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筠進來的時候,正好就抓到了周衍卿那一抹‘詭異’的笑容,在她的眼裡,周衍卿屬於是硬漢的類型,而且不苟言笑,多數時候都是冷着一張臉。痛也是這樣,不痛也是這樣。方筠其實最不喜歡的就是這樣的病人,什麼表情都沒有,這讓她很難判斷他身體傷口的恢復情況。而且現在不管她如何調侃,周衍卿都不爲所動,簡直是惜字如金。
“哎呦,真是天下紅雨了,竟然笑了。”
周衍卿聞聲立刻收起了笑容,擡起了頭,將手機放在一側,瞥了她一眼,並未說話。
方筠手裡端着飯菜,將牀頭櫃上的東西整理了一下,說:“就算你挺討厭我,但現在手把手照顧你的人是我吧?把你的命救回來的人也是我吧?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恩人吧。你現在這個樣子算不算是狼心狗肺?”
周衍卿只皮笑肉不笑的勾了一下脣角,側頭看了一眼今晚的飯菜,忍不住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麼。
方筠將小桌子放在他的身前,將簡單的營養餐一一擺放在小桌上,旋即拉過了椅子坐了下來,笑容溫和的看着他,“給老婆打電話啊?”
周衍卿拿了筷子,不動聲色的撥弄了一下眼前這營養餐,經過這幾天的照顧。方筠自然看的出來他對這沒什麼味道的營養餐的不滿,還有他對她的忍受。
周衍卿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湯,只片刻他臉上的表情就變了側頭,狠瞪了方筠一眼,艱難的將嘴裡的湯吞了下去,拿起筷子又迅速的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裡,然而下場依舊慘淡,他只咀嚼了兩下,就伸手抽了數張紙巾,將嘴裡的東西吐了出來。
方筠像是有所準備,立刻送上了一杯白開水,不過周衍卿並沒有接過,只放下筷子,一臉嚴肅的看着她,說:“方醫生,你到底想怎麼樣?我跟你有仇嗎?”
“沒有啊。我這不是照顧你嗎?”方筠眉眼彎彎的看着他笑。
“照顧病人這種事情,不該是你這樣的大醫生做的事情,我很感謝你救我一命,這份恩情我一定銘記於心,方醫生以後有任何事情,只要一句話,我周衍卿能幫一定會幫。而且陸靖北是我的兄弟,你要找我很方便。但如果你要一直這樣折騰下去,就不要怪我不客氣。”周衍卿的語氣還算客氣,也算是給足了她的面子。
方筠倒是不以爲意,雙手抱臂,身子往後靠了靠。笑說:“不客氣?怎麼個不客氣法?”她舉起了雙手,張開五指,左右看了看。然後將雙手舉到他的面前,揚了揚下巴,說:“吶,我全身上下最寶貴的就是這一雙手了,拿去吧,吃飯的傢伙,你要打擊報復,讓我的雙手殘廢,是最好的辦法。”
周衍卿擰了眉,微微抿了脣,咬了咬牙,別過頭,輕巧了一下眼前的桌面,冷聲道:“這個沒法吃。”
“不要啊?”方筠依舊舉着手,整個人湊過去,雙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周衍卿不耐煩的撫開,懶得跟她說話。
“真的不要?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你現在把我的雙手卸了,我一句話都不會說,但過了這個時間,你要是敢動我,後果我可不敢保證哦。”方筠看着他,半晌之後才收回了手,收斂了臉上的調笑,只餘下一絲淺淺的微笑,站了起來,自行嚐了一口周衍卿喝過的湯,臉上卻沒有半點異樣。
周衍卿用餘光看了她一眼。
方筠說:“行了,你要真那麼討厭我,我一會就走,反正我在這裡也待膩了,是該換個地方了。而且,你也太無趣了,一點都不好玩,本來我還以爲你這人挺有意思的呢。”她一邊說,一邊喝着那鹹死人不償命的湯。
周衍卿默了一會,忽的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說:“你腦子有病?”
