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裴寂並不十分恐懼紙鈔本身——這便是思想家和一般人不同的地方，看待一件東西會更多的關注東西本身，而跳過其“作爲一個事件或一個羣體的象徵”的圖騰屬性。
換言之……裴寂也是思考過的，也是有理由說的。
紙鈔這東西，說是有多牛逼，其實也就那麼回事……最關鍵的地方，還是李二怎麼收稅——
而目前裴寂觀察瞭解到的情況就是，李二收稅，也是支持紙鈔的。這個情況當然……在老早之前，裴寂就已經瞭解到了，但一直持續到最近，裴寂才終於多方或是派人入杭州，或是自己在這邊命人收集過往海商口中的消息，這才漸漸確認到了李二的確是接受紙鈔支付賦稅的。
這麼一來，裴寂心裡就放心多了，因爲連賦稅都可以用紙鈔支付，那值得擔心的程度自然大幅降低……
這也是裴寂心中暗自優越的原因之一，還是自己看問題更本質啊！……
不過就在這件事貌似要過去了的時候，就在衆人都在憂慮中……因爲發現好似也沒什麼問題，而違背了還要被李唐的軍隊“問候”，於是最終決定姑妄聽之，反正都能使用，資產換成紙鈔就換成紙鈔吧……的這麼一個時候。
鄭太山老爺子因爲年紀最大，心中……還是有些不放心。
儘管其他幾個傢伙也都是些老頭子，但鄭太山年紀最大，性情因而也最保守，心中的警惕意識也最強。
這自然也就意識到了紙鈔這東西不簡單，雖然他當然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但畢竟是留了一個心眼：
——不行，無論這紙鈔看起來多麼安全，自己都不能掉以輕心，說什麼……說什麼也得用心調查。只是怎麼調查，自己一個老傢伙也想不出什麼妙計，最終思來想去……
鄭太山忽然想到一個天才般的想法。
等等……
這紙鈔，說到底不就是紙嗎？只不過上面被李家二郎印上了各種花紋圖樣，這才成了金錢。那要是……
要是自己也來找些紙張印刷一番，這不就也有紙鈔了嗎？不過……
這麼想着，鄭太山很快發現一個問題，李二因爲是天下共主，他要發行紙鈔，當然天下人都會接受。但問題是……問題是自己又不是李二，印出來只怕也沒人理睬，要想自己印紙鈔去購買什麼東西，只怕是不可能。
既然這樣……思索一番，鄭太山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自己來印紙鈔可能的確無人理睬，但如果是東南岈這票酋長呢？那不就有人理睬了麼！
畢竟想想就知道，東南岈諸王這些人都是地頭老大，和李二一樣是天然有權威的……
屆時這紙鈔究竟有何威力，那可不就是一目瞭然！
這麼一想，鄭太山老爺子頓時覺得自己可真是機智，這辦法可太巧妙了……
總之，鄭太山很快就想到了“紙鈔”是一類物品，而不是一種物品。這對於一個從未見過紙幣的人來說，的確是一種需要悟性和聰明的意識。但是……這樣的意識和了悟畢竟並不全面也不繫統，並且……
相比深層次的思考“紙鈔究竟是什麼”這種問題，直接測試一把當然是更合理的做法。
不過這次測試下來，結果之中卻果然產生了更深刻的問題……
鄭太山第一個找到的是暹羅王。
暹羅乃是東南岈這地方的第一大邦，暹羅王的權威之大自然不必多說，天然就是極大。不過……不出鄭太山所料的，暹羅王拒絕了這事，因爲風險比較大。
當然，暹羅王其實也不知道搞紙鈔風險大還是不大，但無法評估風險這本身就成了一種風險，於是……於是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拉倒。
鄭太山自是無語，這什麼奇葩理由……不過想想要是自己坐了某個朝廷，大約也是一般行事，因而只能搖搖頭告訴自己另想它法。
這一想當然就又想到了呂宋。
呂宋與暹羅相鄰，並且最重要的是，呂宋還有一座面向北方的濱海城池馬尼拉！
如果能在呂宋搞起紙鈔的話，那麼不但可以看出紙鈔在國中運行的價值，甚至同時還能看出紙鈔在海貿系統中的影響……
總之，鄭太山的經濟學理解當然不能說有多麼深刻，但……作爲一個古典知識精英，鄭太山起碼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來而不往非禮也”。李二怎麼搞……
大家實在不放心，那就效法李二的搞法自己也來玩一遍！
……不過很可惜的是呂宋國主也拒絕，理由和暹羅王一樣。
這就搞得鄭太山十分無語，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簡直是……最後，東南岈有數個小邦，好幾個王，南詔國規模不比暹羅小多少，說來也是一號大邦。
但問題在於南詔國……距離李唐太近了，雖然也是東南岈這個大家庭的一員，可以這麼說，但神州對南詔國的影響，還是太深，同時最關鍵的……
李二的禁軍，可以直接從陸地上的蒼梧地區開進南詔國。如果真的惹毛了李二，那這一通努力可能什麼效果都看不到就直接被李二一波推沒了。
於是這麼一來，鄭太山明白……自己或許已經別無選擇，可能只能去占城看看了。
因爲占城也就是東南岈這一片最近這些年月裡，除了暹羅、南詔這些勢力外最大的了，再不行，那就只能去找撣國、柔佛、三佛齊……這些目前都不成什麼氣候，就一個柔佛還可以。而找這種的……
首先這幾個小國還是小了點，第二，因爲不靠北邊，這些傢伙國中就沒怎麼參與過貿易。
而沒有參與過貿易，可想而知，自然風氣相對封閉。
當然，三佛齊又別稱“巨港”，自身也有良港，雖然位置比較刁鑽，但港口質量可以，也有海貿的經驗和認識，不過規模還是小了些……
綜合看下來，鄭太山估計，自己想要一試這紙鈔玄妙，怕也只能找占城國來想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