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必等人驚訝走了出來，就看到一羣人魚貫而入，靖安司院子都快站不下了。
陳參軍朗聲道：“靖安司司丞李必，立刻交出靖安令。”
李必是見過世面的人，可不會被人多聲音大就嚇到，漫不經心的問了句：“你誰呀？”
陳參軍拱手朝着皇城方向行了個禮，微微有些傲然道：“龍武軍陳玄禮將軍麾下參軍。陳將軍言，狼衛目的不明，若從最壞打算，或可危及聖人安危。靖安司徹查失利，立即交權！”
明白了，之前張小敬查了長安所有油坊買賣，把人得罪太多，報復的來了。
心中雖有隱憂，但面上依舊毫無波動，李必淡定道：“不交！”
陳參軍大怒，厲聲喝道：“龍武軍，入殿！”
“誰敢？”李必這邊，靖安司旅賁軍立時戒備，女婢檀琪也抽出了短刃，護在李必身前。
眼看就要起衝突，李必揮退了檀琪，讓她去後院待命。他自己則帶着徐賓走下臺階，正面對上了陳參軍，“敢問將軍，您要如何捉狼？”
“當即時關閉長安城一百零八道坊門，闔城大索。”
好嘛，是個人都會的，最笨的辦法。
“徐主事，你告訴他。”李必點了徐賓的將。
徐賓雙手不停撥弄胸前算繩，快速檢索着腦海的記憶，然後微閉雙眼說道：“天寶元年，改元大典，龍武軍守衛百姓觀禮，被道士法術驚擾，踩死踏傷二百二十三人。”
“同年三月，韋堅修通廣運潭，至興慶宮前作歌舞，請聖人觀禮。怕出意外，以一千兵卒充作百姓，高唱弘農得寶歌。”
“天寶二年春望，庶人錢勝和，在宣陽坊撒花錢，引千人踩踏，可是龍武軍只是圍守卻未曾制止。”
“這些都是戶部、禮部、刑部卷宗所載事實，徐賓所述十之其一。”
陳參軍黑着臉道：“記我龍武軍的黑賬？”
李必打斷道：“靖安司行大案牘術，只以事實做論斷。闔城大索，會令百姓驚擾，後果難料。”
陳參軍不屑道：“龍武軍只以聖人安危爲要！”
“鯤鵬大？還是蚍蜉大？”李必盯着陳參軍問道。
“哼，鯤之大不知幾千裡也，莊子開篇，街頭小兒皆知。李司丞，你莫不是欺我？”
“李必只問，鯤鵬大，還是蚍蜉大？”
陳參軍冷笑一聲，“蚍蜉？自然是鯤鵬……”
李必擡手打斷道：“憑你說‘自然’二字，今日靖安司司丞就不能交由你手。”
右驍衛趙參軍不耐煩的喊道：“有什麼不對的嗎？”
“物大物小，各有其用。有用無用，各近逍遙。參軍久在聖人旁，便看不到這一層。靖安司司丞還是我來做，對長安更好。”
後面李元英兄弟兩個真想捂住雙眼，這李必讀書讀傻了吧，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你以爲人家一羣大頭兵會跟你講道理？
果然，下一秒，陳參軍舉着陳玄禮的令牌喝道：“陳某奉大將軍令行事，李司丞，還是莫要在話語上打機鋒。讓開！”
得，直接帶人衝進了靖安司大殿，沒人敢攔。
李元霸小聲說道：“五弟，這貨太囂張了，真想揍一頓，你怎麼看？”
李元英一把按住，“我也想，但是四哥，今日咱們是來看戲的，不是主角。”
一直跟着兩人的書生岑參心中奇怪，這兩個刑部的人，好大的口氣，龍武軍都不放在眼裡？什麼來頭？
來到靖安司大殿，何執正已經帶着張小敬等着了。
看到這老頭竟然在，陳參軍不敢造次，拱手行禮道：“何老！”
徐賓怒斥道：“無禮！本司主官乃銀青光祿大夫、三品秘書監，你該尊稱一聲——何監！”
大唐崇尚尊老，叫老人家何老，就跟後世罵人糟老頭差不多，除非是比較相近相熟的朋友，否則是爲大不敬。
這時，來傳旨的內侍馮神威走了出來，朝着何執正行禮道：“何公從前，曾因年邁恍惚向聖人請辭，聖人方纔恩准了。”
何執正身形一顫，難以置信的問道：“爲何、爲何今日恩准呢？”
內侍馮神威大步走到臺階上，轉身面對衆人朗聲喊道：“傳，聖人口諭！”
大殿所有人全都跪下行禮，李氏兄弟躲在最後面角落，跟着蹲下身子，可沒有跪下，旁邊的岑參都嚇壞了，扯了扯李元英的衣衫，示意要跪下。
李元英小聲道：“別怕，我們跪的話，他接不住的。”
噗……岑參想吐血，這狂的沒邊了吧？你比聖人還牛？難道你是聖人他爹不成？
“聖人諭：心疼何公，不忍見公操勞，大過節的就歇歇，好好賞燈吧。待過了節下，我還要爲你擺宴送行呢。”
馮神威傳了口諭，還朗聲說道：“你們看，這是多大的榮耀啊？”
何執正心有不甘，沒有起身，拱手問道：“聖人令何某籌建靖安司，還請容我今日辦完公事，晚間觀燈好向聖人交差。”
找了這麼一個理由，何執正還想繼續留在靖安司坐鎮。
可馮神威卻走上前，講何執正攙扶起來，衆人隨之起身。
“何公，燈宴名單下來了，好像，沒有何公的名字。”
何老頭心頭一酸，嘴裡喃喃道：“觀燈宴不讓我去了……”
這時陳參軍等人又動了，逼迫李必交出靖安令。
李必怒斥道：“靖安令交給你，你擔得住嗎？你們誰都擔不住！狼衛今日要在城中多方縱火，你們不知道方向，還有誰敢說自己壓得住？”
趙參軍反問道：“就算是讓靖安司繼續查，你們就有線索了？你們就知道狼衛的方位了？”
這時，緩過神來的何執正咬牙說道：“一個時辰，給我一個時辰，靖安司查出線索，你們退！”
所有人都看向了這位老人，趙參軍問道：“若查不出呢？”
何執正苦心嘆道：“那麼長安今日，在劫難逃！”
陳參軍嘲諷道：“何老，一介草民，說了不算吧？”
嗯？所有人全都看向了這個莽夫，好大的膽子，人家剛被準了辭官，這麼直白的揭人短，找死嗎？
一直未曾說話的張小敬出言提醒道：“何監乃太子傅，一日師，終身父。各位年輕鼎盛，別隻顧眼前。”
可不是嘛，人家一個死囚都懂的，你還不明白？不少人像看傻瓜一樣看着陳參軍。
陳參軍表示很尷尬，轉頭看向了來傳旨的內侍馮神威，馮神威卻先一步開口：“陳參軍，你看呢？”
噗……你搶我臺詞？狗閹人！沒有好東西。
咬着牙，陳參軍點頭應下，“好，一個時辰！”
何執正點了點頭，眼角含淚，身形佝僂的叫上養子何孚，“何孚，我們，回家吧。”
看着老師蕭瑟蹣跚的身影，李必胸中一股怒氣，大聲道：“來人，架火鬧鐘！計時一個時辰。”
說完追上去送何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