“怎麼?”
“這東西你也喝的下去?”
方筠哈哈的笑了起來,聳了聳肩,道:“當然喝的下去,世間所有的美食到了我的嘴裡都一樣,沒有味道,黑暗料理也一樣,我沒有味覺的。”她說着,便挑了一下眉梢,看了他一眼,歪頭眨了眨眼,說:“真想不到你也關心我啊。”
周衍卿頓了頓,迅速的鬆開了手,哼了一聲,“你應該知道我是有婦之夫,你要是有其他什麼想法,我勸你早點打消念頭。”
方筠剛喝了一口湯,結果全部都噴了出來,然後拍着肚子笑個不停,“你?就你?”她指着他的鼻子,停了一會之後,又開始哈哈大笑,根本停不下來,笑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周衍卿原本還淡定,她這麼一直笑,便弄的他有些尷尬。
半晌之後,方筠終於忍住了笑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吞了口口水,說:“感情你之前一直是在跟我保持距離啊?”
“怎麼說呢,你長得確實不錯,但老實告訴你,我見過比你更好的,所以你放心我動什麼都不會動感情,更何況你還是個有婦之夫,就算這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要一個有家室的人。”方筠深吸了一口氣,總算是冷靜了下來,說:“好了,我也不逗你玩了,我就是無聊了,想找個人聊聊天而已,沒別的意思。之前我聽說你是爲了你老婆,才甘願得罪秦龍,說實話光看你的外表,還真看不出來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現在的男人絕大部分都是利益爲先,冷心又冷情,嘴巴上口口聲聲的最愛,可幹出來的事情卻只會讓人心寒。再說句實話,就是我其實還挺羨慕你老婆的,要是早幾年前認識你,沒準我還真的會主動追求你。”方筠一邊說,一邊收拾掉了小桌子上的飯菜。
隨後,又讓阿姨重新做了一份進來,自己則去酒室喝酒了。
……
晚上,程旬旬同周亞男一塊去周宅,一路上週亞男的嘴巴就沒有停過,時而欣喜,時而抱怨,陰晴不定。
“程旬旬,我真是看錯你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竟然一聲不吭,幹嘛不一早說出來,也不用受那麼多苦啊。你信不信大伯一定毀的腸子都青了,你可不知道之前周嘉遇追那個假的唐未晞追的有多勤快。五叔命好,這叫做得來全不費工夫,我要是五叔晚上睡覺都能笑醒。”
周亞男說着,便轉過頭,目光直直的盯着程旬旬看了好一會,忍不住嘖嘖了兩聲,說:“寶貝,真是寶貝,我以後就叫你寶貝了。”
程旬旬真是哭笑不得,斜了她一眼,說:“你夠了啊。”
周亞男依舊一本正經的看着她,搖了搖頭,感嘆了一句,“女總裁啊,你以後就是唐氏當家做主的人了,在商界的地位,跟我爺爺平起平座了啊。唐總,以後你可要罩着我啊,從今天起我就抱你大腿了啊。”她說着,忽然湊了過來,一把抱住了程旬旬的胳膊,“土豪,求包養。”
“我說你能不能正常點?”程旬旬一把頂住了她的腦袋,輕輕的推了一下。
“不能,我太震驚了,根本正常不起來。”她仰起頭看着她,說:“程旬旬,你能明白身邊的人,忽然從童養媳一夜之間變成女總裁的感覺嗎?我簡直不敢相信。”
程旬旬只淡淡的笑了笑,說:“有時候我也不敢相信。”
周亞男看了她一會,終於收斂了笑容,坐直了身子,用手臂撞了撞她,問:“怎麼了?是唐外公有什麼事嗎?你看起來似乎不是很開心啊。”
她搖了搖頭,說:“沒事,外公的情況還算穩定。”
周亞男想了想,忽然湊了過去,在她耳側輕聲問道:“是不是唐家內部的問題?”
