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寂靜無聲。
淡青色的光芒流轉,包裹着梟龍血虎的頭顱,映照在衆人的身上。
有人愕然心顫,有人肝膽俱裂。
血梟幫,幫主梟龍,武道大宗師! 一身殺伐戰力,以血腥瘋虐聞名,對戰節奏,剛猛無比,血梟圖案之下,有催峰倒山之能。
即便是雷鳴山脈上其他大宗師遇到了,也多是要避他幾分鋒鋩。
正面硬撼之下,血梟幫梟龍的殺伐戰力,足以排入雷鳴前三。
論難纏程度,雖不如左道盟大長老呼延青,但絕對是在左道盟盟主之上。
血梟幫,副幫主梟虎,成就頂尖宗師多年,更有防護秘寶相助,一身戰力觸及大宗師門檻。
可與武道大宗師短時分庭抗禮,纏鬥之下,足以牽制一尊武道大宗師。
此等人物,放眼雷鳴山脈各方勢力,那也是真正的風雲人物。
但是現在 竟然死了!
不是孤孤單單地死的,而是同着梟龍一起去了。
若是他們沒記錯的話,就在前不久,血梟幫還派遣使者,送來了雷鳴傳信使者的頭顱,表明了他們的立場和態度。
這纔過去了多久,兩人竟然就已經死了!?
是莽刀 衆人心神震顫,看向陳平安的目光中滿是駭然。
事實若真如此,親赴血梟,斬武道大宗師,這是何等戰力!?
“頭顱無誤,真的是梟龍!”
呼延青心神微震。
同爲雷鳴山脈上的勢力,他與梟龍,交集不少。彼此之間,還算熟悉。
驗證之下,卻是得出了這個令他心驚的事實。
莽刀陳平安身前的頭顱,確是梟龍無疑,並未作僞。
看着梟龍那凹陷變形的腦袋,雙目圓睜,死不瞑目的模樣,呼延青心驚無比。
堂堂雷鳴山脈巨頭,血梟幫幫主,爲何會淪落如此下場?
難道真是莽刀出手?
看着莽刀陳平安沉默淡然的模樣,呼延青思緒變化,暗自權衡。
假若此事真是莽刀所爲,那他對莽刀此前的判斷,那可是嚴重低估了。
能斬一尊武道大宗師,不管莽刀是用了什麼手段,那都代表着他的非同一般! 論及手段戰力,恐怕還要在他之上! 即便是最理想的情形,當中有取巧的可能,莽刀陳平安一身能爲,也絕對不在普通大宗師之上。
玉衡中期大宗師戰力. 潛龍天驕,蒼龍巨頭,顧家的乘龍快婿. 呼延青眸光閃爍,不斷權衡着利弊。
今日之事,若是一意孤行,恐怕.難以收場。可若是就此低頭,那 呼延青思緒萬千,看着梟龍頭顱悽慘的模樣,他終是下定了決定。
梟龍縱橫雷鳴,不可一世,如今卻落得如此模樣。而一切的源頭,是在於 呼延青微微擡首,望向了站在大殿內的陳平安。
“陳大人,不如你我立個賭約如何?”呼延青面露笑意,語氣柔軟不少:“呼某擅長左道之術,有藏匿變化之能,陳大人若是能在二十招內,逼出呼某真身,那今日之事,就此作罷。若能更進一步,在十招內逼出呼某真身,那我左道盟,願傾力支持,陳大人的圍剿大業。
不知陳大人,意下如何!?”
他身爲左道大宗師,一身旁門小術,層出不窮。即便是在這雷鳴的大宗師中,也是難纏而聞名。
藏匿變化,正是他的拿手好戲。過程中毫無保留,全力施爲。
陳平安若是能在二十招內逼出他的真身,這便意味着,陳平安真正意義上具備武道大宗師之力!而非是那等觸及大宗師門檻,通過取巧手段短時爆發抵達。
而陳平安若是能在十招內逼出他的真身,那對方便是屬於完完全全的大宗師戰力!沒有絲毫折扣,沒有任何取巧。
甚至,單純從手段和剋制的角度,陳平安的戰力還要在普通大宗師之上。
陳平安若真是達到此等戰力,他那左道盟就是不想助了也得助了!
以陳平安的年歲,今日達此戰力,假以時日,不消多久,便會擁有頂尖大宗師之力。
屆時,掌控大局,定鼎雷鳴,不過就是時間問題。
若再等上一些時日,陳平安的戰力更進一步。那今日之事,恐怕便會成爲如鯁在喉的仇怨。
以陳平安的脾性,他日 他恐怕.再難轉圜!
