的狂想也就只有你阿斯那能夠想出來。”
“你瘋，我不會陪你瘋。”
波旬思慮一番，緩緩搖頭道。
“你幫我一次，未來吾等七人決戰時刻，吾若是出局，再無晉升可能，吾阿斯那承諾將紫晶道果、不朽道果、還有另外一枚九重道果贈與你，如何？”
“這你真要玩這麼大？你確定這條路可行？你我、道皇等七人已經論道過多次，三花聚頂，三枚走到極致的道果融合一體，開出最璀璨的花，將這朵彼岸花融入體內，方可到達彼岸之境。”
“如今吾等七人皆是將三道道果走到了極致，只差最終融合昇華，你爲何要捨近求遠。”
“吾走陰陸之王的道路並不意味着吾就放棄了之前的路，波旬，你若是信不過吾，吾可以發道果血誓！”
“你讓我考慮一下吧！”波旬眼神中閃過一抹渴望之色，最終還是按捺了下來，他猶豫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