程旬旬只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話。
“我記得唐外公只有一個女兒啊,應該沒有太多的明爭暗鬥吧,不像我們周家,人多事情也多。旬旬你在擔心什麼?”周亞男不解。
“沒有啊,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可能是忽然之間換了一種身份,有點不習慣吧。”
周亞男若有所思,但也沒多問什麼,隨即便轉換了話題,笑說:“那我以後該叫你什麼?唐未晞還是旬旬?”
“都行吧。”
“那我還是叫你旬旬吧,叫你唐未晞總覺得怪怪的,現在一說唐未晞我腦子裡浮現出來的人就是那個假的。你說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想起之前他們辦的那場生日宴,她那鳩佔鵲巢的樣子。可這話說回來,唐外公年紀大了糊塗,怎麼連你父親也那麼糊塗,自己的女兒都會弄錯,不會是……”周亞男的話說到這裡便沒再說下去,像是觸到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一樣,瞬間閉上了嘴巴,不再吭聲。
沉默了片刻,她纔打了個哈哈,說:“放心啦,不管怎麼樣還有五叔在,你們兩人一聯合,誰還敢欺負你們啊,簡直是天下無敵了。”
程旬旬笑了笑,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嘴巴,道:“你就給我少說幾句吧,嘰嘰喳喳的從上車開始嘴巴就沒停過,不覺得口渴嗎?”
“這下你不知道了吧,出門之前我特意喝了兩大杯水來的。”
話音落下,兩人便哈哈笑了起來。
她們來的有些晚,程旬旬去接周亞男花了點時間,這人也不知道在家裡磨蹭什麼,讓她在樓下足足等了有半個小時,才慢吞吞的下來。不過看她的樣子,紅光滿面的,心情倒是非常不錯。
程旬旬沒問,但多多少少還是看的出來其中的貓膩。她們到的時候,周家的人都已經到齊了,容萍親自過來開門。這會看到周亞男跟程旬旬在一塊,笑的是合不攏嘴來,笑說:“真是麻煩你了,還讓你跑一趟去接這小妮子。”
“不麻煩,順路的。”
容萍招呼她們進去,程旬旬禮貌的一一叫了人,今天連周景仰都坐在客廳裡,微笑的看了她一眼,說:“行了,這裡都是自家人,就不用那麼多禮數了,坐下吧。”
程旬旬聞言,坐在了周景仰的身側,此時此刻他臉上的笑容十分和藹,上下打量了程旬旬一陣,笑說:“真是想不到唐家的真千金竟然會在我們家,老五跟唐未晞本就有婚約,本以爲我們兩家人結親的事情就此不了了之了,真是誤打誤撞,我們周唐兩家還是成了姻親關係,兜兜轉轉了半天,最後還是了卻了我跟老唐的心願了。”
“你說你,怎麼不早說呢?你要是早點告訴我,也不用等到今天才回到唐家啊。”
程旬旬低垂着眼簾,但笑不語。
這會客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程旬旬的身上,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容萍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你怎麼一個人來的,老五還沒回來呀?他這都出去多久了,這麼大的事兒他竟然也沒有回來。還有怎麼不把小諾帶來,咱們可是有好一陣沒見着小諾了。”
“怕他鬧騰,就沒有帶過來。”
“怕什麼鬧騰啊,我們還嫌這家裡太安靜呢。下次記得多帶小諾回來,老太太嘴上不說,這心裡可是想的很。”
竇蘭英淡淡一笑,不鹹不淡的說:“家裡頭放個定時炸彈,換做是我,我也不會把孩子帶過來了。”
此話一出,容萍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氣氛也跟着變了變,程旬旬暗暗的側目看了周景仰和竇蘭英一眼,她也有一段時間沒來周家了,也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現在看起來,似乎是周景仰跟竇蘭英之間有矛盾。
程旬旬幾乎不用猜想,就知道竇蘭英嘴裡的定時炸彈是誰,看來清嫂還在周宅內。
容萍乾笑了一聲,立刻道:“這孩子帶來帶去也麻煩,等有空了,我陪您去老五他們那裡看就是了。”
“嗬,要是沒有這定時炸彈,又何須這麼偏跑來跑去,那麼麻煩。”竇蘭英儼然是不給周景仰面子,低嘆了一口氣,道:“這老五出差好幾天了,有些人竟然連他出去做什麼都不知道,說出去還是集團老總,自己公司的事兒都不知道,真是笑話。”
這下子氣氛更僵了一些,縱是容萍能說會道,這會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就算她說了,這老太太不願意讓步,這尷尬的氣氛就解不了。
周景仰微微沉了臉,只片刻就轉換了表情,側頭看向了程旬旬,並沒有理會竇蘭英的言辭,問:“最近公司事多,一直抽不出時間去看看老唐,聽新聞報道似乎情況不太好,到底怎麼樣?真的那麼嚴重嗎?”
