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既定，朝綱如常，本不該再有什麼風波。偏偏在容蕭寂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表態說要做個正八經的好皇帝后不久，他又一次掀起了前朝後宮的紛紛議論。
留宿瓊玉宮，先讓後宮傳言鵲起，不知多少宮女太監認定不解風情的皇貴妃要重新獲得榮寵，恨不得都擠進瓊玉宮當差。
緊接着，第二日早朝，容蕭寂泰然自若宣佈一條旨意，瞬間讓朝堂鴉雀無聲。
“因爲朱愛妃和人打了個小賭，而朕又是個很守信用的人。所以啊，皇貴妃的位置，以後就由玫妃來坐吧。”
此話一出，右丞相居然忍不住笑出了聲，招來一波波白眼。
如今還有誰不知道呢？皇帝心裡惦念着那個名爲白鳳隱的奇女子，大概爲了銘記那份荒唐愛慕是不會再立後了。皇后之下便是皇貴妃朱若華，一個母憑子貴卻沒什麼靠山、還在混亂中惹許多朝臣不高興的笨女人。#_#67356
現在，皇帝答應把皇貴妃的位置轉給玫妃，也就是說以後玫妃將是六宮之主。哪怕沒有皇子，他右丞相的身份勢力，依舊是無人能及的。
玫妃並不在場，右丞相代替自家女兒匍匐在地連磕三個大響頭，激動得老淚縱橫。
一想到這麼個老朽昏庸的右丞相權勢更大，又有人不樂意了：“皇上拔擢玫妃，那現在的皇貴妃如何安置？風越國內宮例制，皇后之下僅皇貴妃一人……”
容蕭寂一臉認真：“所以說，有問題嗎？玫妃當皇貴妃，朱愛妃不當皇貴妃，那麼還是一個皇貴妃，符合你說的皇后之下只有一個皇貴妃。”
“……皇上，朝堂之上，不該胡鬧。”作爲早知道今日早朝內容的阿碧就站在一旁，淡然提醒。
容蕭寂聳了聳肩，不情不願撇嘴：“他問蠢問題，怪我嘍？”
“……罷了，隨你。”
阿碧無力應付他的胡攪蠻纏，輕嘆一聲，臉色又白了幾分，她的病還未好，容蕭寂卻堅持要她一同上朝。她雖然不會埋怨，卻終是抵不過身子虛弱，以及只敢藏在心底的微微失落。
與他相關的特權，無非就是兒子和身份。
如今，就只剩下將近一歲卻連名字都沒有的小皇子了。誰知道天長日久後，他可還會記得，後宮之中仍有她這個人存在？
“不舒服嗎？”容蕭寂忽然伸手在她額頭上摸了摸，眼神裡竟真的有幾分擔憂之色，柔聲細語，溫柔難敵，“等下，很快就好了。乖。”
阿碧哭笑不得。
這朝堂之上，唯有他是個不“乖”的人。
容蕭寂隨手整理下衣襟，而後坐直身子清咳一聲，一本正經道：“玫妃冊封皇貴妃，這件事朕已經決定，不需要多議。至於朱愛妃，朕早有安排，風愛卿。”
風南岸信步上前，恭敬躬身：“微臣在。”
“讓你安排的事，準備得怎麼樣了？”#6.7356
“一切準備就緒，只待皇上下令。”風南岸微微擡頭，目光有意無意掠過阿碧。
阿碧有些摸不着頭腦，困惑地看向容蕭寂。而他，只是回頭給了她一個神秘笑容，又一眨眼，讓她愈發無可奈何。
“既然準備好了，那就別再耽擱，這麼久來她已經受了太多委屈。”
容蕭寂緩緩起身，眉宇藏着笑，修長而溫暖的手掌遞到阿碧面前，柔柔目光望着她。
“願意嗎？和我一起坐這江山，爲蒼生描摹盛世……想想除了你，我還真接受不了別人。所以……做我的皇后吧，阿碧。”
那隻他很平靜的一句話，卻摧毀了時光的痕跡，帶着她，於滄海桑田中呼嘯穿行。
她認識他，不止一年，而是二十年。
她記得他，從她還是個孩子起，就已經死死記住他燦爛笑容，眉梢風流。哪怕，這麼多年，他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高齡而不嫁，不是在等他，她從不奢望；她只是關閉了給其他人那條路，因爲除了他，心裡再容不得旁人。
這份無人知曉的感情啊，拖拖踏踏爬行二十年。
她那份早就當做無望癡想的戀慕，連她自己都不曾期望會有實現的一天，偏偏……
偏偏她不在夢裡，他就在眼前，笑着向她伸出手。
他說，做我的皇后吧，阿碧。
就像是，夢還未醒。
滿朝鴉雀無聲，所有視線都緊盯着阿碧，在等她的迴應。容蕭寂的手就那樣平伸着，紋絲不動，固執如她。
沒錯啊，他答應把皇貴妃的身份給玫妃，他給了。只是對她，他給予了更高榮寵。
一國之後，枝頭鳳凰。
儘管那麼多朝臣的奏摺堆滿書案，還有那麼多人厭惡她，巴不得她從後宮消失。
但只要有他保護，再沒有什麼需要害怕。
顫抖呼吸終於終止，阿碧長舒口氣，第一次臉上露出羞澀淺笑，將女紅磨出薄繭的手輕輕交付他掌中。
“這就對了。我還擔心你驚喜過度昏過去呢。”緊緊握住那只有些瘦削的手，容蕭寂把她拉到身邊，共同面對滿朝文武。
一陣陣唏噓，一陣陣驚歎。
他微微側頭，在她耳畔輕輕一啄，輕薄，卻沒誰能夠斥責。
“今早已經讓風愛卿通知禮部準備冊後大典，當然，這種時候搞什麼大儀式不太合適，所以朕決定，做做樣子就算了。所以呢，也沒什麼太隆重的禮節祭祀，就按照民間的方法來吧。”
容蕭寂率先走到朝堂中央，散漫地攬住阿碧肩頭，吟吟笑着，眉眼如畫。
“今晚六宮大宴，諸位愛卿都來做客吧！記得帶上賀禮啊！”
“皇上……聖……明……”
朝臣此起彼伏的哀嘆中，阿碧安心地閉上眼睛，歪頭輕輕靠在容蕭寂肩頭。
她知道，她的人生，從這一刻開始纔是幸福。
很多很多年後，多到小皇子已經能習武練劍時，阿碧問起榻上緊擁着她孩子一樣揉眼睛的容蕭寂。
“當時你是可憐我，同情我，還是真的對我動了心？說實話，別油嘴滑舌。”
“這個嘛……反正肯定不是愛上你就是了。只是看你那麼努力，又想到我再不疼惜你會被人罵成人渣，於是我就想，也許我可以試着喜歡你的。”
“後來呢？有沒有後悔？”
“嘖，別提這件事！現在簡直後悔透頂了！”
“……皇上還是去書房睡吧。”
“喂喂喂，說好了講實話不許打擊報復的，我後悔也沒錯嘛！後悔沒早一些注意你，沒有早一些喜歡你。原來兜了那麼大一個圈子，最適合我的人就在身邊啊……”
“好了好了好了！聽得渾身發麻！”
“麻？哪裡？我看看……哎呀你別攔着嘛，不寬衣解帶我怎麼檢查？真是的……”
愛一個人時，或許以爲再不會有其他可以怦然心動的人。然而時光是殘忍又溫柔的東西，它總會送給你意外，以及不期而至的幸福。
（本書完）^_^67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