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完大臣,嬴抱月孤身一人坐在御禱省書房內的桌邊看奏摺。
轟隆一聲,天邊忽然響起雷聲。
坐在桌邊的嬴抱月一驚,她起身推開窗戶,看向被大雨潑灑的廣場。
“原來是下雨了。”
“你怎麼了?”
臥在屋脊上的大蛇化作人形來到她的身邊,戳了戳她的腦袋,“我不記得你有那麼怕打雷。”
“我本來不害怕,”嬴抱月看向留在她身邊的黑衣女子,“只是擔心南楚那邊。”
聽到雷聲,她就不禁想起那位被她派到南楚的春雷劍的劍主。
“那是你親封的國師,”騰蛇看出了嬴抱月的心思,“連你都信不過他,他還能幹什麼?”
“可嘉樹才十五,快十六了,”嬴抱月握緊窗框,“如果稷下學宮真的出事了,那他……”
“他老子十五歲的時候開始跟着南楚王打天下的,”騰蛇捏着嬴抱月的臉,“況且讓十五歲的黃口小兒當國師的人不是你麼?”
“你也好,玄武神也好,都格外看重那小子。放心,他死不掉的。”
“玄武神?”嬴抱月怔了怔。
“你忘了,你成爲前秦王的那一天,玄武神可是冒着天下大不韙硬把他扶成了天階。”
雖然有揠苗助長的風險,但作爲神靈,騰蛇神倒是能夠理解玄武神的選擇。
如今是亂世,已經沒有時間等待少年人成長起來。
“不管稷下學宮發生了什麼,也不會有你登基那天兇險,”騰蛇道,“那小子在你登基那天都敢硬抗邪神,南楚還有姬墨在,他不會有事的。”
“希望如此,”嬴抱月看向窗外瓢潑的大雨,有些恍惚。
她這輩子第一次參加上四宮篩選那天,也是如此大雨。
“稷下學宮是師父建立的地方,如今明知稷下學宮有難,我卻沒有前去保護,”嬴抱月捏緊窗框,指尖嵌入木頭重,“這樣真的好嗎?”
“你不也是沒辦法麼?”
騰蛇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書白不會怪你的,況且……”
黑衣女子看向窗外的大雨,“她將稷下學宮建在南楚,本來就是將其託付給了那個人。”
“那個人……”
嬴抱月怔怔看向騰蛇。
“雖然你很討厭他,我很討厭他,可是書白相信他,”騰蛇平靜地道。
不管是自己親生的孩子,還是如自己孩子一般親手建立的學府,林書白都將其留在了南楚。
騰蛇神一直無法理解林書白對於那個祂眼中“沒用的男人”的信任。
“至於那個男人到底值不值得書白的信任,就讓吾等親眼見證吧。”
騰蛇看向窗外的南方。
嬴抱月想起在姬墨小世界裡看到景象,心情無比複雜。
她講姬嘉樹派往南楚,既有鍛鍊他的意圖,同時也因爲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可事到如今,她卻又擔心發生他無法面對的情況。
只因對手是嬴帝。
姬嘉樹也好姜元元也好,都是他們這代人中的翹楚,可和亂世裡殺出來的上一代梟雄比起來,差的還是太遠了。
她當初跟在嬴帝身邊看到的那些景象,都是姬嘉樹他們這一代無法想象。
“希望稷下學宮的情況不要太糟。”
…………
事實上,此時呈現在姬嘉樹眼前的景象,比嬴抱月想象的要可怕上成千上萬倍。
姬嘉樹望着眼前倒在路邊的一具具昔日同窗的屍體,一步步邁步向前。
縱然見過刀山火海,可他從未見過如此多的稷下學宮的弟子同時死去。
他的心幾乎已經麻木了,只能調動起全身的真元強行穩住心神讓自己不崩潰。
同時姬嘉樹還要強迫自己去仔細檢查路邊每一具屍體的死法。
屍體上的血不斷地流,將整個山路臺階都染成了血色。
修行者殺人原本不會流出這麼多的血,可這些稷下學宮的弟子幾乎都是被人從後心一劍捅死,整個人的胸口都被攪爛,所以纔會流出這麼多的血。
而捅下這一劍的人,往往又是後面那具屍體。
姬嘉樹定定望着栽在路邊這些屍體手上握住的劍,不少弟子手中的劍上,都還沾着別的弟子心口的血。
是自相殘殺。
雖然並非全部,但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弟子是被自己人從身後趕上又一劍捅死的,而捅死別人的弟子又被別的弟子從後面趕上捅死。
“怎麼會這樣……”
雨水的沖刷帶走了很多痕跡,但姬嘉樹靠近山腰處的一具屍身上發現了蛛絲馬跡。
這具屍體離山門最近,死亡時間也最短,就在姬嘉樹彎腰將屍體翻過來的瞬間,他看見一抹黑色又粘稠的東西從那弟子的耳眼裡流出,迅速竄入淤泥中不見了。
黑泥!
上過西嶺雪山去過西戎又進過禪院的姬嘉樹看這東西並不陌生,他猛地一劍刺入那黑泥逃去的地方,但劍尖一點觸感都沒有。
“禪院……”
姬嘉樹咬緊牙關,直起身,他已經走到石階的盡頭,稷下學宮的山門就在他的面前。
理所當然的,原本應該守護山門的山門守衛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倒在鎮山石獸邊。
看屍體上的劍痕,同樣是上四宮的弟子下的手。
這些鎮守山門十幾年的護衛恐怕臨死都想不清楚,他們守護的稷下學宮弟子爲什麼會突然向他們下手吧。
姬嘉樹奔至山門前,這時天空忽然響起一聲高亢的鳥鳴,紅光大盛,直直驅散了天邊的烏雲。
“朱雀!”
一隻紅色大鳥身影出現在紫華山山頂,姬嘉樹倒吸一口氣涼氣。
他並非是驚訝於在國師府的朱雀神出現在這裡,他一眼就看出來留在國師府的那個不過是分身,如今在紫華山的這個纔是本體。
他震驚的在於他父親居然會在戰鬥中藉助朱雀神的力量。
當初哪怕是在位階大典之中,他父親都沒有呼喚過朱雀神。
就在朱雀神本體現身之後,稷下學宮上半空亮起真紅色的劍火,龐大的真元如火山噴發一般席捲了整座山。
這是姬墨的劍火。
“爹!”
姬嘉樹大驚失色,遇到了什麼對手,居然讓他的父親選擇了真元爆發?
他顧不及查看屍體,順着劍火的方向衝進了山門。
就在稷下學宮原本衆弟子進行比武的演武堂前的空地上,姬嘉樹看見了他父親姬墨的身影。
姬墨提着越王劍,孤身一人站在空地中央。
而他的面前,是姬嘉樹從未想到的對手。
“浩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