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常理的事不如反過來想一想。如果那金鐲子並不是黃鸝趁亂順下來的,而是得的賞呢?
在趙秀茹讓黃鸝出去打探那段時間,那對絞股金鐲子還戴在趙秀茹的手上,然後是黃鸝打聽到歐惠敏掉落了個男胎的消息回來。
這樣的消息對趙秀茹來說極其不利的,那麼在什麼情況下才能讓趙秀茹當時想都沒有多想,就給黃鸝賞下這兩隻徐太太賞給她的金鐲子呢?
如果趙秀茹當時就打定了主意要尋短見,掛念黃鸝這個服侍自己的丫環而賞下金飾,那麼在話語間肯定會帶出來自己的心思,黃鸝不可能聽不出。
而且,如果這真是趙秀茹留下來給黃鸝當個念相的遺物,黃鸝大可以方方地放着,又有什麼必要,在回到自己房間以後把這對鐲子悄悄藏起來呢?還藏得這麼隱密!
想到在黃鸝的房間裡並沒有再翻出別的東西,易長安腦中微微一轉,就讓人把楊嬤嬤叫了過來:“黃鸝可是家生子?她家裡還有什麼人在這裡?”
楊嬤嬤是幫着歐惠敏管理內宅的,對這些丫環的情況自然是熟悉:“黃鸝是徐家的家生子,不過父親已經過世,她娘一向身體不好,因着掛念女兒,一家人捨不得分開,所以當初是徐太太開恩,特意把黃鸝一家子都帶了過來。
聽說她娘做不得什麼重活,如今就只在外院裡打雜,她弟弟……”
楊嬤嬤頓了頓,仔細想了想才繼續說了下去:“府裡的主子不多,要用的人也不用多,上回聽說她弟弟到了年紀,不過沒有選進來當差。”
不當差就沒有月錢,黃鸝母親身體不好,家裡這麼個情況,弟弟卻沒能選進來當差……
易長安輕輕點頭:“她家住在哪裡?帶我過去看看。”
徐家不是燕京城中的世家,沒有什麼買了後面整條衚衕讓下人聚居的豪氣,這一處宅子還是歐惠敏的陪嫁,是以家中的下僕都居住在西北角的一處雜院裡。
楊嬤嬤很快就把易長安帶了過去。
院子裡有幾戶人家正在生火造飯,一個面相老成的媳婦子見楊嬤嬤過來,連忙起身湊到跟前獻殷勤:“楊嬤嬤,您老這會兒怎麼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要使喚人?”
府裡奶奶落了胎,又有個姨娘吊死了,怕是要辦個小喪,少不得讓她們這些下人過去幫忙,只要有事做,就會有些進賬,是以這媳婦子很是積極。
楊嬤嬤卻板着臉問了一聲:“黃鸝家裡是在哪裡?”
原來是找黃鸝家裡的?媳婦子連忙指了指最偏僻一處角落的一間舊房子:“就在那兒呢,不過周嫂子這些天都病着,怕是還起不來身——”
楊嬤嬤沒理會那媳婦子的言外之意,轉身躬着身子請易長安過去。那媳婦子瞧了一眼,連忙跟了上去。
才走到門外,就聞到屋裡頭好大一股藥味兒,屋裡病人正咳得撕心裂肺的,聽着很是瘮人。
江濤連忙擋住了易長安的腳步,轉頭看向那媳婦子:“這人得的什麼病?不會過人吧?”
媳婦子瞧着江浪雖然是主子跟前小廝的模樣,那氣質卻很是威嚴,連忙上前賠了笑:“小哥放心,周嫂子她這是得了風寒,就是嚴重了些,不過人的。”
聽着裡面的動靜,易長安微微挑了挑眉:“黃鸝不是還有個弟弟沒有在府裡當差嗎?他不在屋裡?”
媳婦子不由撇了撇嘴,壓低了聲音:“造孽喲,黃柏那小子整天遊手好閒的正事不做,前些時日還迷上了賭博,一天到晚都在外面打流混着,回來就是倒頭睡覺,哪裡會管他這個娘喲!”
黃鸝的弟弟黃柏好賭?
易長安眉眼微動,示意江濤拿了塊小銀角子出來賞了那媳婦子:“黃柏手氣如何?”
這眼瞅着一天到黑了,沒成想回上幾句話還能得了賞銀,媳婦子歡喜得不得了,聽到易長安問話,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都說十賭九輸,去賭博哪裡有個好的?前幾天還天天被人追着要債呢,把他娘都給氣得病情加重了。黃柏縮在家裡也是躺着,任他老孃自個兒熬藥喝。
也就是大前天,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又偷摸來了銀子,又跑出去賭錢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有這麼一個賭徒一起住在這院子裡,嚇得她恨不得挖地三尺把家裡的銀錢藏好,就是去當差,也要交待家裡的老人務必不要離了屋子;就是怕黃柏會賭紅了眼進來偷東西。
這院子裡又不是沒人被偷過,只是沒有拿到黃柏的現形,光憑着懷疑也沒奈何那二流子罷了。
賭場裡追債何其厲害,哪裡是黃柏縮在家裡就能躲得過的?更何況黃柏不過停上幾天,又跑出去賭了……不還清原先的賭債怎麼可能呢?
“可知道他常去哪家賭坊?”易長安立即追問了一句。
媳婦子想了想才答了出來:“有一回我聽我當家的說在長勝街那家賭坊門口撞上過他,他還想跟我當家的借錢哩……”
易長安看了江濤一眼,江濤連忙又取了一塊小銀角子出來:“不知道嫂子當家的可在?可方便帶我過去找一找人?”
不過是跟着跑一趟腿把黃柏找出來的事兒,就能再有一塊銀角子進賬,哪兒來這好事呢?媳婦子一迭聲地應了:“他馬上就回來,我現在就去喚他過來!”
黃柏果然正在長勝街的長勝賭坊裡賭錢。江濤過去的時候,這小子已經賭紅了眼,剛把揣在懷裡的最後一錠銀子拍在桌上,大喊着“我就不信邪了,再押大!”
江濤只跟賭場管事說了聲“我家老爺讓把家裡那不爭氣的奴才帶回去”,隨意一出手,就點了黃柏的穴,提着他往外走了,根本不去管那骰子開出來是大是小。
瞧着他那身手,賭場管事也避在了一邊不作聲。像這樣好功夫的人都是小廝,那主家還不知道是什麼厲害人物,又不是來砸場子的,不過拿下一個小賭客而已,賭場犯不着跟這樣的人物爲敵。
黃柏先還賭性衝了頭,氣惱得要死,瞧着江濤是把他往徐府裡帶,頓時有些後怕起來。
等他被江濤解了穴道後往易長安用力跟前一摜,黃柏更是嚇得直打哆嗦了。
易長安是什麼來頭他不知道,可是家主徐玉正和奶奶的嫡兄歐鵬都站在易長安身後半步的地方,可見易長安這人比那兩位更有來歷。
可是,他還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得罪了這一位爺的啊?
易長安卻並不容黃柏多想,面色冷硬地低頭俯視着正趴跪在自己腳前的黃柏:“說吧,三天前你姐姐黃鸝給了你多少銀子去還賭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