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人卻彷彿根本就聽不懂。任你說什麼,人家只管做人家該做的事情。
若是有人稍微露出那麼一點子不滿意的地方,他二話不說,手裡面的短劍頃刻間便能圍着別人的脖子繞上一繞。
這麼一來,還有誰敢說半個不字?即便是方教習也不過是黑了一張臉,卻是半個字也不敢多說。
“噹噹噹。”天地之間驟然響起急促而響亮的鐘聲,那個時候塵世間第一縷陽光剛好破開了雲霧,橘色的光線一下子便灑遍了整個雲山。
“真美。”
也不知是誰最先讚了一句,四下裡立刻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擡頭盯着那在雲遮霧繞中噴薄而出的朝陽。
耳邊,那鐘聲便顯得異常的悠遠,似乎整座山都被那聲音給震醒了。
“收。”方教習淡淡說道:“所有人退回雜役房,早飯過後將昨日貴人們換下的被褥和衣衫拿去清洗。”
“白羽。”唐韻總覺的那少年詭異的不像樣,得找個機會跟他聊聊。哪裡知道方纔不過叫了他一聲,那人的身影一閃,驟然之間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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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韻:“……。”
她是不是早上沒有睡醒,所以見了鬼?
“你是唐韻?”
“嗯?是。”唐韻扭過頭去,方教習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她身邊。那人一雙眼眸眨也不眨正盯着她看,眼底當中分明滿是審視。
“你雖是御賜的郡主,但你既然已經自願入了雲山書院雜役房。自此之後便只能是個普通的雜役,雲山書院上下不會有任何人給你特殊待遇。若是你覺得委屈,大可以儘快離開。”
唐韻脣角勾了勾:“蕙義並不覺的委屈。”
“恩。”方教習半晌沒有言語,就在唐韻以爲她馬上便要離開的時候,她卻突然說道:“你隨我到後山去,我們夫人要見你。”
唐韻眸光微微一閃:“……好。”
夫人是什麼鬼?
佔傾嵐大半年之前大婚,沒有人知道佔家這位家主夫人是什麼來歷,甚至在他們大婚之前都沒有人聽說過那位佔夫人。那人便如從天上掉下來的一般,一下子便震驚了世人。
據說,這位佔夫人容色傾城可以稱得上天下第一美人。不然,怎麼能讓日日流連花叢的佔傾嵐心甘情願爲了她斷絕了與所有美人的來往?
那樣的人與她唐韻又哪裡有半分的交集?如今,她要見自己是打的什麼主意?
一路無話,唐韻隨着方教習兜兜轉轉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色已然大變。
雲山前山因建着書院,總體風格在雅緻中帶着那麼幾分嚴謹。後山則完全不同,頗有幾分靈動。瞧上去倒是很符合佔傾嵐的個性,但凡有塊合適的地方都叫人種上了各色的蘭花。
佔傾嵐喜歡蘭花早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卻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喜愛到了這樣的程度。
雲山的海拔可是不低呢,竟也能將蘭花種得這麼好。足見,那人定然是狠下了一番功夫。
“郡主請。”方教習緩緩停下了身子,前方蓮花池上駕着浮橋,浮橋的另一頭臨水建了涼亭。
早春的天氣湖面上的風很是和緩,吹的香菱紗的簾子四下裡紛飛,如同微微翻滾的波濤。依稀能透過紗簾疏朗的經緯看到涼亭中女子模糊的身影。
唐韻踏上了浮橋,方教習卻並沒有跟着,反倒自己默默離開了後山。
浮橋之上很是寂靜,間或有那麼一兩分淡雅的蘭花香氣飄了過來,遠處一片青山綠水,如此的良辰美景恍惚中便叫人生出了幾分離了這十方軟丈紅塵的飄渺來。
唐韻一步步踩在浮橋上,看着碧綠的水波在橋面之下一點點暈染了開來,有彩色斑斕的魚兒從漣漪中飛快地穿過。
她眯了眯眼,傳聞中果然是半點沒有差錯。佔傾嵐對她的這位夫人極是寵愛,選了這麼個好地方叫她住着。若換做了是她,這樣的地方她也是不忍心離開的。
“蕙義郡主?”涼亭裡面傳出淡然幽冷的女子聲音。
唐韻腳下的步子微微一頓,爲什麼方纔說話的女子聲音聽起來如此的蒼老?她百分之百的可以肯定如今涼亭之中只有一個人。
她加快了腳步,一隻腳踏入了涼亭,那端坐在錦凳上的女子便印入了眼簾。
還……真是個老太太!
唐韻低了低頭,說好的天下第一美人呢?眼前這老太太是怎麼個情況?莫非,佔傾嵐有什麼特殊癖好?
這麼窺人*的事情,她可是半點不喜歡。
“你可是覺得非常意外?”女子的聲音如方纔一般的緩慢,帶着些許的漫不經心,似乎天地萬物早已波瀾不驚。
唐韻:“……。”這問題可要她如何回答?照實了說不是傷人自尊麼?
