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南已經摺回南褚,想必一時半會兒不再來大梁。”
聽聞此言,晏亭挑了挑眉梢,伸出左手,拇指輕託自己的下巴,食指在暗啞的臉上游移,蔑笑道:“怨不得韓夫人喜歡,原來是個同她一般無二的主。”
曾勝乙看着晏亭臉上的笑,有些莫名的感覺,抿了抿嘴不解道:“先前少主說要等擒獲初南方得以治罪於韓夫人,可眼下初南已經察覺,擒其絕非易事,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晏亭斜着眼睛看着曾勝乙,輕緩笑道:“若本大夫要你去南褚公子府將其抓來,你可敢去?”
曾勝乙的眼微微睜大了一些,看着晏亭臉上的笑,猜不出她心中究竟想此什麼,遲疑了片刻,堅定道:“爲少主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晏亭大笑出聲,搖頭嘆息道:“本大夫何德何能,竟有如此忠心之護衛,實在好命。”
曾勝乙尷尬的扯着嘴角,愈發的感覺晏亭和從前不同,方纔那話絕對不是平白說出口的,遲疑間,聽見晏亭接口隨意道:“總有一天,他會來的。”
張了張嘴,話未曾出口,晏亭已經站起了身子,快步向外面走去,曾勝乙側着頭看着晏亭的腳步,像從前一般自然而然的追了過去,卻不曾想才追到門邊就聽見晏亭堅定的聲音道:“你也累了一天,回去歇着吧。”
曾勝乙扯了扯嘴角,終於發出聲來,“少主您要去哪裡?”
晏亭頓了一下,隨口道:“韓夫人最寵溺的侄子聽聞她落難的消息,直接選擇明哲保身,你說韓夫人聽見這個消息,該是怎樣一番滋味呢?”
曾勝乙心頭顫了一下,腳步追得更緊,急切道:“少主既是想去尋韓夫人,那麼屬下更應該陪侍左右。”
晏亭腳下的步伐並沒有遲疑,頭也不回的揮手道:“晏府的私牢乃韓夫人從南褚請來的最上等的工匠所建,她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被關在裡面,因此這牢房建的是有進沒出,比大央的天牢還牢固,你放心便是。”
曾勝乙慢下了腳步,看着晏亭的身影漸漸隱遁在暗夜之中,懷抱着的玉首劍緩緩放下,輕嘆一聲,“該來的總會來……”
晏亭並沒有直接走向私牢.反倒繞行到柴安的院子外,直接進了院子,那時柴安靠坐在晏亭爲其配的案几前,藉着豆燭之光翻着竹簡,見晏亭進門,倉皇的站起身子施禮道:“少主有什麼事情只管差人來尋小人便是,何需您親自跑一趟呢!”
晏亭輕笑:“心中歡愉.吹吹夜風,信步而來,倒也別有一番滋味,先前晏霍曾對你下手,有仇不報非君子,尋了晏忠,隨我來。”
柴安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不甚確定道:“少主莫不是想讓小人對大公子他……”
晏亭淺淺的笑,“機不可失。”
柴安咧嘴露出一抹甚明朗的笑,轉身快步跑了出去,不多時便把晏忠找了來,主僕三人一道進了私牢。
白天晏霍被打得厲害,晏亭差人給晏霍上了藥,並非良心發現.單純怕他就這麼受不住提前丟了性命而已。
外面已經是夏末,天本來就有些涼了,卻還算怡人,可晏府私牢設在地下,到了夜裡透着森森的寒,實在不甚舒爽。
才進了私牢的門就聽見晏霍高高低低的呻吟,間或有韓夫人怒聲斥責:“真沒用,吃了這麼點皮肉苦就受不住,照比你爹差遠了。”
晏霍無力反駁道:“若父親捱了這麼多下,早沒命了,母親大人實不好再這樣說了,伯文心中難受,還是第一次吃這等苦頭,流雲那個雜毛小兒,等我出去後,非把他剝皮抽筋了不可,小人得志,什麼東西!”
“呦!兄長,誰小人得志了,你要剝了誰的皮,抽了誰的筋,要不要流雲替你動手呢!”
