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娘維諾着退下.苾玉走近一臉納悶的合興.淡淡道:“奶孃近來犯了渾病.說話沒上沒下的.我已罰她每天唸誦經文靜心.老先生莫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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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興咧咧嘴.不再糾纏此事.只是在前面帶路.
苾玉來到斷崖上.她看了站在崖上一衆人等.心裡無端一酸.帝尊果然還沒有回來.
她只覺意興闌珊.也懶得和衆人打招呼.腳尖一蹬便躍上光幕.
兩個時辰後.苾玉面無表情地躍上斷崖.對站在斷崖上一衆老頭子瞪瞪眼.一拂袖便遁入霧靄中去了.
東源等人面面相覷.苾玉姑娘這兩年的脾氣大起來了.對着他們一羣元老早已沒有了先前的恭維.對他們的說教多是嗤之以鼻.寧願待在剎鄔後殿內靜修.
姬芮山脈的那把烈火依舊在熊熊燃燒着.帝尊還是一副甩手掌櫃的模樣.不問不管.而苾玉是除了帝尊外唯一有能力修復地陷的人.這三十年來她倒也盡心盡力修復着光幕.保住了這一方破碎山河的完整.如今這姑娘臉色不太好看.或許是帝尊一直冷淡相待.寒了人家姑娘的心.
兩個月後.冥皇帶着一身的落索回到宮闈中.合興等人自是在冥皇面前大大褒獎了苾玉一番.合興低聲建議道:“剎鄔殿內全是男子.苾玉姑娘一介嬌弱女流.長居於此.甚爲不妥.帝尊看是否另闢住處.讓她遷出.”
冥皇搖頭道:“苾玉身爲黑甲武士.自是居於剎鄔殿內.況且她居於後殿.黑甲武士從不逾越半步.爲何要破例遷出.”
東源等人諾諾而退.
苾玉在園子中一邊寂寞地數着花樹上的七彩香花.一邊聽着這個小道消息.她的衣袖拂過綴滿繁花的枝頭.將絢爛的繁花輾成糜粉.嘴角露出一抹淒涼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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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又過了五年.這天午後光幕又有了再度開裂的跡象.苾玉在剎鄔殿內聽到消息後.乾脆跑入淨房拿起一盤冷水兜頭潑在身上.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後躺在牀上.對奶孃道:“待會那些老頭子來了.你告訴他們.苾玉這幾天葵水來了.身子虛弱.恐怕不能前往修復了.”
奶孃忙拿過錦巾爲她拭去發上的水滴.有點擔心道:“玉兒.你這是幹嘛.昨天你還和合興老頭神氣活現的下了半天棋.這個藉口不太靈光哪.要不說你昨晚着涼感冒了如何.”
苾玉一臉不耐煩.轉過頭去看着錦帳上的花紋.道:“理由隨你找.反正姑娘今天心裡不是很痛快.不想去修補裂縫.裂了就讓它燒兩天.爾後我再勉爲其難地去補它一補.”
“可是......帝尊那方面.”
苾玉默了默.黯然道:“帝尊至今只把苾玉當成一個普通的黑甲武士使喚.可黑甲武士究竟不是鐵打的身子.生病也是常事.他是溫厚君主.不會爲難我的.”
東娘嘆嘆氣.這孩子不是一直想着討好帝尊麼.爲何這次忤逆帝尊.就不怕過往刻意經營着的柔順形象在帝尊心中轟然坍塌.
“玉兒.這次你不出手修補那個裂縫.帝尊勢必要親自出手.若果他順帶把火給滅了.那以後就用不上你了......到那時.你豈非更沒有機會見到帝尊.”
她板起手指算了算.道:“你上界十四年後纔有機會覲見帝尊一次.可一面之後已過了十六年.帝尊一直沒有再召見你.說不定這次修復裂縫後.帝尊會起念見見你.這不是好事一樁麼.”
苾玉呵呵乾笑數聲.澀然道:“三十年了......我只見了他一面.帝尊的心裡.哪有苾玉的半分影像呢.我正要看看.我這次以病遁跡.他會如何處置姬芮山脈上的那束烈火.其實帝尊若有心滅了那火.早在烈火燒起來那年就滅了.何須拖沓至今.這裡面定有不可告人的隱秘.奶孃.要帝尊真心看苾玉一眼.只能逼他親自去修補裂縫.在一衆下屬面前.他推脫不了這個責任.就算有什麼苦衷在心.他肯定也要硬着頭皮去修補.是不是.”
東娘道:“帝尊親自出手修補.就沒你的什麼事兒了.玉兒.到那時.你豈非更失落.”
苾玉眸光閃爍.望着一臉不解的奶孃.道:“跟你說了這麼多.你還是迷迷糊糊的.好啦.別再問了.去柵欄邊上等着那些老頭兒吧.”
