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油鹽不進不說，嘴皮子還特毒，着實讓塗三奶奶一波人氣得不輕。
塗家在青州府城並不算頂尖的權貴，可因爲塗家是安誠侯府蒙家的姻親，有一個出身蒙氏的塗三奶奶，在蒙貴妃盛寵下，塗家這樣的姻親也跟着水漲船飛, 在當地也很有威望。
只是這威望，是名聲好的威，還是狐假虎威的威，卻是難說了。
也就因爲這個，長眼色的也不敢明着去惹塗家，尤其是這個塗三奶奶，她身後可是安誠侯府, 盛寵的貴妃娘娘還是她姑姑, 誰不給她三分臉？
秦流西就不給！
她惹完這塗三奶奶，看藥童已經捧了存雪水的小甕來，便拿了乾淨的藥碗，把上好的珍珠粉倒進去，加雪水，又加了玉雪肌進去，攪成糊狀。
玉雪肌的瓶子一開，屬於它專屬的冷香就傳了開來，讓人精神一震。
塗三奶奶的眼都紅了，心頭在滴血。
玉雪肌如此矜貴，她就這麼把它倒進那什麼碗裡攪糊糊。
可更讓她眼紅的是，那人把那糊糊給抹在了榻上那個穿得破爛的窮酸丫頭臉上。
塗三奶奶臉色從蒼白變鐵青, 轉身走出去，回到馬車上, 她才驚覺自己身子發軟, 後背發寒。
秦流西拿過她手上的銅錢，還剩下一個，把她的手合上，道：“這就夠了。”
長生殿鋪子內，秦流西對婦人道：“玉雪肌有奇效，卻也不是一貼藥就能好全了，這藥還得換幾次。可你若回家，你保不住這藥，甚至可能保不住你們母女的命。”
塗三奶奶眉心都皺成了一個川字，有些嫌棄地以帕子掩住鼻子, 後退兩步，彷彿這樣就能離窮酸氣遠一些。
塗三奶奶深吸了一口氣，忍着，還有一點。
她赤紅着臉說：“就，就這些了。”
“你身上有多少銀子？”秦流西笑着問。
塗三奶奶閉着眼，緩了緩狂跳不止的心。
當然了, 開的經方有鎮痛安神消腫的療效, 也得配着一起喝。
說實話，別說肯出十倍價錢的塗三奶奶，就是他，心頭也開始滴，不是，是涌血了。
夠？哪裡夠，把她們賣了都不夠的。
她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道：“公子，您是好心，我明白，卻不能連累了您。燕兒這臉，就這麼着，我也心滿意足，也認了。農戶家的姑娘，容顏差些兒，日子也總能過得去的。”
婦人臉色一白，想說什麼，嘴脣翕動。
“三奶奶，那傢伙太猖狂了，竟敢如此無視您。還有那玉雪肌，竟是用到那小丫頭臉上，真是暴殄天物。”粉衣丫鬟滿臉不忿。
她閉了閉眼，道：“這玉雪肌你用也用了，還剩這些，能不能勻給我？剛纔的話還能作數，十倍。”
“這位……”
“塗三奶奶不想錯過這玉雪肌，若讓婦人帶走藥，她必會前往這婦人家，只需一句話，一點小恩小惠，這藥就能到手了。”秦流西淡淡地道：“她只生了燕兒一個，在婆婆眼中，屬於不下崽的雞，既然不下崽，舍了也就舍了。兒子在，有銀子，再討一門新婦，生一窩崽子，有何不能？男人薄情亦然如是。”
秦流西瞥了過去，眼神鋒銳如刀。
秦流西卻似沒聽見一般，只是手指摸上燕兒的脈象，見脈象安穩，這才放心。
葉掌櫃呼吸一窒。
她說着，又看向司冷月，道：“世間如你爹般深情的人，少之又少。”
婦人有些猶疑。
這個不知哪來的混小子，拿着玉雪肌這麼價值千金的東西，竟是給用在一個死窮酸身上？
那人竟用玉雪肌給她治臉，什麼玩意兒。
塗三奶奶真想當場吐出一口老血來。
司冷月眼神一暖，又想到這婦人的夫家，道：“可她們便是不回去，就在這，塗家人指點一二，這婦人的夫君只怕也會找過來鬧。”
她看向安靜睡着的女兒，吞了吞唾沫，道：“公子，我家燕兒這臉，一定得用這藥麼？我知道，它定是很名貴，我們只是普通農戶人，只怕……”
塗三奶奶被這眼神一刀，蹬蹬的後退三步，臉色蒼白，心臟一陣狂跳。
半晌，她才睜眼，吩咐道：“讓何二過來，點兩個人跟着看看，再查一下那傷着的死窮酸是什麼鬼。”
“給百倍銀，玉雪肌也不可能讓你，出去。”秦流西冷道。
葉掌櫃一激靈，連忙道：“沒錯，長生殿也有院室可供病患臨時居住的。”
婦人怔住，眼睛一紅。
“不只是鬧騰，是會丟命。”秦流西眸色森冷。
婦人一愣，連忙去摸身上的銀錢，掏遍了身上，才攤開手，一把可憐的銅錢呈現在秦流西面前。
“我說了會讓她恢復好的，如果你怕我會被連累，倒不必再說。這樣，你們在長生殿暫且住下，這裡有大夫給燕兒換藥，也不必怕誰強搶了這藥去。”秦流西說着，還看了葉掌櫃一眼。
司冷月見狀，飄到秦流西身邊，道：“秦大師，她有顧慮。塗三奶奶不是能受這個氣的人，她必會查，若查到這婦人夫家去，那夫家只怕會來鬧騰。”
司冷月眉尖一皺：“你是說？”
秦流西把珍珠粉糊糊抹在那長長的傷口上, 又用輕薄透氣的紗布給纏上, 這纔算完成了整個治療。
“長生殿，可不是誰都能鬧得起的地方。”秦流西神色漠然。
司冷月道：“雖說長生殿不怕，可爲了避免麻煩，還得打算一二。你雖說不怕麻煩不怕事，就怕她們的命不受自己掌控。你要知道，在許多男人眼裡，老婆孩子都是自己的，隨他處置，他若真強行要把她們帶走，你一個外人，還有長生殿，也說不得什麼。農戶裡，也多的是打老婆甚至打死也不當事的夫家人，哪怕拎上法堂，也就打了幾個板子便算斷案的。”
司冷月語氣淺淡，可卻透着一股無奈和嘆息，時代如此，世情如斯，女人的命運，鮮小有自己掌控的。
而農家裡，更是如此，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挑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