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謝聃聆坐在一角,看着對面無比悠閒坦然的謝靈沁,全神戒備。
“別怕,我又不吃人。”
許久,謝靈沁的視線這才落在謝聃聆身上的,面容沉靜,神色溫和。
可是,謝聃聆卻下意識的又往內裡縮了縮身子,很是不自在的移開視線。
“府裡馬車多得是,你卻偏要與我乘一輛,你分明就是故意想整我。”
“我哪裡整你了,從出府門到現在,你不是好好的沒半點事兒?”
“你……你是想到了董老府邸裡再下手。”
謝靈沁覺得可笑,擡了擡手,“放心吧,我不會再把你丟去花樓了,不用這般緊張。”
謝靈沁是真心的。
可是一聽到花樓二字,謝聃聆整張俊臉上面色都變了。
看來,昨晚留下的心理陰影極大啊。
“我說……”
謝靈沁突然無比放鬆的往車壁後一靠,看着謝聃聆,眉宇間還出現幾絲懶散之色,“你以前,不是對我是張牙舞爪的嗎,爲謝靈玉出頭,可是次次厲害,怎的現在,怕我怕成這樣。”
“你……”謝聃聆揚着眉毛,哼了哼,“我不想和你說話,我要下馬車,我要自己去董老府邸。”
“那怎麼行,之前董老也挺喜歡我的,我們一起去,他老人家指不定多高興。”
“你不是要查案嗎,你不查案,非跟着我去董老處做什麼?”
“這董老呢是德高望衆的神醫,我這去向他請教請教,也無可厚非,是吧。”
謝靈沁一本正經的說完,面上還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須臾,想到什麼,謝靈沁又側眸。
謝聃聆立馬再度全神戒備,“你你你,做什麼?”
“沒事,我就是想說,你怎麼不關心關心你那個假冒的二姐姐了?”
“她,那般欺騙我,我爲何要再關心她。”
“哦。”
謝靈沁輕然頷首。
“還不算太蠢。”
“你……”
“小姐,公子,到了。”這時,馬車緩緩停下,響起車伕的聲音。
謝靈沁這才撩動起簾幕,輕身一跳,下了馬車。
“真是沒一點女子德形。”
“你再多說一句,我就割掉你的舌頭。”謝靈沁溫柔的看着謝聃聆。
謝聃聆……
一旁的馬伕隨衆……
公子好可憐!
董老府邸外已有僕從迎接,似乎沒想到謝靈沁也會來,眼底明顯帶着意外之色,立馬上得前來,含笑道,“沒曾謝大小姐也來了,董老見着必定十分高興。”
“那老頭兒見到我怎麼會高興,會抑鬱還差不多。”
謝靈沁說着,已經當先越過那人進了府邸。
謝聃聆這下卻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知道董老對他這個大姐姐格外看重,可是,卻沒曾想,會這般看重,那一會子,他會不會幫着謝靈沁來對付他……
硬着頭皮跟在後面,謝聃聆欲哭無淚。
還是那間種滿草藥的院子,隔老遠便能聞到一陣藥香味兒。
董老此時一襲灰色寬袍,正擰着眉盯着院裡一簍子的藥草看着,聽到身後動靜,回頭,看到謝靈沁,眸色似乎亮了亮,須臾,又橫眉豎色的,“喲,這臭丫頭,聽說得了皇上看重,還以爲,不理我這老頭兒呢。”
“怎麼會呢,再麼說,你這破老頭也幫我了不少忙,是吧。”
謝靈沁走近,還順帶拿起一片草葉擺弄。
身後,謝聃聆也跟着走了進來。
“謝公子來啦,這裡,來……”
董老慈愛的笑着,引着謝聃聆走向一旁,指着一簸箕的紅豆綠豆,“你今日的任務,便是將這些豆子分開。”
“什麼?”
謝聃聆當即就睜大一雙睥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尤其和藹可親的董老,“我我……”
“這是考驗你眼力的時候,爲日後行鍼施救打下基礎,所以,你且要虛心認真。”董老一撫那鬍渣子,說得冠冕堂皇,極有道理。
可是,一旁謝靈沁瞧着,眉心微抽。
這考眼力的方式有很多種,需要這般?
又不是練武。
不過,她也不多話,看這董老沒有惡意,且能讓謝聃玲吃吃苦頭,磨練磨練性子,她也樂見其成。
事實是,謝聃聆也當真是怵這董老,雖然不甘心,倒還是慢慢的挪地着步子去數豆子了。
“董老。”
董老正欲也與謝靈沁說着話兒,院外便有人進來稟報。
董老看一眼謝靈沁,對着來人一擡手,“說吧。”
“董老,方纔賢王府來人,說是賢王府後院有人生了疾病,請您前去。”
聞言,董老那滿是細皮褶子的眼眸微微眯起。
謝靈沁眼底卻出現一絲笑意,賢王府有人生了疾病,來請董老?!
