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鼠民僕兵嗎？”孟超用口型詢問冰風暴。
“不像，我沒見過配合如此嫺熟的鼠民僕兵，也沒見過這麼悍不畏死的鼠民僕兵，至少，在血顱角鬥場裡沒有見過。”冰風暴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孟超想了想，忽然翻身躍下殘垣斷壁，在冰風暴阻止之前，就消失在煙塵裡。
片刻之後，他扛着兩件東西，貓腰潛行回來。
冰風暴定睛觀瞧他擺在殘垣斷壁後面的東西。
竟然是兩具披着兜帽斗篷的屍體。
剛纔爲了攻破角鬥士和神廟護衛的防線，這些身披兜帽斗篷的精銳鼠民，傷亡也不少，留下遍地屍體。
攻佔糧倉和武庫之後，鼠民們興奮至極。
在一擁而上，哄搶武器和曼陀羅果實的過程中，沒人注意到，兩具屍體不翼而飛。
只是，冰風暴不明白，孟超偷屍體回來幹什麼？
“有時候，屍體能透露給我們的情報，遠比活人更多，畢竟，遇到意志堅定的活人，就算大刑伺候，都未必能撬開他的嘴的。”
孟超單膝跪地，仔細驗看兩具屍體。
他首先一寸寸摸過兩具屍體的肌肉和骨骼，不放過從手肘到膝蓋的每一個關節。
還撥開他們濃密的毛髮，查看蝨子和跳蚤的生長情況。
隨後，又閉上眼睛，細細摩挲屍體的腳底板和掌心的老繭。
最後，他睜開熠熠生輝的雙眼，撬開屍體的嘴巴，仔細查驗屍體的口腔健康狀況。
那副聚精會神甚至興致勃勃的模樣，讓冰風暴想起了母親的朋友們——那些爲了研究死靈魔法，不惜偷偷去挖掘墳墓的巫師。
冰風暴有些毛骨悚然地問：“那麼，這兩具屍體告訴你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了麼？”
“當然。”
孟超併攏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着屍體上的不同部位，侃侃而談，“首先，從外表上看，這兩具屍體都看不出太過明顯的氏族，而是融合了獅虎類、偶蹄類甚至爬行類等多種野獸的特徵，這代表他們的血脈非常龐雜，是非常典型的鼠民。
“但是，這兩具屍體的骨骼和關節，卻遠比尋常獸人更加粗大和堅硬。
“這是常年吞食高能食物，並進行鍼對性訓練，靈能滲入骨髓，不斷強化骨骼的成果。
“同樣，他們的肌肉纖維也比普通獸人更加強韌，單從筋腱和骨骼的狀況來分析，我覺得，他們可以輕而易舉揮舞數百斤重的巨劍，做出眼花繚亂的劈砍動作——就算對天生神力的圖蘭人來說，這都是極高的標準了。
“還有，我注意到兩具屍體的周身骨骼，都遍佈着大量的陳舊性骨折，裂痕並不太長太深，應該不是戰鬥，而是高強度訓練所致，但骨裂和骨折後，又及時得到了妥善的治療，並沒有影響他們的戰鬥力發揮。
“過去一個月，我在幫你挑選僕兵的時候，也曾檢查過上百名鼠民的骨骼和肌肉狀況。
“很多鼠民在老家，採摘曼陀羅果實或者狩獵野獸的時候，都受過不同程度的傷，大部分傷勢遠比這兩具屍體受過的傷要輕，就是因爲缺乏專業治療的緣故，導致了各種各樣的後遺症。”
聽孟超這麼說，冰風暴也上手，仔細摸索了一具屍體的手腕、手肘和肩胛骨，還用一根鋒利的冰錐，輕輕戳刺屍體的肩胛骨，竟然戳不進去。
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的確，這傢伙的手臂骨骼堅硬如鐵，不是尋常鼠民僕兵可以達到的水準。
“能夠訓練出這樣的強兵，這傢伙身後肯定有一個經驗豐富，設施齊備，資源充足的團隊！”
“這就是我要說的。”
孟超道，“從兩具屍體的手掌和腳掌上的繭殼來分析，亦能看出，他們曾經接受過長期、艱苦、專業的訓練——這樣的訓練，絕不是某個鼠民村落可以提供，和應該提供的。
“不過，更重要的證據，卻是他們的牙齒。”
冰風暴道：“牙齒？”
“沒錯，血肉吸納靈能之後，新陳代謝的速度加快，很多過去的痕跡，都會在三五個月甚至更短時間內被抹去，但是，殘留在牙齒上的痕跡，卻是騙不了人的。”
孟超不嫌埋汰地張開了兩具屍體的口腔，向冰風暴示意：“你看，這兩具屍體的上下兩排牙齒，排列都相對整齊，卻都有相當嚴重的齲齒。”
冰風暴低頭看了一眼，的確如孟超所言。
但她不明白：“那又如何？”