與其如此,不如. 呼延青心思變化,不斷盤算。
他提出此等建議,便是算作是一個臺階。讓今日之事,對內對外,都有個交待。雙方面子上都過得去。
倘若莽刀戰力不濟,未能逼出他的真身 呼延青眸光閃爍,心思深沉:“那便讓他一手!冤家宜解不宜結,今日之事終究是要一個了結。單以莽刀如今之姿,便可預見他來日的絕世風采!若真結怨,恐怕是傾天之禍!”
在未見到陳平安之前,他對這個年不足三十的潛龍天驕,還心生小覷之意。非是對對方的天資的小覷,而是將對方放在同一層次作爲考量的小覷。
這等小覷,是謹慎中帶着仰視,仰視中帶着小覷。
情緒交匯,複雜難言。
但今日一見莽刀,卻是讓他的想法大變。這莽刀陳平安的戰力,竟遠在他的預料之上。旁的不說,單是這一手足以與他分庭抗禮的武道意志,便已展示出他的不凡。
莽刀若是一意要走,哪怕是他恐怕也是極難攔下。
如此情形,若是交惡,後果不堪設想。即使如此,索性不如順水推舟,賣上一份人情。
“十招!”風無痕站在一側,聽聞呼延青提議,不由心動異常。
若是能在十招內逼出呼延青真身,那左道盟之行,便是圓滿如意了。
只是 風無痕看了身側青年一眼,心中隱生憂慮。
他做得到的嗎!? 這呼延青爲左道盟大長老,以難纏聞名於世,逼出他的真身,看似單方面出手,佔盡優勢,但實則對左道高手而言,此等戰法,便是他們最擅長的纏鬥變化之法。
如此交手,與正面交戰無異。
到如今陳平安雖展露出不可思議之能,但對於此事,風無痕並未有太多的信心。
但饒是如此,他的心中還是生出了一絲期盼。
“十招!十招之內,逼出呼延青的真身!”
若是如此,雷鳴之局,可解! 大殿內,一時陷入沉默。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陳平安的回覆。
陳平安手持長刀,刀意翻滾,威如深淵,有俯瞰四方之意。
“呼長老的意思是,若被本使十招內逼出真身,那便傾力協助,再無不從?”
“正是!”呼延青好整以暇道。
此一舉,他心中已有籌算,自是雲淡風輕。
“如此甚好,只是”陳平安手中長刀顫鳴,鏗錚出聲:“本使出手,又何須十招!一招足矣!”
嗡~ 靈光閃耀,無數真元流轉,不斷匯聚於刀身之上,漆黑刀芒浮現,蘊含霸道之意。
“狂傲!”
呼延青聞言一怒,他有心找出臺階,誰曾想這莽刀竟是如此狂傲。
既如此,那便教訓教訓他! 莫不是以爲梟龍伏首,他便是無敵雷鳴了!
暗青色的花瓣在虛空中凝結,於呼延青的周身浮現。暗青色蔓延,花瓣泛起漣漪,呼延青整個人便好像是消失了一般。
“來了!花葬之術!”
大殿內,有左道盟高手,開始興奮起來。
“花葬之下,萬法難御!”枯木老者乾癟開口。
青皮老漢立於殿宇帷幔之下,雙目中浮現出濃濃忌憚。
大長老,又有精進!
無數暗青花瓣當空盤旋,攪動着四方靈機。不僅僅是身形,呼延青的氣息,同樣消失在衆人的感知之內。
“去哪裡了?”風無痕心中駭然,握緊了手中的雲隱劍。
他的底蘊極深,論感應能力,在絕大多數的頂尖宗師之上,已經觸及到了大宗師境門檻。但在此時,別說是呼延青的真身所在了,便是他途徑的跡象,他都沒有一絲一毫感應到。
此時,陳平安刀身的黑芒已經到了極致,凌厲霸道的刀意如有實質一般。
“霸刀——霸天斬!”陳平安雙目璀璨,輕聲響起。
轟! 磅礴如山海般氣勢,轟然降臨,刀芒似如九層雲天之下,力劈斬來,帶着恢宏氣勢,惶惶之道,絕凌天地!
“這氣息”
“不好!”
“好可怕的威壓!”
“一起出手,守住大殿!”
