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杜謙見慣了場面,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人頭驚的後退了幾步。
影子從外面面無表情的踏入,雙目直愣愣的盯着樞念手臂看,良久,才跪下身,聲音木木的,毫無感情,“人頭送到。”
樞念看也不看那個血淋淋的人頭一眼,只是盯着影子看,忽然冷冷笑了起來,從牀上起身,踱步到了他面前。
毫無徵兆的一腳踢在他身上,“誰給你的膽子讓我看你臉色,恩?”
影子被他踢的歪在一旁,立刻又擺正了身體跪着,死死盯着自己跟前那雙描金錦靴,緊咬着嘴不說話。杜謙在旁看得好笑,斜睨樞念一眼,“你這個影子,還真是有趣。”
“別打他的主意。”樞念哼了聲,腳尖未擡,點在影子下顎上,稍稍一擡,點起他的頭來。
“只是傷了手臂而已,我有分寸。”看到影子臉上還有未擦乾的血跡,他微微別開頭,“去洗洗乾淨,難看死了。”
影子怔了怔,慌忙起身,退了出去,走過被嚇的臉色慘白的小安子跟前時,腳步頓了頓,回頭道,“這個人據說身份不簡單,小主人要小心應付了。”他說的這個人,自然已經成了一個死人,樞念心知他從不會危言聳聽,看了杜謙一眼,杜謙會意,眯着眼一笑,“如果爺爺能看到影子,你說他會不會高興?”
“就知道你存了這個心思。”樞念嘴角挑開抹溫笑,他本來就想影子去見見外公,如此正好順了杜謙的意。
見目的達到,杜謙笑着拍拍他的肩,“我說你,可真玩的起,先是中毒,又是被刺穿了胸,現在連手都差點廢了,我真是佩服,收買人心又是一套一套的,哼哼……你最好留着些心氣好好裝着,我看雲卿也是時候趕過來了。”
“多謝你的好意。”樞念微微一笑,不輕不重的打開他的手,他走回牀上躺好,對着杜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顏,微眯起的雙眼精光瀲灩,讓杜謙的心一悸,有些不自在的挪開了雙眼,哂笑着出了門。
一眼撞見小安子還被那血淋淋的頭嚇的不住戰慄,他輕嘆一聲,心道自己還真是命苦,本來還想讓小安子收拾那顆人頭免得將雲卿嚇了,裡面那個不要命的遷怒於自己,現在想來,小安子是指望不上了,他只好折返回去,拿了那人頭就走。
纔要關門,又聽到身後人不鹹不淡的聲音傳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杜丞相不介意幫我送到信陽宮吧?”
杜謙的腳步一頓,眼中精光一閃,笑道,“自然,爲殿下做事,是我杜某人的榮幸。”
吱嘎聲中,房門緊閉,樞念微微闔上雙目,能動的那隻手下意識的劃過嘴角,那上面牽起的弧度,有些溫柔亦有些上揚。
小安子早被杜謙順手拉了走,心想雲卿那雙眼睛,如果讓她見到小安子,不定會發現什麼,還不如他爲他們創造個二人世界。
這邊樞念在太醫院的榻上微微眯着雙眼等着雲卿過來,能夠再一次的靠近,廢他頗多力氣,甚至明明有更好的辦法,卻還是選擇以血肉之軀替她遮擋,紀雲卿這個人,從三年前的初見,就像是一顆毒芽,在他心底慢慢滋長,會變成什麼他不清楚,而那個人於他來說,或許是解藥,亦或者會讓那毒再深幾分。
他受了傷,失了血,身子本就疲累,只是勉強撐着,想留着和她相處的機會,可左等右等都沒有那個人的身影,從夜黑等到天明,太過疲憊讓他不知不覺的睡熟過去。
當房門被人輕輕拉動時,尚自睡息中,他警覺的驚醒,眼底浮現一抹柔和,卻在看到來人時,眼底的笑生生僵硬。
蒼白的臉上飛快的閃過抹失望,他微微嗤笑,冷道,“你來
做什麼?”