“跟媒體報道的差不多,情況挺嚴重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過來,而醒過來之後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樣也很難說。”
周景仰聞聲,長嘆了一口氣,說:“想當年老唐的身體素質可比我好多了,自從唐雅文出事,他幾乎是一夜白頭,身體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出現狀況。也怪你外婆走的早,生下你媽之後不久就去世了,當年你外公跟你外婆的感情很好,爲了不讓你媽受委屈,老唐後來一直沒有再娶,一個男人手把手的把你媽養大,對你媽真的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
“所以你媽的死對他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了,前幾年找到唐未晞的時候,你是沒看見他有多高興。也真是想不到他儘可能寵愛着的外孫女竟然是假的,現在你這個真的好不容易回去了,他卻倒下了。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程旬旬淡淡的笑了笑,說:“我相信好人有好報,外公一定會好起來的。”
周景仰淺淡一笑,點了點頭,說:“對,現在醫學發達,好好照顧着一定會好起來的,有時間我去看看他。”
“謝謝,父親。”
“客氣什麼,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只管開口,別說你現在是我的兒媳婦,老唐是我多年老友,他有事情我一定幫忙。”周景仰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有困難一定要說,知道嗎?”
“知道的。”程旬旬點點頭。
坐了一陣之後,便開飯了。
一餐飯下來,表面上是和樂融融,程旬旬儼然成了主角,說什麼都能引到程旬旬的身上,在周家她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待遇,連老太太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了喜愛,毫不避諱,偶會還會給她佈菜。
現在看來,身份真的很重要,以前她被周衍卿罩着的時候,那些個傭人私底下時不時的用她的身份戳她脊樑骨,可現在他們看到她哪一個不是低下頭,恭恭敬敬。就連周家這一個個都對她和顏悅色,她看到了周衍鬆眼裡的悔意和不甘,要知道她最初可是他周衍鬆家的人,是他的兒媳。
當初他是怎麼對她的,程旬旬記得清清楚楚,這一刻再看到他的嘴臉,程旬旬心裡莫名有一種特別爽的感覺,只是這一路走來,背後血跡斑斑,可即便到了現在她也仍然沒有走到終點。說不累是假的,可到了這一步,再累也必須要支撐下去。
到了現在,她後退已是萬丈深淵,往前纔有活路。
程旬旬上了個廁所出來的時候,迎面碰上了周嘉遇。
他就站在過道的窗戶邊上,正好抽完了一支菸,將菸頭摁滅在了窗臺前的盆栽內,轉頭噴了一圈煙霧出來,脣角微微往上揚了揚。飯桌上,程旬旬喝了些酒,有那麼一瞬間,程旬旬彷彿看到了周嘉樹,臉上不自覺的揚起了笑容。
周嘉遇幾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說:“是我。”
程旬旬微微頓了頓,旋即乾笑了一聲,低垂了眼簾,笑說:“不好意思。”
“有時間聊聊嗎?”