聽見晏亭的聲音,晏霍身子一顫,竟默不作聲了,待到看見晏亭只帶了柴安和晏忠兩個人走進了私牢,立刻揚聲怒罵道:“流雲,你個狼心狗肺的傢伙,母親大人扶你坐上家主的位置,你非但不感恩圖報,反倒要恩將仇報,定不得好死!”
晏亭伸手挖了挖耳朵,挑着眉梢笑道:“誰不得好死?”
晏霍又大聲重複了一句:“老子說你,你這個雜種不得好死!”
聽見晏霍拔高的聲音,晏亭緩步走到晏霍的牢門前,撇嘴道:“本大夫能不能得了好死,這個還是個未知數,不過你能不能得了好死,本大夫可是瞭然的。”
晏霍瞪大了眼,那廂韓夫人霍然起身,快步來到鑄鐵的欄杆前,雙手扒着冰涼的欄杆,盯着晏亭厲聲道:“流雲,你究竟想幹什麼?”
見韓夫人沉不住氣了,晏亭眼底閃着歡愉的笑,悠哉的踱步來到韓夫人眼前,聳着肩膀道:“方纔流雲得了個新消息,您那挖心掏肺寵着的侄兒聽聞您落難的消息,心中甚是惶恐,落荒而逃去了,十天半個月是沒有來大央的意思了,這接頭的人沒了,怕事情就沒那麼好處理了,莫不如老夫人您便自己招了吧,省得你我皆麻煩。”
聽見晏亭的話,韓夫人臉上明顯閃了閃神,也只是一瞬,隨即便笑了起來:“笑話,你讓我招什麼?”
晏亭並不接韓夫人的話,轉頭對柴安和晏忠輕笑道:“柴安,若是本大夫沒記錯,似乎上次大公子對你可是下手不輕呢,即便要鞭屍,他也沒個痛癢了,晏忠,幫柴安摁着,上次大公子傷了你哪裡,現在你就讓他知道那個時候你哪裡不舒服。”
柴安愣了一下,晏忠聽了晏亭的命令.臉上立刻掛上了笑,打開了關着晏霍的牢門,着着瑟縮着的晏霍,朗聲道:“大公子,得罪了!”
韓夫人猶在咬牙堅持,柴安見晏亭並不是隨口說說,也跟着進去了,聽見晏霍淒厲的叫喊聲,韓夫人恨聲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晏亭貼在牢邊,笑看着韓夫人,陰森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一個人最好的報復手段,不是直接殺了她,而是先讓她慢慢體會被她所害之人曾受過的苦,兄長是你心尖子上的肉,這點極好,我現在就要挖你的心頭肉,你說,自己是想尋個痛快點的死法,還是看着他二人受盡折磨而死之後,再等我尋個罪名給你,然後隨他二人而去?”
韓夫人咬着牙看着晏亭,一字一頓道:“好歹他們與你同根所出,你就不怕你父親在地下盯着你?”
晏亭不甚在意的笑道:“若父親當真明是非,便不會怪我,若父親不明黑白,又怎會有臉來怪我?”
韓夫人怒目圓睜,老半天擠出一個“你”字,便沒了下文,那邊晏霍殺豬般的
**來,晏杵一張白臉已經泛着如死人一般的青紫,斷續道,“大哥,別讓那個雜種低看了去!”
聽見晏杵的冷斥,晏霍不甘心的叫道:“你說得輕巧,你過來試試,或許還不如我呢!”
“哎!還沒怎麼招呢,先窩裡反了,老夫人,瞧瞧你這一雙兒子有什麼出息呢,莫不如你求求我,我讓他們早些輪迴,下一世託生個好人家,別再找個作惡多端的女人當娘,臨了連累了自己的子女也跟着不得好!”
“你休想我會怕你?”