“.”
霸天斬下,左道盟的高手,一下子便亂了! “這一刀”風無痕雙目凝滯,面露驚色:“霸刀大成!”
唰! 刀芒閃耀,瞬間斬下。
無數暗青色花瓣之中,呼延青如游龍入海般,隨意地變化着。他的速度極快,有瞬息移動之感。
在靈機的遮掩下,常人根本察覺不到他的移動軌跡。
花葬之中,有左道滅殺之力。但凡靈性感應臨近,便能及時切斷,如一片真空空間。
除此之外,他還可遊刃有餘施展手段,加深自身藏匿,干擾對方。
此時他心下已經打定主意,莽刀如此託大,那纏鬥之時,趁對方不備,他也該給一個教訓。免得讓莽刀小視了他左道盟之人! 就在呼延青心思變化之際,一股磅礴刀意,轟然降臨,似乎是帶着禁錮之力,將他整個人牢牢鎖定。
“這是.”
呼延青神色大變,再不復淡然之意。
“怎麼可能!!”
咻! 如同精準鎖定了他的位置一般,刀芒直直斬落,讓他避無可避。
“該死!”
呼延青衣袍滾動,無數青霧浮現。與此同時,他周身亮起暗青光芒。
蓬! 刀芒斬落,衣袍碎裂,化作無數碎屑。
轟! 霸刀刀勢之下,雖有殿內衆多左道高手護持,但大殿還是被斬去了一角。
轟隆隆~ 牆垣倒塌,木屑紛飛。塵煙之中,有碎石簌簌滾落。
“怎麼了?”
“出什麼事情了?”
“主殿!是主殿方向!”
“.”
左道盟內,亂作一團。霸天斬的聲勢,絕非常人所能想象。
哪怕已經削弱了大半威能,也足以驚動遠方。
遠處山勢,無數飛鳥遁逃山林,如同遭遇了什麼生死恐怖一般。有野獸抖如篩糠,縮成一團,尿液橫流。
有藏匿山林之中的妖獸低吼,飛快遁逃。
霸天斬下,足以驚動方圓數十里!若非山勢高拔,其影響範圍,恐怕還要更深更遠! “大長老?”
大殿內,牆垣殘破,飽經摧殘。有左道盟高手,找着呼延青的身影。
“潛龍天驕,名不虛傳,呼某佩服!”一片碎石塵煙之中,響起了呼延青略顯狼狽的聲音。
此時的呼延青,身上衣袍盡碎,只餘一身輕便內甲遮掩。內甲上靈光顫鳴,似是靈性有損之兆。
“呼長老,本使之刀,可還看得過眼?”陳平安的聲音淡漠,但在旁人聽來,卻滿含敲打之意。
“陳大人之刀,自是強橫。今日之戰,呼某心服口服。”呼延青自塵煙中走出,面露苦笑。
莽刀陳平安戰力之強橫,遠遠超乎他的預料。直到此時,他才知道,這血梟幫梟龍,究竟爲何而死!
就剛剛那一刀,陳平安便斬出了遠超普通大宗師的戰力。
若非他施展了左道之術,金蟬脫殼,再得保命青煙和內甲護持,剛剛那一刀下,便足以對他產生致命的威脅。
可饒是如此,他依舊是受了不輕的內傷。
沒有幾個月的調養,根本恢復不了元氣。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呼延青心中苦澀,看向遠處的青年,雙目中忌憚已經濃郁到了實質。
嗡~ 暗青光芒一閃,呼延青的身上便多出了一套衣衫。
“既有賭約再先,我左道盟上下,聽憑陳大人差遣。在圍剿一事上,必將傾力而爲。諸位以爲如何?”呼延青看向殿內衆人。
“聽憑大長老安排。”
“邪魔餘孽,人人得而誅之!”
“.”
呼延青的話,很快便迎來殿內應喝聲。
陳平安的那一刀,帶來的不僅僅是震懾,還有威勢。
哪怕有少部分不同意的,在此等情形下,也不敢表露出內心真實的想法。
大勢難違,局勢不可逆! “既如此”陳平安眉心靈光漸黯:“風大人。”
風無痕壓下心中驚色,微微頷首,向前邁出一步:“十數日前,雷鳴郊外,毗鄰山脈的黃山嶺,發生劫殺慘案,現已查明,此乃左道盟所爲!此事,不知是否該給我雷鳴鎮撫司一個交待?”
