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羣看着馮斯年的模樣，知道他的身份是不會錯了，這樣的貨色如果也能夠瞞過他，那這演技也太出色了。
他直接進入主題，開口問道：“這麼說，蘇家祥是你發展的鼴鼠？那麼你的上線是誰？”
面對李志羣的詢問，這一次馮斯年回答的非常痛快：“上海公共租界，美國領事館武官菲利普斯。”
李志羣聽完，精神一振，果然情報的去向就是上海租界，不過對方不是一般人，竟然是美國領事館的外交官，這個身份可是讓他投鼠忌器。
李志羣追問道：“美國人？還是外交官？你是怎麼接觸上的？”
馮斯年並沒有隱瞞，他直接把事情說了清楚，原來在兩年多前，他還是上海租界黑市上的一個掮客，主要是給黑市上的各大商人介紹生意，從中掙一些中介費用。
而上海外國人的勢力因爲有外交渠道，可以購進中國本土急缺的各種物資，而這些物資在黑市上能夠達到利益的最大化，所以外國勢力在黑市上佔有很大一部分比例。
菲利普斯就是其中最大的軍火商人，他憑藉着自己的外交官身份，大肆走私緊缺物資，在中國市場上賺取了很大的利潤，馮斯年就是主要給他介紹軍火生意。
可是菲利普斯的身份複雜，他不僅是軍國商人，更是中國情報市場裡，有數的大情報販子，他手中掌握着很多情報渠道，培養和發展了很多的鼴鼠，源源不斷地爲他提供着各種情報。
淞滬戰爭之後，南京緊接着淪陷，後來被日本人和所謂的維新政府盤踞，這座城市就成了情報販子們新的目標，菲利普斯花費了不少精力，在南京發展了幾名鼴鼠，於是就需要一個代理人替他主持南京的情報生意，最後他選中了馮斯年。
於是馮斯年就來到了南京，搖身一變成爲了遠達貿易行的經理，平時負責接觸並收集鼴鼠們的情報。
李志羣一聽不由得心頭欣喜，他接着問道：“你手裡有幾個鼴鼠？”
“兩個！”
“什麼？就兩個？你在南京就守着這兩個鼴鼠？”李志羣根本不信，言辭不善，好像又要準備動手。
馮斯年一看，趕緊忙不迭地解釋道：“真就是兩個，其中蘇家祥還是我自己發展的。
以前也就是兩個，一個是日本《朝中時報》的記者，結果一年前去前線採訪的時候，被流彈打死了。
還有一個是維新政府綏靖軍的一名作戰參謀，加上蘇家祥，就這兩個人。”
李志羣其實對馮斯年有幾個鼴鼠，並不感興趣，這些情報鼴鼠，只要有錢，肯下功夫，隨時都能發展，抓是抓不完的。
他關心的是如何順着這條線，找到上海情報科的蹤跡，這纔是影佐裕樹交給他的真正任務。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我們來談一談你的上線，那位外交官菲力……”
“菲利普斯！”
“對，你之前給他跑腿，有沒有接觸過上海情報市場的一些客戶和買家，比如說重慶方面的？”
馮斯年一聽，原來這位李主任的目標還是重慶分子，他只好搖頭說道：“我以前只是在上海黑市上廝混，不過就是倒賣一些緊俏物資和軍火，可黑市和情報市場完全是兩回事兒。
這麼跟您說吧，黑市上的貨物，是看得見摸得着的，你能確定它存在。
可是情報市場一切都是虛的，就是一個名稱，裡面其實就是那十幾個人名，都是最頂尖的角色，圈子裡的人都是靠名聲維持，他們每個人手下都有自己的情報渠道，就像是菲利普斯，他手下像我這樣的角色有不少，靠的全是人脈。
貨物也許就是一句話，一個消息，甚至兩個人說幾句話就完成了一筆交易，而且都是他們大老闆之間進行交易，我們這些外圍人員根本接觸不到。”
李志羣一直只是聽聞情報市場的存在，但實際上並沒有接觸過，現在聽到馮斯年的敘述，一時之間也不能夠辨別真假。
“你沒有見過重慶方面的人，那菲利普斯總見過吧？”
“那當然，這幾年來，上海情報市場的生意可比以前紅火多了，圈內人都知道，就是因爲重慶方面成爲了上海情報市場最大的買家，他們出手闊綽，幾乎有價值的情報都收，可以說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利索的買家，甚至在哈爾濱和天津都無法成交的情報，投在上海市場很快就會被收走，現在上海情報市場是最火爆的時候。”