聽着韓夫人還不服軟,晏亭冷笑着不甚在意,轉身來到晏霍的牢房外,對柴安說道:“柴安,先出來,這私牢裡備着白絹,起個供狀給兄長,讓他簽字畫押。”
柴安頓了擊打晏霍臀部傷口的動作,略帶些不解的盯着晏亭,見晏亭眉眼上的笑,隨即瞭然,朗聲道:“是。”
隨即起身出了晏霍的牢門,晏忠還坐在晏霍的背上,晏霍不叫了,伸腿便踢他一下,聽着晏霍鬼哭狼嚎,晏亭主僕三人笑得甚是歡喜。
晏霍罪名很多,欺男霸女還算輕的,殺人越貨也曾涉足,此番最致命的便是通敵叛國,一刻鐘之後,柴安把他起草好的供狀送到了晏亭眼前。
晏亭看着白絹上剛勁的字體,輕笑道:“寫得不錯。”
柴安略赧然的低了頭,晏亭隨即把供狀送回到柴安手中,輕聲吩咐,“讓他畫押。”
柴安擎着供狀笑着回到牢房裡,把供狀遞到晏霍身前,笑道:“大公子,勞請您在上頭畫個押。”
晏霍緊緊的攥着拳頭,那廂韓夫人也高聲尖叫道:“霍兒,不能籤,千萬不能籤,只要你不籤,看他能把你怎麼辦!”
聽見韓夫人的聲音,晏霍似乎也來了底氣,當真死挺着不認,柴安和晏忠對視一眼,晏亭淡淡的掃了一眼韓夫人臉上的得意,聳肩撇嘴,輕笑道:“很容易的事情不是麼!”
隨即拔出腰間的短刀,笑着走進了晏霍的牢中,把短刀在晏霍身前一晃,輕笑道:“大哥,聽說你近來又從外頭尋來一個天仙似的小美人,美人啊,誰能不心動呢!”
晏霍眼中全是晏亭手中的短刀,扯着笑臉道:“既然你也喜歡她,那我就把她送你,隨便你怎麼折騰。”
看着晏霍這等沒出息的表現,韓夫人氣得臉都綠了,晏亭卻把玩着短刀陰測測的笑道:“嘖嘖,可惜自從我用這刀殺了大王的美人後,總是提不起興致,這美人我也享受不了了,看着別人擁着美人快活,我這心裡更不是滋味,大哥,萬惡淫爲首,我還是替你斷了這禍根吧!”
晏霍眼睛瞪得滾圓滾圓的盯着晏亭手中的短刀,遲疑道:“你什麼意思?”
晏亭回晏霍一個詭異的笑,隨即對晏忠慢條斯理道:“給大公子脫了褲子,我試試這刀還快不快了!”
韓夫人厲聲叫道:“晏亭你敢,今日你若是傷了霍兒一根汗毛,他日我定當加倍奉還!”
晏亭不甚在意道:“等你能保全了自己再來威脅我吧!晏忠,還不快動手!”
晏忠嘻嘻的笑,三兩下便除了晏霍的褲子,動作不甚溫柔,摩擦着臀部的傷口,引得晏霍又是一陣哀嚎,看着晏亭執着短刀逼近,拼命掙扎想要退後,奈何晏忠小山一樣的壓着他,令他動彈不得。
臉色青紫的瞪着晏亭越靠越近的短刀,晏霍閉了眼,完全不去聽韓夫人的大聲提醒:“霍兒,別怕他,千萬別畫押。”
待到寒氣近在咫尺的時候,晏霍猛然出聲喊道:“我畫,我畫了。”
晏亭拎着短刀笑着站起了身子,側着頭看着韓夫人臉上的惶恐,輕笑道:“我便說了這事很簡單!”
韓夫人咬牙切齒道:“你是故意的!”
晏亭輕笑:“我從來沒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拎着晏霍畫押好的供狀,晏亭悠哉的來到韓夫人身前,擒着那晃眼的供狀,站在韓夫人能看清供狀卻抓不到的距離外,輕笑道:“通敵叛國,囁嘖,這罪名可實在大了,好在我舉報有功,晏府算是保住了.
不過兄長實在膽大包天,我是護不住他了,老夫人,你們母子還是抓緊時間說說貼心話,我便不湊這個熱鬧了,晏霍、柴安,走!”
說罷灑然轉身,擡步就要向門外走去,身後韓夫人突然出聲喊道:“慢着,究竟怎樣你才能放過他。”
晏亭頓住了步子,微微側頭,輕笑道:“你把我娘還回來,我便放過他!”