程旬旬的目光往客廳的方向看了一眼,周嘉遇立即說:“放心吧,現在沒人會說你,就算說了,你也有那個底氣反駁。”
“好吧。”程旬旬想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兩人從側門出去。
周衍柯正好瞥見他們的背影,側目看了周衍鬆一眼,笑了笑,說:“大哥,你這樣讓自己兒子撬自己弟弟牆角的行爲似乎不太好啊。”
“老二,這話你可不能亂說啊,嘉魚跟旬旬本來就是朋友,好幾天沒見了,單獨聊聊天不是很正常嗎?這就是你不對了,總是喜歡往歪處想。”
“這些話就不要亂說了,說多了都是事兒。我現在都成這樣了,你還想看着我更落魄嗎?”
周衍鬆微微沉了臉,如今的周衍鬆說話毫不收斂,他現在已經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周衍柯眯眼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腿,說:“大哥不要那麼激動,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別當真嘛。”
“這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老二你以前說話很有分寸,現在是看我撂倒了,好欺負了是吧?”
周衍鬆沉了臉,周衍柯只笑笑不再說話。
周嘉遇指間夾着一支菸,低着頭亦步亦趨的跟在程旬旬的身後,兩人一時沒有說話。
“什麼時候那麼喜歡抽菸了?我記得以前你不抽菸的。”不知何時,程旬旬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看着他。
由着程旬旬停的突然,周嘉遇差一點撞在她的身上,菸頭一轉,燙在了他的掌心上。
他皺了一下眉,鬆了手指,菸頭掉在了地上。
程旬旬也看到了這一幕,嘴巴一張,最後還是把到了嘴邊吞了下去。
只淡淡一句,“小心點。”
“嗯。”他張開了手掌,手指用力的抹了一下燙傷的位置,“你下次要停下來,先提醒一下。”
程旬旬也不多說什麼,只往後退了一步,站在了他的身側,笑說:“那就不要跟在嬸嬸後面了。”
周嘉遇愣了愣,側目看了她一眼,挑了一下脣,說:“好。”
“少抽點菸吧。”
“你不知道,我抽的一直挺兇,只不過以前不當着你的面抽而已。”
程旬旬點頭,並不多勸。
周嘉遇嗤笑一聲,擡手碰了一下她的頭,說:“真想不到你竟然是唐家的大小姐。”
這個動作,以前的時候周嘉遇總做,像哥哥一樣。然而,這一切恍如隔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問。
程旬旬但笑不語。
周嘉遇正要說話,程旬旬便擡手指着他的嘴巴,打趣道:“你不會到現在還要說選你的話吧?”
他愣了數秒,緊接着便哈哈的笑了起來,揮開了她的手說:“不是,我只是想問你爲什麼不早說?怕我們不信?還是說你覺得我們沒有能力幫你?”
程旬旬笑了笑,轉過了身,“這些話,現在就不必說了,說什麼都回不到過去了,不是嗎?”
“也是。還是要說一句恭喜,終於是人上人了,原來這纔是你想要的,我明白了。”
周嘉遇說着,也跟着她走了過去,與她並肩而行。
默了一會,周嘉遇說:“我媽想要見你。”
程旬旬再次停住了腳步,周嘉遇還以爲她不願意,“這個我不會勉強你,我每次去看她,她總是叫你的名字,所以……”
“你看那個是清嫂嗎?”程旬旬湊過去,指了指前面的人問道。
周嘉遇順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一個穿着園丁裝的女人,正站在花圃裡,不知道在做什麼。
“可能吧,不是很清楚,怎麼了?你找清嫂有事?”