“是誰做的?”呼延青眉頭微皺,不怒自威。
殿內寂靜無聲。
“怎麼?還要本座問第二次嗎?”呼延青面色陰冷,聲音中已經帶上了不滿。
但凡陳平安的戰力弱上一些,他也不至於如此。但是那一刀 一刀斬落,如霸臨天下之感。
一刀,可斬大宗師!
如此戰力 呼延青的面色凝重,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說句不好聽的,今日的莽刀便是如此。若是來日呢!?今日之劫,僥倖逃過,可等來日,臨到他們的可不僅僅是一個交待那麼簡單了。
呼延青環顧四周,很快便發現了有人面色有異。
“是你!?”
“大長老,這是盟內共同決定的。非是我個人所爲!”說話的是一尊普通宗師,面色邪異,帶血紅疤痕。
“放肆!”呼延青怒斥:“還不拿下!”
“桀桀桀對不住了,老弟!”就在其他人還在猶豫之際,黑毛老鬼率先出手。
那人見勢不對,便想要逃跑。只是,他纔剛剛躥出一個身位,便感受到有紅粉絲線將他牢牢束縛。
“鬼婆娘!你!”
“死鬼,安心去吧。”紅裙婦人聲音嬌媚,卻行寒酷之事。
絲線收緊,那人的身軀肢體上便是出現道道血痕。那人還想要掙扎,黑毛老鬼一掌拍下,結果了他的性命。
不管是紅裙婦人,還是黑毛老鬼,都是成名在外的頂尖宗師。兩人聯手之下,自然不是一尊普通的玉衡宗師所能應對的。
值得注意的是,在對方口出狂言之時,便有人堵死了他的嘴,青皮覆蓋,讓他再難說話。
“陳大人,風大人,這可算是個交待!”黑毛老鬼咧嘴一笑,露出發黃的老牙。
風無痕看了陳平安一眼,見他沒有說話,便是開口道:“此人之死,還請諸位牢記,以作警戒!”
“風大人,奴家明白!”紅裙婦人手撫胸脯,笑意柔媚。
一場風波,終是消弭。
至於劫殺慘案,究竟是何人所爲,擊殺之人,是否是真正的幕後之人,此時已經沒有在意了。
陳平安看着場中之事,並未言語。
按照他以往的脾性,今日之事,到此恐怕還不會了結。
但時光,終究是改變了一些事情。
外物皆可求,內心皆是果。
只要初心不變,那 便是好了!
“恭送陳大人!風大人!”
殿門外,頭如斗大,身材矮小的男子,聲音顫抖,強自鎮定。
風無痕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前倨後恭,不外如是!
在衆人敬畏的目光中,陳平安走出了左道盟外。
殿內一戰,雖時日不久,但莽刀之名,卻如雷霆一般,席捲整個左道聯盟。
世有天驕,莽刀陳平安,一戰可斬大宗師!
左道秘術,花葬之下,霸刀破之!
“諸位,難不成真要如大長老,配合莽刀行圍剿之事嘛!?”
此時的大殿內,殘垣斷壁,塵沙遍佈。
“不然呢?”紅裙婦人白了他一眼:“你可別忘了。劫殺之事,是我們衆人議的。那惡鬼只是執行之人,我們的替死鬼罷了!難不成你還想要莽刀再來一趟?”
“可”
“不必多言,大長老既有決議,便按此執行!”
幾番論事,終是明確定調。
“找些人來收拾收拾,這裡都成什麼樣了?”侏儒男子嘟囔一聲,便顧自離去。
有人看了他一眼,也是聞聲退去。
不過一會兒,大殿內便只剩下寥寥幾人。
今日之事,發生得超乎預想。不少人的心神都不太穩定。
“老梆子,你說,剛剛大長老是不是受傷了?”紅裙婦人悄然臨近,對着殿幔下的青皮老漢說道。
“不知道。”青皮老漢聲音冷硬,徑直離去。
“這個老梆子.”紅裙婦人嬌嗔一笑,又看向一側。
“鬼婆娘,你還是自己慢慢悟吧。這事老鬼我可不知道。”黑毛老鬼怪笑兩聲,同樣離開此處。
“這幫老傢伙.咯咯咯.”
紅裙婦人面色柔媚,眼波流轉,不知想到了什麼嬌笑連連。
“莽刀”
左道盟內,心思各異,各有盤算。
明面風起雲涌,暗地波譎雲詭。
雷鳴的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