韓夫人一雙眼似乎能射出箭來,晏亭卻大笑着離開。
身後隱隱傳來晏霍的哭嚎聲:“母親大人,我不想死……”
三日後,韓夫人親眼看着晏霍被處死,當場昏死過去,晏杵也嚇得一病不起,是夜,晏亭還是那一張笑臉,陰測測的站在韓夫人身邊說着:“你還有一個兒子呢,彆着急!”
半老徐娘的韓夫人一夜便花白了頭髮,迅速的蒼老了下去,也就在晏霍死的第二天,陪屠幼菱進香還願的晏妙萏匆匆的趕了回來,直接闖進了晏亭的書房,跪在地上抽抽噎噎的質疑着晏亭:“三哥,他們說您把大哥處死了,這可是真的?”
該來的總會來,先前屠幼菱傳了消息給晏亭,說不知道是誰把消息透露給了晏妙萏,她攔不住了,有了屠幼菱的消息,晏亭自然做好了應對的手段,並不是真的畏懼晏妙萏,只是最初到晏府,是晏妙萏給了晏亭親人般的感覺,或許在心底深處,晏亭還是想抓住些什麼吧。
屠夫人事先就知道了晏亭要生出變化,見屠幼菱要去進香,她也巴巴的跟着去了,隨即聽聞晏亭藉故處死了晏霍,而韓夫人和晏杵還被晏亭關在府中,又見晏妙萏堅持的要立刻回府,屠夫人掂量了一番,只是說屠幼菱現在身子受不得顛簸,得慢慢走。
因此晏妙萏提前趕回來了,屠夫人和屠幼菱卻還在路上。
見晏妙萏哭得甚淒涼,晏亭輕嘆了口氣,平緩道:“起來吧,你心中該明白,大哥這是咎由自取,一報還一報,這些年他害了多少人,怎能不還!”
聽聞此言,晏妙萏慢慢的擡起了頭,淚眼模糊的盯着晏亭,幽幽道:“這麼說,他們果真沒有騙我!”
晏亭點了點頭,晏妙萏頓時緊緊捂着嘴哽咽出聲,她哭,晏亭也不勸她,良久,晏妙萏的聲音慢慢的輕了,跪着上前抓住晏亭的衣襬,喃喃的哀求,“三哥,我知道大哥這些年做了許多錯事,是他咎由自取,可二哥病了這麼多年,他沒有做出大哥那些事情,還有母親,他們是無辜的,大哥罪有應得,您已經處決了他,那放過
母親和二哥好不好!”
鎖着眉頭看着晏妙萏哭得聲嘶力竭,晏亭輕嘆了一口氣,慢慢的蹲下身子,湊近晏妙萏,和聲道:“妙萏,二哥和母親皆是有罪之人,你幫不了他們!”
聽晏亭的話,晏妙萏搖頭哭道:“怎麼會,母親即便待你和我不甚和善,可那是她的個性,她沒罪,真的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情,都是大哥的錯,跟母親沒關係的,三哥您放過母親好不好,求求您。”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晏亭輕緩道:“你知道爲何父親將我送到太行山,十幾年不曾接我回晏府見上一面麼?”
晏妙萏遲疑了片刻,隨即把自己聽來的如實說了出來:“三哥,您不要怪父親,我聽說過的,有術士說您命帶孤星,剋死了三娘,父親也是不得以才如此做了,這些跟母親沒有關係,你不要因爲父親不接您回來,便要遷怒於母親。”
聽着晏妙萏有些口不擇言,晏亭並不怪她,反倒輕笑出聲:“父親不接我回府,只是因爲我若是離開了太行山,小命就沒了,至於說我命帶孤星,莫不如說是母親殺氣太濃!”
晏妙萏愣了一下,晏亭隨即陰測測的笑了,“你能想象自己口口聲聲說無罪的母親十八年前居然對一名產婦下殺手,因爲容不得父親喜歡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接連殺了四個無辜的男嬰,若這樣也算是無罪,那麼你倒是說說看,什麼才能算有罪呢?”