東娘掩門走了出去.苾玉望着幽暗的房間.喃喃道:“屆時我就可以知道.到底是什麼在羈絆着你.使你一直不敢出手斷了那禍害.定要留着讓我來修補......可既然你需要苾玉爲你解憂排難.爲何不對苾玉好一點.我不貪心.只要你對我好一點點就足夠了.帝尊你爲何不能對苾玉好一點呢.”
她沉沉低笑.幽幽言道:“如果帝尊衡量過.親自修復地陷換來的是得不償失的結果.肯定會親自來尋我.低聲下氣地求我.那時.纔是你我真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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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娘在柵欄內搬張凳子坐下.一邊繡花一邊等候.果然.半個時辰後.竹海外傳來簌簌聲響.一臉惶急的合興旋風般跑了進來.
“東娘婆婆.苾玉姑娘呢.”
東娘放下針線.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道:“老先生小聲點.我家玉兒剛剛睡着了.你如果要尋她下棋.可要等數日後了.”
合興忙擺着手.壓低聲音道:“老朽不是來尋苾玉姑娘下棋.而是請苾玉姑娘去救急哪.姬芮山脈那片光幕.又開始嘞嘞作響.恐怕兩個時辰後便會開裂了.”
東娘大驚失色.慌忙站起.叫道:“天啊.這麼快又開裂了.才五年而已......老先生.這次.玉兒動不了啊.昨天是她母親的忌日.晚飯後她便跪在園子裡爲孃親哀思.站了大半夜的.竟然着了涼.到了清早.便發起高燒來.迷迷糊糊的只是念着孃親.我好想你......”
東娘舉袖拭去眼角邊上的淚痕.對着合興抱歉笑笑.低聲道:“我剛剛幫她用冰水擦了身子.喂她服了雪精丹.她方寧靜了些.現在睡過去了.這樣的身子怎能上火線.修補裂縫啊.”
合興臉色一變.失聲道:“這個......這個啊.”
他衝入屋內.果見一臉赤紅的苾玉正在沉沉而睡.東娘急急跑進來拉着合興的後往外拖:“老先生.你這是幹嘛.玉兒睡了.你別吵她.她病了.這次真的動彈不了.”
合興跺腳搓手.叫道:“那可如何是好.”
東娘壓低聲音道:“帝尊在宮內否.”
合興長長噓了一口長氣.道:“在......不過.哎.我這邊去尋帝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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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皇沉着臉聽着合興的回報.他冷聲道:“苾玉不願意前往修復麼.”
合興苦着老臉道:“苾玉姑娘不是不願意.聽她的奶孃說昨晚她着了涼.今早發起高燒來了.整個人迷迷糊糊的.起不了牀.”
冥皇哼了一聲.道:“有這等湊巧的事.那好.你去傳我的話.就讓她好好臥牀休息數年.留待下一次修復時再起來吧.”
合興遲疑着不挪步.苾玉姑娘病了.那帝尊就得親自上陣修補啊.否則地心烈火就會燒熔光幕.蔓延到外圍的區域了.
冥皇眉心緊鎖.眸光只是盯着眼前界面內那片顫抖着的幕牆.從地心噴涌而出的烈火正歡快地舔着幕牆內側.顯然這次開裂的程度比上次又厲害了些.
過往那數次開裂.有苾玉前去修復.他的全副精力便可放在心中稚嫩的胎兒上.這二十多年來.胎兒正緩慢地成長着.可離瓜熟蒂落那一日還是遙遙無期.十六前他難抑心中的思念.專程去了一趟遠海.在雪芯中陪伴了無知無覺的媚兒數月.他刻意把被胎衣包裹着的孩子取出.放在媚兒的腹中.期盼着通過母子連心.令媚兒湮滅的靈魂感受到骨肉相連的牽引.有所凝聚.
那幾個月裡.他經常在媚兒身邊吹奏着那曲當年在她睡夢中吹奏過的樂曲.在笛聲中幻化出當日媚兒在夢中看到的旖旎景緻.儘管如今她既聽不到也看不到.只是靜靜安躺在那方寒氣繚繞的冰雪平臺上.那雙美麗澄澈的眼眸始終緊緊閉闔着.可冥皇依舊是不知疲倦地吹奏着.
他孤獨地行走在這片曾令他癡迷的旖旎遠海上.懷念着昔日偕同媚兒把臂同遊的溫馨日子.那個巧笑倩兮的姑娘早已深深鑲嵌在他的血肉之內.就算此刻.她唯餘一具冰冷的軀殼.
此後每年.他都會帶着孩子到遠海去和媚兒團聚數月.一是藉以洗滌心中的沉鬱.二來亦希望藉助孩子的靈氣激活媚兒無跡可尋的靈魂.那片寧靜富饒的天地內.流轉着媚兒昔日的氣息.那孱弱如蠶絲的氣息纏繞在山川湖泊.林海雪原中.綿綿長長.卻是散而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