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綜出身博陵崔氏，算得上崔氏望族之中地位很高的一位宿老。
嚴格來說，這崔綜在文壇的地位也不算低，朝中更是有不少門生。
對於博陵崔氏來說，這人地位有些特殊。
陳曉知道了對方的路數，卻不知道這崔綜突然登門是爲了什麼事情。
難不成就是爲了自己幾根玉米棒子？
思索一番後，陳曉才朝着崔綜拱手說道：“崔老，既然不是爲了崔氏族人求情，那這是……”
崔綜微微一笑，開口說道：“我初到長安，便聽聞這關中之地，不少人都在種植玉米土豆。”
“那土豆老夫嘗過，綿軟甜糯，雖然可爲糧食，但終究還差點意思。”
“但是一路走來，這玉米卻不多見，只有皇莊和你這莊子上纔有，老夫厚着臉皮來看看。”
“這一嘗，果然是不同凡響，誠如旁人口中所言，這玉米確實是可做五穀之用。”
說着，那崔綜面朝玉米地，眼中閃爍着光芒，緩緩道：“此物一出，可以說是改變我大唐百姓日後生活，老夫心中很是欣慰啊。”
聽到這話，陳曉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頗爲受用。
朝着那崔綜笑着說道：“崔老過譽了。”
“既然登門，那便進來坐坐吧。”
崔綜也不推辭，輕聲笑了笑，便隨陳曉進了院子。
“高陵郡公位高權重，居然還過的如此清平？”
陳曉聽到這話，不由得臉上浮現出來一抹笑意，開口道：“怎麼？坊間還有人說晚輩有錢？”
“若是說了也無妨，我本就是商人出身。”
聽到陳曉毫不避諱自己先前的身份，崔綜眼中神色一亮，問道：“似乎郡公並不在意自己之前的身份。”
一老一少坐在院子當中，陳曉看了一眼坐在學步車裡來回跑動的孩子，招手讓李麗質兩人將孩子抱走，纔開始回答崔綜的問題。
“倒也不是在意，畢竟在我看來，商人同樣是大唐子民罷了。”
陳曉自信一笑，緩緩道：“當年未曾入仕之時，我好歹也是解決常人口欲的存在，就如同這世間大儒解決學子求學之渴望的存在。”
崔綜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一時間覺得新奇不已。
仔細想了想，那崔綜突然朗聲大笑起來。
“外人都說高陵郡公常有驚世之言，如今聽來果然不同凡響。”
等到那崔綜笑夠了之後，才重新看向陳曉。
“老夫今日前來，便是想要見見高陵郡公，畢竟老夫已經多年不曾離開舊地，人們常說你學識無雙，宛若天成，老夫不相信這些，便打算親自看看。”
“這高陵書院老夫已經去過一次，就如同傳聞中那樣，包含百家之學，更有不少玄而又玄的學識，便是到了老夫這般境界，都有些聽不明白，在你這裡稱之爲格物？”
陳曉點了點頭，開口道：“不錯，確實是稱之爲格物。”
“觀你今日做法，似乎是有意恢復周禮？”
早在大秦一統天下之前，天下學說繁雜，可謂是百家齊放，而陳曉所做所爲，總能夠看到一些周禮的影子。
崔綜研究了一輩子學問，自然是這種感覺更強烈。
而聽到崔綜居然這麼評價自己的做法，陳曉卻是失笑一聲搖了搖頭。
“崔老錯了，在下並無恢復周禮的打算。”
見陳曉如此乾脆利落的否定了自己剛剛的猜想，崔綜也不免有些意外。
自己明明觀察到的就是這個方向，爲何陳曉會否定呢？
見崔綜一臉不解的模樣，陳曉輕笑道：“崔老怕是想錯了，我倡導百家之長，並非是要恢復周禮，在我看來單以禮來約束天下萬民，還是有些癡心妄想了。”
“敢問崔老，何爲人？”
聽到這個問題，崔綜本能的坐直身體，看向陳曉的眼神也變得鄭重其事起來。
從剛剛陳曉提及的問題便能夠看得出來，這是要和自己辯論的架勢。
“聖人言，人性本善，因此老夫以爲，人之所以稱之爲人，便是因爲人心向善。”
崔綜這話本來沒有什麼毛病，只是在陳曉看來太過片面了一些。
“崔老這話不假，但卻有失偏頗，人心向善不假，可是尚有烏鴉反哺，羔羊跪乳之說，難不成在崔老眼中，這些都不是善？”
崔綜一時語塞，蹙眉道：“這些如何能夠同人相比？”
陳曉輕笑一聲，也不在意，只是接着說道：“不可否認，便是未開靈智之物也有善意，在我看來，人之所以稱之爲人，便是因爲能夠控制慾念。”
“野獸嗅到血腥味道會變得嗜血，而人卻可以壓制自己的慾念。”
“敢問崔老，放眼天下萬民，聖人都說有教無類，但依舊有惡徒出現，單以禮法如何能夠約束？因此還需法度來約束這些人。”
見崔綜陷入沉思，陳曉微微一笑，也不打擾崔綜的思考。
過了片刻之後，崔綜眼中滿是複雜的看着陳曉，開口說道：“老夫險些被你繞進去，罷了此事算你佔理，勝了一盤。”
此時的崔綜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陳曉剛剛提及的說法。
見狀，陳曉也不追問，崔綜此時的反應，陳曉也有所預料。
只見那崔綜仰天長嘆一聲，緩緩道：“老夫來長安之前，崔氏族人尚且對你不太服氣，畢竟這次參奏你的人當中，崔氏也脫不了干係。”
“但老夫自認崔氏門風極正，當年崔氏一門針對你落得那麼一個下場，老夫就幾次警告族中後輩，沒想到這次又是重蹈覆轍。”
“老夫那時起就對你頗爲感興趣，心中想着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年輕人，居然能夠有這等手段。”
“今天一番談論才發現，他們輸的不冤。”
說着，崔綜看着陳曉灑然一笑。
“此來長安，老夫已經知道你心懷天下，並無私心，至於後輩造的孽，那便讓他們自己來承擔。”
“老夫在這裡向你保證，回到博陵之後，老夫會約束崔家子弟，並遴選合適之人來你這書院學習。”
聽到崔氏族人要來書院，陳曉首先感到的就是驚訝。
要知道，高陵書院自從建立之後，就一直受到五姓七望的抵制。
崔綜現在這麼說，分明是承認了高陵書院的存在。
對於陳曉來說，絕對算得上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