那一雙水潤的大眼中寫滿惶恐,連連搖頭,“三哥,這其中一定有誤會,那些不是母親做的,一定是旁人爲了挑撥你們的感情才編造出這些謊話來糊弄你的,我知道三孃的死對你來說是個心結,可她死於難產,那些術士也是信口胡言的,這世上有許多婦人死於難產,與相剋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
晏亭見晏妙萏還在堅持,伸手拿出上一次看過晏痕當年記下的事實送到了晏妙萏眼前,和聲道:“這是父親當年的手書,或許該讓你看看。”
晏妙萏顫着手接過,待到看清上面的東西之後,連連搖頭:“不可能,父親和母親那麼的恩愛,母親是南褚最典雅的長公主,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些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即便晏妙萏連連否認,可她的身子卻軟軟的頹坐在地上,晏亭嘆了口氣,對一直服侍着晏妙萏的丫頭道:“小姐累了,送她回房。”
再五日之後,晏杵病死於韓夫人眼前.十天之內,兩個兒子全沒了,韓夫人像被抽了筋的龍,一片死氣了,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着,“晏亭,你不得好死,十八年前怎麼沒弄死你,怎麼沒弄死你!”
一塊破席子,在韓夫人面前把晏杵的屍身隨意的捲了幾卷,如死狗一般的拖出了私牢,韓夫扒着牢門死命的叫喊,卻無人理會她的叫囂。
深夜之時,晏亭獨自捏着一小個瓷瓶走進了私牢,笑看着韓夫人啞聲低吼,看着韓夫人困獸般的掙扎,坦白的告訴韓夫人,自己手中捏着的是一瓶毒藥,她給韓夫人兩條路,一則是選擇吃下毒藥,從今之後成爲一個廢人,但是可以等着她所謂的看晏亭能有怎樣的悽慘下場;二則是認下罪名,三日之後遊街示衆,隨即凌遲處死。
韓夫人瞪着眼看着晏亭的笑臉,遲疑了片刻,隨即伸手奪下晏亭手中的藥瓶,仰頭盡數吃下,須臾便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趴在地上打滾,樣子好不狼狽。
晏亭冷眼看着韓夫人的樣子,平靜的說着:“這種藥吃下,不能說話,四肢全無力量,連求死都不能,只是留下你的雙耳和眼,讓你即便有秘密也說不出口。”
看着韓夫人的身子痙攣着,晏亭突然大笑了起來,“你一直好奇當初爲何讓我僥倖逃脫了吧,或許你還懷疑過那些心腹之中出現了叛徒,是他們放過了我,現在我可以給你個答案,讓你知道你的心腹有沒有背板了你!”
聽着晏亭的笑聲,韓夫人吃力的偏過頭來,驚愕的看見晏亭伸手探向自己頭上的髮帶,輕輕一拽,髮絲輕揚,隨即伸手脫掉了身上的外袍,伸出略瘦,卻瑩潤的胳膊,手指搭在冰冷的欄杆上,聲音悅耳異常道:“因爲當年你的心腹放棄了追殺女嬰!”
韓夫人眼睛瞪得大大的,伸手指着晏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聽見晏亭若出谷黃鶯般的大笑着,“我倒是好奇,你對南褚這麼忠誠,如今你落得個如此下場,諸幽公會爲你做此什麼呢!”
大張着嘴,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不多時,就連胳膊也擡不起來了,晏亭冷淡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韓夫人,哼笑一聲,穿回了袍子,束上髮髻,轉身步調甚輕盈的走出了私牢,身後是韓夫人猶不敢相信的眼
原來晏痕一直在騙她,晏痕當真的那麼在意盈姬和她的兒子,不!現在該說是女兒!
在韓夫人面前甚灑然的走出了私牢,卻在出了門之後,蜷曲下身子,抱着膝蓋嚶嚶的哭了起來.嘴中喃喃的念着:“娘,女兒給你報仇了!女兒真的做到了!”
遠處隱隱傳來晏忠大嗓門的招呼聲:“姬將軍,您怎麼有空了!”
聽見卿玦到了,晏亭霍然站起了身子,伸手抹去眼角的淚痕,看了看四周,轉身從旁門走出去了——此刻的她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見,大概會生出旁的是非來了。
晏亭回到了院子,摸黑進了房間,奔着密室就去了,不想竟在密室入口處碰到了一個人,晏亭一驚,略沙啞着嗓音道:“是誰?”
須臾,房間內的燈被人點燃,歿先生手中執着火石,看不清楚表情道:“上大夫,是老夫!”
