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是不能落在這裡的。”
比賽剛一開始，王泰立即伸出一根剛硬的手指，撥了撥楊紀落下的白子。楊紀這種連根底都沒有的門外漢，在王泰面前的表現簡直是慘不忍睹。
不過王泰卻似渾不在意，只是一次次的指點，教導他怎麼下圍棋，顯示出非常的耐性。
“不錯。至少知道規則了。”
王泰點點頭道，他落下手中的一顆黑子，順手棋盤上楊紀的一堆白子。
楊紀眉頭緊皺，他真正是第一次接觸圍棋。不會的時候還好，沒覺得有什麼，只是覺得這是一種創造出來的遊戲而已。
但是下到第三局，明白了圍棋的規則和實際應用，這普普通通的一顆顆白子黑子在眼中頓時瞬間一變，化爲一個甲士，一支支的軍隊。
整個棋羅也宛如變成了另一個戰場，王泰身上的強者氣息透這些棋子，釋放出來，帶給人一種巨大的壓力。
“不錯，能夠吃掉我一個子！這種悟性，在第一次學棋的人裡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王泰看着楊紀吃掉自己一個子，滿意的點點頭，不再出言指點。
而整個棋盤上，王泰也是瞬間一變，原本強硬的風格，變得更加的強硬。
楊紀渾身一沉，頓時再次體會到了剛剛跨進這裡的感覺，那種恐怖的壓力鋪天蓋地、無所不在。
王泰性格刻板、嚴肅、一絲不苟，但他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統兵大師。
這些黑色棋子在他的手上也宛如擁有了生命，一個個落在棋盤上，立即化成一個個甲士，堂堂正正、煌煌明明，威武大氣。不給人以任何一毫的可乘之機，也不給人以一毫的喘息之機。
在他的手下，這些“軍隊”摧枯拉朽，宛如濤天巨浪一般席捲而來，將所有阻擋在面前的敵人統統撕碎。
那種步步升級的壓力，簡直讓人窒息。
“武略！”
楊紀腦海中電光一閃。突然想起了王泰出的那本《武略》。在那本書裡，王泰詳細的論述了自己的兵法韜略，各種行兵佈陣、臨陣對敵，王泰都在裡面說的詳詳細細。
這半個月來，楊紀都在熟悉、揣摩王泰的武略，對於書裡提及的各種東西早已經是熟爛於胸。
楊紀本來以爲自己對於王泰的兵法已經有所瞭解了。
但是真正接觸楊紀才發現，王泰在那本武略裡提及的兵法，遠不及他此時展示的十分之一。
剛猛、強硬、侵略如火，王泰把這些兵法要旨演譯登峰造極。真正的展示了什麼叫做“洪荒猛獸”般的軍隊。
嘩嘩譁！
棋子碰撞，王泰伸手一抹，立即面無表情的把楊紀在棋盤上的一大塊棋子吃掉。
楊紀額頭冷汗都滲出來了。
片刻之後，王泰再次伸手，嘩啦啦，楊紀又是一大片棋子被吃掉。
眼看着棋盤上的黑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就如同攻城拔地一般。楊紀的地盤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噠！”
一滴汗水落在執子的手上。空氣涌動，楊紀感覺後心發涼，這才驚覺身上的衣服都快溼了。
“不愧是朝廷的將軍，太強了！”
楊紀心中感嘆不已。
王泰資歷極老，在軍中聲望很高。他的武道修爲大漢皇朝的將軍裡面或許不是最高的，但是兵法韜略和統軍造詣絕對是上上之數。
楊紀和他對壘。完全找不到絲毫的破綻。那種老練、成熟和兇猛，讓人印象極其深刻。
楊紀甚至感覺，當天圍剿天陰教之戰，如果換成統軍的是王泰，一樣的統軍深入。但恐怕會是兩個不同的結果。
至少，在朝廷的傷亡人數和天陰教徒的傷亡人數比上，可能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數據。
“怎麼樣？還能堅持嗎？”
王泰五指一撈，收起了掌心的棋子，淡淡道。
他的目光盯着楊紀，臉上漠無表情，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
大殿裡靜悄悄。
楊紀汗流浹背，呼吸沉重。和王泰這一翻比較，不蚩於一翻間接的戰鬥。只不過，兩人是經由着棋盤展開的而已。
對於強大的武者而已，這已經不是什麼娛樂了。還涉及到了精神、思維、反應、意志和悟性的較量。
楊紀在同輩之中已經屬於僥楚之列，但和王泰這種軍中名聲赫赫的大師相比，輩份相差很大，兩人之間不管是思維、反應，不是意志都有不少的差距。
在王泰這種大師面前，楊紀這種初學者承受着巨大的壓力。簡簡單單的一輪下來，楊紀精神力的消耗程度，甚至還要超過領悟一門高級的武技。
楊紀沉吟不語，他心中清楚，只要他說一個“不”字。基本上在王泰中也就等於加上了“庸庸碌碌”的評價。
今天這一趟，那也就算是白來了。
對於已經有了論斷的人，王泰是決不會在再接見的。
“可以等我一下嗎？”