風璃有些委屈的張張嘴,手指絞着衣袖,姜姑姑還在夜合院裡盯着她瞧,她可是偷偷出來的,不知道爲什麼,她有些怕那個秦太后,自然連着太后派來的姜姑姑也跟着怕了,更何況她一個孕婦,只有靠着姜姑姑的指導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付。
可是樞念受傷了,她真的很擔心。
緊走幾步到他跟前蹲下,她露出個羞赧的笑,“樞念,它,它踢我了!”
樞念一怔,既而低低一笑,嘴角挑開的笑,帶着點點譏誚,“哦,那麼恭喜了。”
他說的涼薄,又帶點看輕之意,讓風璃一呆,緊緊咬着下脣,顫聲道,“它,它是我們的孩子,有了它,太后就……”
“你以爲有了孩子,我就能當皇帝,你就能當妃子,恩?”樞念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朗聲笑了起來,等他笑夠了,才發覺風璃蒼白着臉看過來,目光幽幽的,含着哀怨。
“只不過順着那老太婆的意而已,讓她對我放下些心來。”樞念笑的涼薄,“我不知道,原來你爲了我,連這樣的事也做的出來!”
他頓了頓,既而慢慢笑的無情,“可惜,我對別人碰過了的東西,再沒了興趣。”
風璃的身子一抖,猛地擡頭,死死瞪住他,脣被她咬的死緊,“樞……”她忽然撲上去抓住他的手,顫抖着搖晃,“不要這麼對我,我爲了你什麼都沒有了,就連肚子裡的孩子都不是我想要的,樞念……”
“我愛你,我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你,這些年都沒有變過,樞念……”
爲了他她什麼都願意做,可是不是這樣的,不該這樣的。
她的手死死抓進他的手中,長而尖的指甲生生嵌進肉裡,空氣中透着些淡淡的血腥味,像是罌粟般,讓人上癮。
“樞念,樞念……”她頻頻搖頭,想要喚回那個人的溫柔,可卻只能瞥見他眼底越來越陰沉的冷酷。
“你喜歡我什麼?”樞念側頭看着自己臂上的幾點血紅,不悅的挑挑眉,“如果是溫柔,那倒不必,我本身,可是個壞人,殺人,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風璃心中一跳,忍不住微微後退,樞念低笑着又靠近一步,溫熱的鼻息吹拂在她臉上,她卻覺得全身冰冷。
“那麼紀雲卿呢,紀雲卿呢?”她忽然不可抑制的高聲尖叫起來,“她呢,早在很多年前就髒的不行,她呢,你還不是把她當寶貝一樣護着愛着,憑什麼她可以,我就不行!”
“因爲你不是她!”他睡了一會,正好將體力補了回來,風璃罵雲卿賤人那會,他隱約聽到,怎麼能容的了她這樣傷害雲卿。
冷笑着起身,他一步步靠近,她害怕的一步步後退。
“這世上,除了我,誰都不可以對她說三道四,誰都不可以傷害她。”他冷冷笑着,慢慢伸出了手,風璃害怕的想要閃身躲開,卻還是被他一手扣住了咽喉。
他的手一點點收緊,手上的力道一點點加大,嘴角挑開的笑意,冰冷而又殘忍,“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真的很該死!”
“呃,唔……”風璃驚的瞪大了雙眼,費力的張大着嘴想要呼吸,她不住的拍打着他的手,‘噼啪’的聲響不絕於耳,他卻像是存心逗弄,只讓她一點點感覺死亡的滋味,卻不真正下殺手。
緊閉着的門突然被撞開,一把寒光向樞念頸側直刺而來。
終於出現了!
他冷笑一聲,掐着風璃脖子,手略轉,將她的後背迎向那把劍光。
劍的主人一見,大驚,慌忙將劍撤離,可那使了全力的劍氣反噬,讓他生生咯出血來。
“
放開她!”阿達狠狠的抹去嘴角的血,慢慢站直了身體,看向樞唸的眼裡,那股憤恨是要把人千刀萬剮都不肯罷休的怨和恨,“放開她!”