李志羣聞言，不由得暗自咋舌，他知道重慶方面收購情報的工作做得很到位，可是能夠靠一己之力，就把上海情報市場搞的這麼興旺，這需要投入多大的資金，這絕對是難以想象的鉅款。
李志羣問道：“你們就沒有辦法找到他們？”
馮斯年苦笑道：“我們這個級別的是接觸不到，只有菲利普斯那樣的大商家纔可以。
他們也只和那些大老闆打交道，您不知道，情報交易和其他的貨物不一樣，其他的貨物買了假貨，大不了賠錢，可是情報，如果買了假的，賠的就是命了，甚至是很多很多條人命。
至於價格高低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買到真貨，所以在情報市場裡，口碑是最重要的，那些頂級的商家，都是背景深厚，信譽卓著，我和您實說，這些大老闆有大多數都是外國人，基本上都有外交背景，平常人根本融不進去。”
李志羣一聽不由得眉頭皺起，他沒有想到，情報市場的門檻這麼高，而馮斯年只是一個小角色，一個外圍成員，他的上線菲利普斯又是美國外交官，現在國際形勢非常複雜，日本人在這方面還是投鼠忌器，自己硬來肯定是不行的，看來一切都只能回到上海慢慢想辦法了。
雖然對這個結果有些失望，但他好歹找到了一絲希望，觸摸到了情報市場的一角，他揮手示意，讓人把馮斯年帶了下去。
李志羣處理完了後續工作，換了一身裝束，獨自一人出了影佐機關的後門，走過兩條街區，確認無人跟蹤，這才邁步進入一家餐館，和老闆打了一聲招呼，進入二樓的雅間裡。
不一會，點好的酒菜上齊，李志羣擡手看了看時間，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推門而入。
這個人裹着一件大衣，身形微胖，鼻樑上夾着一副眼鏡，一臉的忠厚模樣，看着李志羣微微躬身，低聲道：“主任，我來了！”
“坐吧！”李志羣揮手示意。
來人名叫崔和，是聞浩的親信之一，早年就在聞浩手下做事，後來工作小組被聞浩出賣，他被俘投敵，接着在聞浩手下做事，一直是聞浩的原班人馬。
後來加入特工總部的時候，李志羣對聞浩打壓的厲害，整整坐了半年的冷板凳，手下的人也是人心惶惶，李志羣藉機拉攏了崔和，此人也沒有什麼底線，當即就暗中投靠了李志羣，原想着另投門戶，能有所發展，可是緊接着就跟着聞浩來到了南京，組建新的特工分部，於是他便成了李志羣安插在聞浩身邊的眼線。
這一次李志羣來到南京，很快就聯繫到了崔和，他要和崔和好好談一談，把聞浩的情況摸清楚。
李志羣首先開口問道：“聽說聞浩現在是兵強馬壯，怎麼樣？和我具體說一說！”
崔和早就做好了功課，點頭說道：“其實特工分部設立的建制和總部一樣，也是四個大處，四個小處，然後是行動大隊，這半年來發展的極快，聞浩把先後抓捕的軍統和中統特工補充進入各處，如今實力大漲。
行動大隊現在有武裝人員六百餘人，還有，他得到了日本人的大力支持，私下裡組織了一支部隊，大概有三百人左右，這支部隊完全按照正規軍訓練，武器裝備精良，戰鬥力不弱。”
因爲聞浩和李志羣等人都是中統特務出身，他們的機構都是仿照中統局的組建形式，大同小異。
不過聞浩在這短短的半年多的時間裡，能夠發展到現在的規模，還是讓李志羣頗爲心驚。
他接着問道：“聞浩現在和什麼人走的近一些？”
“首先是南京特高課課長今井優志，今井優志對聞浩很是欣賞，併爲二十一號調撥了大批武器裝備，甚至還爲了介紹了不少日本情報部門的人物，現在聞浩在南京日本情報界裡還是很有些人脈的。
尤其是他接連破獲了中統和軍統的潛伏組織，尤其是成建制的抓捕了軍統南京站，這讓他在南京徹底站穩了腳跟，日本情報部門對他很認同。”
聞浩此人是官場老手，做事圓滑，爲人處事的本事遠超李志羣，一旦有了機會，很快就風生水起的發展起來。
“麼的，真是養虎爲患！”李志羣狠狠地罵了一句！
都是自己太大意了，一個不慎，被聞浩鑽了空子，現在自己不僅喪失了對南京分部的指揮權，而且還隱隱成了競爭的對手，對自己成掣肘之勢，以至於他來南京，都要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