董老是誰,不說常人難請,就是之前將軍府那次,賢王的人與她的人同時去請,他吃了閉門羹,而自己請來了董老,賢王的面上掛不住,明面上沒說,這心裡也該是有疙瘩的。
更何論,眼下,他因在宮裡與假冒的謝靈玉媾和,又道出迫害她的事實,被皇上現罰這這般,這麼個情況下,他還來請董老,還是幫後院的人請?
宇文賢有這般好良心?
謝靈沁可真不覺得。
“董老,去吧。”
董老正要擡手,似乎要拒絕,卻見謝靈沁扯着他的袖子,小聲勸他。
董老側眸睜着她,老眸裡精光矍鑠,一臉好奇,“爲什麼要去?”
謝靈沁面上浮起一抹淡笑,聲音輕了輕,“董老,你別裝了,你看着慈濟溫和,心裡那些個小壞心思,我是知道的,這一定是賢王出了岔子,我們去瞧瞧,指不定有好戲看。”
“可是,老夫我今日不想出門啊。”
“去吧。”
“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
董老道。
謝靈沁微愣,“我說董老,施恩不求報啊,我上次那張署名的白紙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你這就又來威脅我,不仁義吧。”
“那,這樣,我聽說天下一味的冒菜味道極是不錯,你親自幫我煮一碗,我就帶你去。”
這個……
怎麼突然這間就想到了宇文曜呢。
得,反正分手了,愛如何就如何吧。
“行。”
謝靈沁點頭,欣然同意。
董老面上帶着笑意,可是側眸間,一抹陽光折射過時,似乎,見眼底一抹闇然。
只不過,謝靈沁沒有看到,她此是已然看向了正在數豆子的謝聃聆,“你在這裡好好分豆子,我和董老付去去就回,記住,不許亂說話。”
耳提面命,字字威脅。
謝聃聆咬着脣,只得繼續分豆子。
再回頭時,謝聃聆看着謝靈沁與董老神秘兮兮的樣子,突然嚥了咽口水。
有些同情起賢王來。
董老和大姐姐是要去賢王府吧。
這個大姐姐如此惡毒辣,那,又會怎麼對付賢王呢。
不過,這個賢王也不是好東西,之前那般害大姐姐,活該。
哼,大姐姐也不是好人,哼。
謝靈沁自然換了裝束,賢王當是從不知道女扮男裝的言射就是她謝靈沁的。
所以,謝靈沁又作爲董老的助手,跟着出了董府。
馬車裡還擺了個小几,上面放着一壺茶,一些點心。
謝靈沁倒是一點不客氣,給自己倒了杯茶便喝起來,喝了一口,看了看對面的董老,又擡手欲以給他倒一杯。
剛要有所動作,面前好像又浮起那張美俊美得不見一絲瑕疵的臉。
她也給他倒過茶的。
心緒突然就不太好了。
宇文曜到底給她下了什麼毒。
謝靈沁眸光一暗,將茶壺放下,看着董老,“手痠,您老自己倒吧。”
“不尊老。”
董老輕輕嘟囔一聲,倒是也沒什麼責怪之意,只是眼底,卻明顯有一抹極暗的愉色閃過。
“我聽說,昨夜裡,你將謝聃聆給弄到花樓裡去了。”將茶杯捧在手上,董老不經意的開口。
謝靈沁也不意外,反而輕笑,“董老這小道消息,挺靈通的。”
“我在這都城幾十年,總是會有些手段的。”
“是啊。”
謝靈沁點頭,“所以,謝聃聆如今一看我就像看老鼠看到貓樣,心裡無限陰影,對我憤恨至極。”
“你在鬥獸場上救了他,他對你已然心存愧疚,你可以趁此與他好好相處的,這樣對你沒什麼壞處,你爲何還要這般做?”
謝靈沁聞言,眼眸又是一亮,身子倏然往前傾了前,“我說董老,你這消息還真的不是一般般的靈通啊。”
董老撫了撫眉毛,正襟危坐,一派莊重,“應該的,應該的。”
砌!