他一字一頓的說着,在看到風璃臉色煞白,眼中不斷的涌出淚來,更是忍不住想要上前救人。
嘴角牽了牽,樞念笑着好意提醒他,“你確定還要再踏前一步,恩?”尾音落下,他的手猛地一緊,風璃慘叫一聲,拍打他手臂的手緩緩垂落下來,竟是再沒了什麼力氣。
阿達雙眼赤紅,生生停在原地不敢上前,“求你放開她,她這麼愛你,你怎麼忍心這樣對她!”
“咳咳咳……”風璃被他掐的快要窒息,淚眼迷濛的看向面前這個人,依舊是含笑的眼眸,依舊是深情的注視,可這些東西……
“你到底想怎樣?”七尺男兒,竟是快要哭出聲來,阿達猛地朝他跪下來,“求你放開她,放過她,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做,求你!”
那個女人不止是他愛的,她肚子裡,還有他未出生的孩子。
樞唸的眼微微眯起,卻是緩緩鬆開了手,風璃整個人如虛脫了般軟倒下來,臉如白紙般蒼白,她貪婪的呼吸着,拼了命的擡頭去看那個人,卻只看到一點冷酷的黑芒。
阿達慌忙衝過來扶住風璃,將她緊緊護着,柔聲的問她怎麼樣了,風璃眼裡露出厭惡來,阿達在她眼中,只是一條有用的狗而已,只是用過了,也就失去了價值。
憤怒的打開阿達的手,風璃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嘶聲叫道,“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阿達慌忙將她護在身後,剛纔樞念眼中的殺意一閃,他剛纔,是真的有殺風璃的念頭。
“阿達,背叛寒秋,背叛祁陽對你有什麼好處!”背對着二人,他的手指微微張着,細細看着,手指張下,直指地上還未乾透的血跡,“知不知道剛纔這裡躺過什麼東西?”
阿達的身子一抖,風璃呆滯的擡眼,只能看見護住自己的男人,在一瞬間僵直的後背。
“是人頭,阿向的,項上人頭。”他笑着側過頭來,看着阿達瞬間變了的臉色,低低笑了起來,“聽說這個人很不簡單,是……敵軍主帥的幼子。”
“怎麼可能?”阿達驚的連臉色都猙獰了一片,“怎麼可能,怎麼能殺了他,怎麼有人能殺了他,你……”
他的長劍一指,眼中現出殺意。
風璃的手指猛地一掐,看向擋在自己跟前的男人背影,怒意跟着盛起。
“本來還在猜你有什麼理由背叛我。”骨碌碌的聲響跟着響起,小安子推着寒秋過來,看向樞唸的眼裡滿是擔憂。
寒秋輕嘆一聲,“大家各爲其主,哼,這幾年,真是難爲阿達王子了。”
捏着劍的手猛地一緊,阿達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甚是精彩,若非有他暗中潛伏在寒秋身邊,如何能知道這次作戰的詳細計劃,如何能在端宥軍中培植自己的勢力,又如何能在那一戰中,將葉倚琛逼入落霞谷,讓西梧王墜馬,又如何,能射殺了端宥一位大將。
樞念笑着轉回了頭,本來他還不想動阿達,可,既然她爲了幫葉倚琛報仇,都找到陽逸了,那麼,他便不妨了了她一個心願。
寒秋示意小安子將自己推進屋去,他對着樞唸的背影微微躬身,臉上抱歉的神色,極其真誠,“真是對不住了,都是我識人不明。”
“下次注意了就是。”樞念擺擺手,忽然笑道,目光直視阿達,“你剛纔讓我放過她,我倒是有一個辦法。”他微微頓了頓,“若是風璃公主能一劍斬殺了你這個他國臥底,我想,我或許能給我的盟友一個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