程旬旬不說話,過了一會,才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往前走了幾步,近了纔看清楚,果真是清嫂。她整個人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頭髮有些凌亂,一隻手帶着手套,正在整理花圃。
她大概是感覺到了什麼,忽得停住了動作,轉頭,見到來人一下就頓住了。片刻,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擡手弄了一下頭髮,說:“五太太,二少爺。”
程旬旬露出了一絲淺笑,道:“清嫂,好久不見。”
清嫂輕笑了一聲,說:“是啊,好久不見了,你越來越好了,希望你能一直好下去。”
“那是當然。”
程旬旬並沒有跟她說太多的話,只站在一側看了她一會,就拉着周嘉遇往回走,等走遠了才鬆開了手,深吸了一口氣,緩和了神色,對他說:“你媽那邊等我有時間聯繫你,我們一塊去。這幾天我應該會很忙。”
“明白,有什麼事只管說,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你。”
程旬旬擡眸看了他一眼,笑着點了點頭,“謝謝。”
……
隔天,程旬旬接到了孟毅的電話,車子已經停在樓下,所幸她這個時間本就是要上班,稍微整理了一下就下了樓。
孟毅也不知道是怎麼進來的,瑞景這種小區,不是這裡的住戶一般是進不來的。
“唐小姐,請。”孟毅拉開了車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程旬旬看了他一眼,問:“誰讓你過來的?”
“唐小姐是繼承人,現在唐老先生躺在醫院裡,公司只能由您來管理了。”
“你自己過來的?”
孟毅低笑了一聲,反問:“難道唐小姐在董事會上證明自己的身份,不是怕唐氏落在外姓人手裡嗎?”
程旬旬眉稍一挑,深深看了他一眼,上了車。
車上孟毅將公司內的大致情況說了一下,最後轉頭看了她一眼,說:“唐小姐不用膽怯,我會一直在您的身邊,幫助您。”
“謝謝,不必叫我唐小姐,叫我旬旬就可以了。”
“旬旬。”
兩人對視一眼之後,孟毅就轉回了頭。
車子到了公司門口,孟毅先下車給她開了車門,公司大門口站着一個人,同孟毅的穿着差不多,只是臉上多了一副黑框眼鏡。
這人應該是錢炳升,輔助程旬旬的另一位助手,她知道唐仕進工作上有兩個非常信任的人,應該就是這兩個了。
孟毅領着她行至公司門口,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說:“這是唐老先生另一位助理,也是將來輔助你的另一位,錢炳升。”
“唐小姐。”錢炳升伸出了手。
隨後,一行人上了樓,孟毅他們直接將她帶去了唐仕進的辦公室,唐老爺子的辦公室充滿了書卷氣,裡面的擺設一個個看着都價格不菲。
看樣子也擺過風水陣。
程旬旬還沒坐下來,唐義森就來了,不請自進,門都開了,還假惺惺的敲了敲門。
“來了。”
孟毅同錢炳升站在兩側,叫了一聲,“唐副總。”
“準備好了嗎?”唐義森看起來十分友好,“今晚回家吃頓飯,我們父女也該好好聯絡一下感情,浪費了太多時間了。那個冒牌貨也不知道去哪裡了,我一定會要把她揪出來,看看到底是誰弄了個假貨過來,這麼惦記着唐家的財產。”
程旬旬笑說:“是的,我自然要把這個人揪出來,一定不會放過的。”
這天,在孟毅和錢炳升的帶領下,程旬旬去了唐氏的每一個部門打了照面,一方面是證實她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讓她能夠更好的瞭解整個集團。
到財務部的時候,碰見了熟人,向爛現在已經越來越有職場女性的風味,程旬旬乍一看到她的時候,竟沒認出來,還是她主動出聲打了招呼,她才認出來。
她現在的形象已經跟以前完全不同了,臉上的妝容十分精緻,衣着搭配上也十分有品味,看樣子也知道價格不低。
“旬旬。”她說完之後,便自知失態,迅速的低頭站在了一側,“唐總。”
陳曦和正好出來,面帶微笑的迎了過來,“唐總,我是財務部總監陳曦和。”