謝靈沁倒也沒有藏着掖着,喝口茶,方纔輕聲道來,“我如今秉承皇命,查三案,其一二姨娘肖氏一死之事已然尋出真兇手,另外二事,丫鬟屍體之事與真的謝靈玉下落,而這事兒,做到了是我的本事,卻會讓皇上對我更加忌諱,沒做到,如了皇上的心意,言我無能,我的下場,自也不會太好。”
謝靈沁話落,頓了會兒,見着董老聽得仔細又道,“眼下皇上對將軍府當是格外看重的,您這德高望衆的神醫又叫謝聃聆去向你學習,那這一無所長的草包若有一天成了鳳凰,你說,皇上會如何?所以,若是讓皇上知道,謝聃聆小小年紀就去了花樓,必定會對他恥笑而不放於心,再知道我與謝聃聆關係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加惡劣,於他,於我,都好。”
“你是在保護他。”
董老擱下茶杯,正着眸色,一語道破謝靈沁的真實目的。
謝靈沁抿脣,不置可否。
“哎,沒想到,會和你這破老頭兒說這些,原以爲……”謝靈沁想到什麼,擺了擺手。
馬車內安靜下來,一時無話。
約莫大半個時辰,馬車方纔在賢王府門口停下。
不愧是皇上破例而封的賢王,觀這府邸,可真是富貴大氣,門口左右兩隻大獅字,都極有龍態。
謝靈沁微垂着頭,拿着藥箱,跟在董老身後進了賢王府邸。
賢王府不比其他。
引他們進府的管家從謝靈沁與董老一下馬車,就對謝靈沁打量再三。
“董老,以前倒是未看到這位公子啊。”
許久,管家打着哈哈開口詢問。
“哦,這是我的助手,說起來,也是朋友,嗯,他與逸世了也頗有幾分交情。”
董老不遮不掩,實話實說。
畢竟,那日,在秋試看臺之上,餘輕逸拉着女扮男裝的謝靈沁上得看臺,多少人都見過他。
“觀這公子貌相可佳,一表人才,莫不就是世子心傾的那位?”
管家話落,又自知失言般的住口。
謝靈沁呵呵了。
看來,餘輕逸這有同癖之好的名聲,若是一日未成親,就真是擺脫不了了。
也不知道,聶醉兒如今聽着這些事兒,是不是笑得眼睛都眯着了。
迎着管家的眼神,謝靈沁微笑頷首,沒有否認,亦沒有承認。
這種事,多說多錯,她是爲餘輕逸好。
她雖說與太子分了手,可是,宇文曜是宇文曜,餘輕逸是餘輕逸,她分得清楚。
“管家,這路,不像是去後院的啊……”一路穿廊過院,董老突然疑惑的看着管家。
管家聞言,垂下頭,有些不自然的笑笑,“實不相瞞,是近些日來,我家王爺偶有夢靨,以妨別人知曉此事多心,我便才說,是後院有人生病,還請董老諒解。”
“哦,老夫懂了。”董老擺擺手,倒是不甚在意,與管家在那裡寒暄客套。
謝靈沁看着管家,這心頭,卻是思緒紛飛。
看來,這宇文賢果然了了事兒,只是,不知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這關禁閉莫不成一下了打擊太大,得了抑鬱症?也不太可能啊。
莫非……
穿過一條悠長靜謐的小路,管家已經帶着他們進了一處佈置得極其奢華的院子。
秋風蕭瑟,謝靈沁心神一凜,這院子里人喑處護衛倒是真不少。
“董老請。”
徑直進了主屋,內室與外室相隔的簾幕放下,露出裡面那影影綽綽的身影。
“能請得董老,是我宇文賢有幸啊。”
內室時傳來宇文賢的聲音,不過,聽上去,明顯有些利不從心,少了幾分精氣神。
而與此同是,已有婢子們上前,將那簾子拉開。
董老這走進去。
“不知王爺哪裡不舒腳?”董老一邊坐下一邊詢問。
宇文賢卻看着一旁還站着謝靈沁,眼神如鷹隼般利銳,“這位公子……”
“小的言射,之前秋試時,在那看臺上與賢王有過一面之級。”謝靈沁語態從容,自我介紹。
“嗯,他也是老夫的助手,醫術不錯,所以,便帶得他來。”
“哦,是嗎。”宇文賢明顯有着戒備。
畢竟,之前這個言射可是與餘輕逸走得極近的。
“不知,王爺是何疾病,小的與董老好儘快爲王爺查症。”謝靈沁就像不覺得宇文賢眼底的不喜似的,又好言相問。
這……
宇文賢想到這個,面色有些難看,隨即,顯然還是信任董老,一揮手,驅退屋內所有人。
這般神秘?
謝靈沁更加來興致了。
直到聽着宇文賢面色難堪的道出原委。
謝靈沁這心裡,咯噔,是真的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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