晏亭止住拍打胸口的動作.不解的看着好幾天沒個影子的歿先生,輕緩問道:“先生今日出現,所爲何事?”
聽着晏亭的問題,歿先生並不急於回答,只是定定的註釋着晏亭許久,才輕緩的擠甚一個柔和的笑:“上大夫果真不會讓人失望。“晏亭感覺心口一顫,莫名的熟悉感又襲上心頭,擡眼凝視歿先生,卻不想他卻別開了一直對着晏亭的那一張不甚清晰的臉,平和着聲音道:“明日帶韓夫人正式上街遊走一圈,不日南褚便會宣戰。”
晏亭並不細聽這些原本已經料想過的事情,只是一直看着歿先生不甚自然的表情,冷着聲音問道:“先生,爲何我感覺你比章化更瞭解晏府一般?”
聽着晏亭的問題,歿先生卻是尷尬的笑着,搖頭道:“若老夫熟悉晏府更甚章管侍,想必如今也不用四處漂泊了。”
那一晚卿玦無功而返,無以言表的落寞着,不過他是可以堂而皇之的進得晏府去尋晏亭
**站在高高的院牆外的白色身影卻是連卿玦進府直接去***的勇氣都沒有,只是那麼靜靜的站着,豎起耳朵聽晏府中的聲音,晏亭的聲音沒聽見,卻聽見了卿玦熟悉的腳步聲,“你來幹什麼?”
“你怎麼會在這?”
二人同時出口,似乎對方出現在此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聽見對方的問題後,又同時靜默了,僵持了良久,卿玦和別夕同時迴轉,等不到對方的答案,也不會回答了對方的問題,背道而馳,兩個人同時輕笑 三年前的摯友,如今陌路,本以爲再也不會有任何牽連,卻還會再某一日有了更近一步的關聯,如今他們該算作天涯淪落人,都在守望着一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的不可能!
以前天真爛漫的晏妙萏一連哭了好久,她的世界轟然倒塌,找不到方向,恨晏亭麼,自然要恨,即便明白晏亭只是做她該做的事情,卻還是放不了心結,晏霍死了,晏杵也死了,韓夫人被晏亭弄成了要死不活的樣子,似乎也只剩下她還是完好的。
那日要拉韓夫人去遊街之前,晏妙萏拎着當年初南留在府中的寶劍衝到了晏亭眼前,殺不了晏亭,便用劍架上了自己的脖子,威脅晏亭放了韓夫人,
晏亭只是冷淡了聲音道:“晏霍死了,晏杵也死了,倒也不差你這一個。”
聽得着晏亭冷漠的聲音,晏妙萏當真閉了眼便要動手,卻不曾想那劍竟沒拽動,瞪大眼看着不知何時已經閃到她身邊的晏亭。
晏亭的手抓着劍身,有鮮紅的血沿着血槽緩緩的流出,晏妙萏眼含水澤,不解的出聲道:“你?”
晏亭輕笑,“我突然有一種感覺,似乎爹爹就在你我身邊,晏霍與晏杵與我和爹爹沒有任何的關係,可是你不同,爹爹或許並不希望你死!”
晏妙萏一愣,喃喃道:“你說什麼?”