“你好。”程旬旬伸出了手。
隨後,陳曦和簡單的給程旬旬介紹了一下財務部,向冉一直跟在後面,時不時的看一眼程旬旬,眼裡帶着一絲期許,似乎希望程旬旬會回頭看她一眼,然而,短短掉十多分鐘,程旬旬一直都沒有回頭。
他們將人送進電梯,向冉弄着自己胸口的工作牌,喃喃道:“沒想到原來她是千金小姐。”她臉上揚着一絲笑,並沒有羨慕,就是很明顯的高興。程旬旬過來,後面跟着好幾個人,真有種光芒萬丈的感覺,特別牛逼。
有這樣一個牛逼的朋友,多高興啊。
陳曦和雙手插在口袋裡,側頭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太多的驚訝,笑說:“是啊。”
……
程旬旬踩着高跟鞋走了整整一天,回到家裡,整個人都累癱了。
她橫在沙發上,想了一會,便給陸靖北打了個電話。
要掛電話的時候,程旬旬像是想到了什麼,急急的說道:“你先別告訴他。”
剛掛了電話,陳聿簡的電話就打了進來,程旬旬躺在沙發上看了一眼,隨即便接了起來。
“現在變成千金小姐,不來上班連說一聲就不會了?上次當我助理之前是怎麼說的?”
“今天本來是想過來跟你交代一聲的,但是唐氏的人直接就到樓下來接我了,打亂了我計劃,這兩天我的時間都被安排滿了,等有時間我再找機會請你吃頓飯,行不?或者等周衍卿回來,大家聚一聚也行。”
陳聿簡嘖嘖了兩聲,道:“果然有了身份就是不一樣,說話都跟以前不同了,指不定什麼時候,我還得給你打工了。”
“你要是願意跳槽,我願意高薪請你來唐氏。”程旬旬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着。
“這個嘛,要不然你先跟老五打一架,看看你兩的誠意如何,我再考慮選誰。”陳聿簡笑嘻嘻的說。
程旬旬呵呵了兩聲,說:“這樣啊,那你等着吧,等我跟他打完了,再告訴你。好了,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再見。”說完,她不等陳聿簡有何反應,直接就把電話給掛了。
將手機往茶几上一丟,便懶懶的躺在了沙發上,閉着眼睛,不消片刻竟然就睡着了,等醒來的時候,已經凌晨了。她匆匆洗了個澡,才上牀睡覺,見着周衍卿的未接電話,並沒有回電的打算。
之後的兩天,程旬旬一直在瞭解唐氏的業務,和旗下的子公司產業等等,其中還代表了唐氏去給某家店鋪剪綵,也算是間接曝光她的身份,孟毅已經安排了記者招待會,主要目的是正式的公開和證實她的身份,時間在一週之後。土邊爪弟。
孟毅對程旬旬算是盡心盡力,細枝末節的事情,都跟她講的清清楚楚。他跟錢炳升分工合作,因此程旬旬看到錢炳升的時間不多,瞭解的自然也不太多。
這天晚上,程旬旬回了一趟家,換了一身衣服之後就去了醫院,她是從後門進去的,這個時間點醫院內探視的人比較少。
這會是交接班時間,門口的兩個人調了一下班,程旬旬現在是真正的唐家大小姐,想探視唐仕進他們沒有說不的權利。
程旬旬進去,坐下不久之後,黎美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程旬旬看了她一眼,隨後便將目光落在了唐仕進的臉上,靜默了片刻之後,她說:“外公,明天我要出一趟遠門,快去快回不會耽誤很久,你看可以嗎?”
沉默了半晌,原本安安靜靜躺在病牀上的人,眼皮子忽然動了動,緊接着便睜開了眼睛,側過頭看向了程旬旬,輕點了一下頭,伸手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輕聲說:“去吧,去看看他好不好,你也好安心。”
程旬旬對於唐仕進的忽然醒來,並沒有太多的意外,臉上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嗯。”
在一旁忙東忙西的黎美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樣,繼續做自己的事情,沒有絲毫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