楊紀擡起頭，突然道。
“嗯？”
王泰刀鋒般的雙眉一動，看着眼前的楊紀，眼中隱隱閃過一抹訝異的神色。不過很快就點了點頭：
“可以。”
楊紀閉上眼，腦海中精神力急劇消耗，只是眨眼之間，一隻九橫九縱的棋盤立即出現在意識海中。
冥冥中，就好像有兩隻有無形的手在操控着棋子，一隻只棋子不斷的從虛空中跳脫下來，落在方方正正的棋盤上。
一子又一子，這正是王泰之前下子的全過程。
楊紀憑藉着強大的記憶力，在腦海中重複了王泰整個的落子過程。
“棋藝如兵藝，我雖然讀過他的《武略》，但終究是紙上談兵，停留在理論狀態。而王將軍真正的兵法韜略，其實在剛剛這盤棋中已經展現出來。我要想學到他真正的兵法韜略。其實就在這一盤棋中。”
楊紀腦海中此起彼伏，一個個棋子不斷的跳落，王泰下圍棋的過程，和他在《武略》中的理論互相印證，楊紀心中立即看出了一點眉目。
時間慢慢過去，楊紀閉着眼睛如同泥塑般。一動不動。
這樣的舉動在王泰面前其實是很失禮，但王泰卻毫不在意，換過一名僕人，換了新茶，王泰一邊品着功夫茶，一邊看着楊紀，眼中閃過一絲饒有興趣的神色。
雖然王泰並不知道楊紀的底細，便是有一件事情他還是可以確認的。那就是楊紀確實讀過他的《武略》。
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他的學生了。
年輕人好學。有勇氣，膽氣，這都是好事。哪怕莽撞一點，王泰也毫不介意。對於這個間接的“弟子”，王泰其實也是很好奇，他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
“可以了嗎？”
王泰看到楊紀皺緊的眉頭慢慢展開，知道他準備的差不多了，於是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淡淡道。
“可以了。”
楊紀睜開眼瞼，目中明亮了許多。隱隱透出一股自信。
“那就開始吧。”
王泰淡淡道。
收了棋子，兩人重新戰略。
“噠！”
楊紀一子落下，棋子和棋盤相碰，發出輕脆的響聲。這普普通通的一着先子，落在王泰眼中卻是眉頭微皺，立即感覺有些東西似乎不太一樣了。
不過。王泰並沒有說什麼。沉吟片刻後，一顆黑子落到了棋盤上。
噠噠！
一顆，兩顆，三顆，……
楊紀子落的越多。王泰的雙眉皺的越緊，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涌上心來。楊紀幾乎就是複製了他剛剛的下棋手下，便又並不完全一樣，似乎還雜夾了一點其他的東西。
這種自己和自己下棋的感覺讓人感覺非常古怪。
“不錯，纔剛剛學習圍棋，就能做到把我剛剛的棋路都記下來，轉化爲自己的。這是本事。不過，僅僅是這樣，你是下不過我。”
王泰搖了搖頭，淡淡道。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楊紀這是典型的班門弄斧，對於王泰，戰鬥已經成爲他的本能，楊紀僅僅只是生搬硬套，根本是沒有用的。
楊紀笑而不語，手上抓起一枚白子，落到了棋盤上。
一子又一子，一目又一目……
漸漸的，王泰終於感覺到了有些不一樣。楊紀的棋路在他的眼中依然稚嫩，但卻已經有了一些不一樣的地方，似乎並不再是簡簡單單的模仿，而是有了一點的靈感、領悟，或者是啓發。
“有點意思。”
王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棋面上，楊紀的“地盤”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小。
半個時辰之後……
“你輸了。”
王泰落下一顆黑子，淡淡道。棋面上黑棋圍着白子，基本上，楊紀已經是難以迴天，只有認輸一途。
“我確實輸了。”
楊紀笑了笑，很坦然。圍棋之藝他根本就是個初學者，從一開始，楊紀就沒有想過，可以勝過王泰這種浸淫兵法、武技和技藝的老將軍。
雙方的層次本來就不在一個層次。
“不過……，吃你幾個子。”
楊紀右手舉起，食中二指間的一顆白子突然落在棋盤的邊角。隨着這一字落下，原本看似平凡無奇的白子聯成一片，將棋盤上一大片黑子突然吞沒。
“嘩啦啦！”
隨着楊紀手掌一撫，王泰瞬間變了臉色。
他一直注意着中宮和大局的撕殺，根本沒有注意，楊紀居然在邊角居然打開了一個小缺口。
這根本不是他的戰法，也不是他在《武略》中所學。特別是看清楚棋局邊角的局勢，王泰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更是渾身一震。
“你到底是跟誰學的棋路？”
王泰霍然變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