晏亭回頭瞥了一眼眼睛瞪得大大的韓夫人,冷哼道:“晏霍兩兄弟已經死了,他們的親生父親或許會親自帶兵來攻打我大央呢,我的好妹妹,你殺不了我,可是有人會來殺我,或許你該瞧瞧,你的兩位好哥哥的爹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見晏妙萏完全失了心神,晏亭對跟在晏妙萏身後的屠幼菱動了個眼神,屠幼菱立刻會意,僕役拉着失神的晏妙萏下去了,屠幼菱隨即也快速跟了過去,屠夫人顛兒顛兒的跟在屠幼菱身後,細聲細氣的哄勸着:“夫人,您慢點,別傷了孩子。”
韓夫人遠遠的看着那一幕,十幾年前,屠夫人也是那樣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的勸說着她,‘夫人,您慢點,小、心傷了身子。’如今她與屠夫人皆面容老去,又逢中年喪夫,本該更是親近,卻不想自己落難了,屠夫人是看都不屑看她一眼的,更別提像晏妙萏一樣用死來給她求情了。
至於晏霍和晏杵的身份,在晏亭決定處死晏霍的前一天晚上,她在書架的下方的暗格裡找出了一本晏氏的族譜,這一代的族譜上只有她和晏妙萏兩個女兒,並沒有晏霍和晏杵的存在.翻找了許多晏痕生前留下的東西中,果真發現了晏霍兄弟的真奐身份,心中頓時晴朗了,晏亭也在晏霍死前給了他一個明白。
夏天徹底的過去了,秋上,南褚以辱其長公主韓夫人聲譽爲名,正式向大央下了戰書,那一日大殿之上,睿王捏着手中的戰書對晏亭笑得滿目讚許,這份戰書的得來,細細算來,皆是晏亭的功勞——似乎沒有蒼雙鶴,晏亭也可以獨當一面了,不過這次對付的是六國之中的第二大國,小心駛得萬年船。
盛康皮笑肉不笑的對着晏亭冷哼道:“上大夫果真非比尋常.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手段,實令本侯舌目相看,對付自己的兄長,竟可以眉頭都不皺一下,對大王忠心程度可見一斑。”
晏亭抱拳笑道:“侯爺盛讚,下官照比侯爺,還是差得太遠。”
大婚本就不可以倉皇馬虎.睿王把婚事延遲到與南褚對戰之後,那廂堰惠王聞聽大央要與南褚開戰,本就心生惶恐,又得知睿王主動延遲婚事,自是巴不得的,先前各種禮節都過了一遍,若是大央不敵南褚,他們也可以無限期的延遲與睿王的婚約,又或是大央打敗南褚,那麼把趙娥黛嫁過去,意義就更大了,兩國一拍即合,各自揣了自己的心思。
卿玦自然還是任將軍一職,不同的是這次睿王竟讓蒼雙鶴隨軍,聽見蒼雙鶴也會同行,晏亭不解的瞪視着睿王,在他們原本說好的打算中,並沒有蒼雙鶴隨行這一條。
如何對付韓夫人母子三人,先前晏亭已經一一向睿王稟告過的,而且出戰大央的事情,也同睿王商量過了,晏亭萬萬想不到,睿王竟會突然走了這麼一招,虞國的鎮國寶鼎現在就藏在她的府中,虞國的鼎得的容易,晏亭似乎上了癮頭,想着這次計戈周全了,再一道把南褚的鼎拿回來,卻不想這個時候蒼雙鶴竟要隨行,目的實在不簡單,一旦被蒼雙鶴拿到南褚的鼎,那麼她就輸了——蒼雙鶴已經有四鼎了。
睿王自是看見了晏亭的不滿,可讓蒼雙鶴隨行,不但保險,且還因爲這是蒼雙鶴在虞國捷報傳回之前就已經要求過的,睿王那個時候應得順暢,心心念唸的都是不管怎樣,贏了就好,如今看着晏亭那臉上的陰雲,心中竟生出一抹怪異感。
大殿之上,金口玉言,說出來的便不可能收回,蒼雙鶴隨軍是必然的事情,晏亭不滿也只是一瞬,隨即便遮擋了視線中的喜怒,淡漠了表情,既是不可更改的,若是強求,反倒給自己招惹子不必要的麻煩,不過有一點她心中甚是分明,這一站絕對要比虞國的難打,絕對的勞心勞神!
又將踏上征途,以前被盛康壓制着的朝臣紛紛上前給晏亭還有卿玦鼓舞,不多時晏亭和卿玦便被包圍在人羣中。
睿王清冷的眼神看着這一幕,以前已經習慣了的,總有許多人在還沒退朝的時候便圍攏在盛康身邊,那個時候只是莞爾的笑,如今卻覺得有些遮不住的落寞繞在他身邊,那個一直縮在信常侯府中的卿玦竟也可以面對了那麼多人,如此平和的笑了!
眯起了眼睛,卿玦看着晏亭的笑臉,不知爲何,總讓睿王覺得有些礙眼,越看越氣,拂袖而去,散了朝,稍後還有踐行筵,並不出尚晨宮,晏亭起身出了大殿,卿玦隨後也跟了出去,行至僻靜處,卿玦小聲的對着晏亭的後背呢喃道:“這次沒有邊城的千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