“牙齒排列整齊，說明他們經常咀嚼骨骼和撕咬充滿韌性的肉食，潛移默化中，對牙牀實施了按摩和擠壓；至於齲齒，則說明他們經常享受甜食，和充滿刺激性的秘藥。”
孟超道，“要知道，在繁榮紀元中，無論鼠民們的生活有多窘迫，食物總是不缺的。
“只不過，一日三餐，絕大部分時候，鼠民的食物都是曼陀羅果實，而且，爲了節約燃料、輔料和香料，都是以生吃、涼拌，頂多加上烘烤爲主。
“曼陀羅果實的質地柔軟綿密，性質溫和不刺激，這種吃法，就算吃再多，也很難引發齲齒。
“對普通鼠民而言，無論是油炸曼陀羅果實蘸酸奶油，還是蜂蜜攪拌曼陀羅果泥之類的甜食，都是不容易吃到的東西。
“至於野獸血肉，更不用說，那都是要進獻到城裡，讓武士老爺享用的好東西。
“還有巫醫煉製的秘藥，雖然擁有活絡筋骨，壯大血脈，讓氏族武士們更容易激活圖騰之力的效果，但因爲煉製時的工藝不過關，成品往往充滿了強烈的刺激性甚至腐蝕性，很容易損傷服用者的牙釉質。
“很多大大咧咧的氏族武士，根本沒有保護口腔衛生的概念，久而久之，長出滿口爛牙，也就不足爲奇啦！
“問題來了，這兩具屍體從外表上看，明明就是標準的鼠民，但他們的口腔狀況卻表明，他們曾經長年累月，像是氏族武士那樣，進食大量的高能食物、圖騰獸血肉以及秘藥，吃得比黑角城裡很多家鼠僕兵，甚至低階武士都要好。
“究竟是誰，在背後供養他們呢？”
能夠在身爲女巫的母親死後，躲避守夜人的追殺，一路從聖光之地逃亡到了圖蘭澤，並且在黑角城裡近乎完美地蟄伏了兩年，冰風暴自然不傻。
經過孟超的點撥，她心思電轉，立刻明白：“你是說，所謂‘大角鼠神降臨’，絕對是人爲操縱的，而這些身披兜帽斗篷的精銳鼠民，就是幕後主謀精心製造，派到黑角城來掀起鼠民狂潮的工具？”
“沒錯，我們想要順利逃出血蹄氏族的領地，少不了要藉助鼠民狂潮翻天覆地的力量，所以，搞清楚‘大角鼠神降臨’的真相，對我們非常重要。”
孟超沉吟道，“對方的目的，肯定不止是解救黑角城裡的所有鼠民這麼簡單——既然對方都能訓練如此精銳的鼠民戰士，沒理由要解救一羣烏合之衆，爲自己的後勤補給增添沉重的負擔纔對。
“除非……”
孟超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擡眼朝武庫和糧倉的方向望去。
發現這些身披兜帽斗篷的精銳鼠民，戰鬥力強得離譜之後，孟超就牢牢鎖定了視界之內，倖存下來的“兜帽斗篷”。
就連剛纔驗屍時，都讓冰風暴盯着這些傢伙的一舉一動。
果然，當大部分瘦骨嶙峋的鼠民奴工，都不顧一切地撲向了堆積成山的曼陀羅果實和寒光閃閃的刀槍劍戟時。
卻有一隊兜帽斗篷，不動聲色地聚集到一起，急匆匆地離開了糧倉和武庫。
“他們要去哪裡？”
孟超好奇心大起。
“難道他們的目標，不止是糧倉和武庫？”
他喃喃自語，“沒錯，糧倉和武庫中存儲的，僅僅是最普通的曼陀羅果實和粗製濫造的兵器。
“這些東西，固然能叫鼠民奴工們如獲至寶，但對於長期接受專業訓練，拿圖騰獸血肉當飯吃的鼠民精銳而言，就算不了什麼了。
“他們背後的主使者，煞費苦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目的肯定不止弄到幾顆曼陀羅果實，幾件普通武器這麼簡單！”
孟超和冰風暴對視一眼。
兩人悄無聲息地撤離殘垣斷壁，不遠不近地跟在兜帽斗篷們的後面。
只見這些傢伙輕車熟路地在血顱角鬥場中前進。
除了遇到被爆炸崩塌的廢墟，稍微停下來觀察片刻之外，並沒有被任何岔路干擾。
看起來，對血顱角鬥場的內部結構相當瞭解，而且，目的非常明確。
沿途還有不少兜帽斗篷，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加入他們的隊伍。
這些兜帽斗篷的背後，都揹着鼓鼓囊囊的獸皮包裹。
從包裹的體積來看，裡面不太像是武器，倒像是結構複雜的大型工具。
很快，這支來歷神秘的精銳鼠民小隊，就抵達了目的地。
眼前熟悉的場景，卻令孟超和冰風暴心底，不約而同地生出了一絲荒謬之感。
這些傢伙的目的地，竟然就是剛剛被他們洗劫一空的血顱神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