“你沒有猜錯,我就是佔夫人。”
唐韻撇了撇嘴,只覺的一頭黑線。突然就想明白了眼前這人究竟是誰。
雲山書院的佔夫人,可不一定是佔傾嵐的夫人。他的母親,佔家上代家主夫人可不也是佔夫人麼?
“見過老夫人。”唐韻朝着她拱手行了個禮。
“老夫人?!”佔夫人的聲音抖得一冷,四下裡的空氣似乎驟然之間便也跟着冷了下來。呼吸間倒着些微的壓抑。
唐韻:“……。”她說錯話了麼?
眼前的這位佔夫人年齡可不是一般的大了呢。
她那一張臉上的皺紋完全已經到了一種人神共憤的地步,即便你想要忽略也根本不可能忽略的掉。無論你年輕的時候是怎樣一個絕色的美人,終究是敵不過歲月這一把無情的殺豬刀。
難怪聽說佔老夫人極力反對佔傾嵐迎娶那一位新夫人,如今看起來,這樣年紀的女子見到任何一個美人心裡應該都是不大痛快的吧。
要說起來,這位佔夫人也很是古怪。雖然她已經頗有了些年歲,但身上的衣服卻穿的比唐韻還要鮮豔。
“坐吧。”佔夫人也不過打量了她片刻,便擡手指了指身側的錦凳,眉眼之間也不見了當初的鋒銳。
到底是上了年歲的人,待她斂了眉目,怎麼也讓人生不出厭惡的情緒來。
“謝過夫人。”唐韻也不推辭,大喇喇坐了下去,心中卻是心念電轉,卻怎麼都想不明白,這人特地將她一個人叫過來究竟是爲了什麼。
“聽說,你是郡主?”
“是。”唐韻淡淡應了一聲,她的身份原本就不是個秘密。
佔夫人聲音頓了頓,唐韻敏銳的覺出她的眸光正打量着自己。良久,耳邊響起她低啞的笑容,大約是她年齡大了,那個聲音落在人的耳朵裡面總覺得萬分的不自在。
“聽說,你與北齊國師關係極不一般?”
唐韻挑眉,她這話聽着好像是個問句,但那語氣當中分明異常的肯定,哪裡有半分詢問的意思?
“呵呵。”佔夫人一聲低笑,帶着絲毫不掩飾的譏誚:“憑着國師大人在咱們北齊的風評,你不願意承認與他的關係也無可厚非。”
“您說的極是,我與國師大人的確相識。”
眼看着佔夫人挑了挑眉,顯然對於唐韻這麼毫不避諱的承認了自己與樂正容休之間的關係很是意外。唐韻眯了眯眼,覺得那人眼中的驚異極是賞心悅目。
“夫人不必誤會,韻兒說了與他相識,也不過就是相識而已。萬不會因此而損了雲山書院的利益。”
到了這個時候,她也能隱約猜得出來這人到底是什麼意思。當初爲了叫白羽留下,不得已動用了樂正容休的引薦書。這便等於*裸的告訴了全天下的人,她與樂正容休關係很不一般。
而云山書院六年之前卻是佔家從樂正容休手中搶過來的,花了這麼久的時間,眼看着終於將樂正容休的殘餘勢力給拔除了個乾乾淨淨。怎麼能允許她這麼一個定,時,炸,彈活生生的埋了進來?
“呵呵,不知道國師聽你這麼說該得有多麼傷心呢。”
唐韻:“……”爲什麼總覺得這人說話的態度那麼奇怪?她似乎隱隱從她眼睛中看出了那麼幾分怨恨,怨恨是什麼鬼?
“唐韻你聽着。”佔夫人說道:“不管你以前是個什麼身份,既然已經自願入了雲山書院成了雜役。自此後便該與書院一條心,若是叫本夫人知道你包藏禍心動了什麼不該有的小心思,可不要怪本夫人無情。”
唐韻淡淡一笑:“您完全不用擔心這個。”
“唐韻。”佔夫人的聲音突然軟了下去,唐韻才眨了眨眼,那人已經一把握住了她的雙手。她能清晰感覺到老人那蒼老的手掌砂紙一般磨的她掌心生疼。
“我知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入了雜役房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好在還有大選的機會,只要你夠用心一樣有大好的前程。”
唐韻眯着眼:“多謝老夫人提點,韻兒記下了。”
佔夫人的手指微微一頓,唐韻的聲音越發溫良無害:“韻兒一向很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恩。”佔夫人柔聲說道:“你到底身份不同,回頭我會去跟方教習打個招呼直接免了你的雜役。只管安心的準備大選便是。”
“多謝夫人。”
唐韻一低頭,藉着行禮的機會不着痕跡的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佔夫人也並不計較,朝着她微微揮了揮手:“你回去歇着吧。”
直到那纖細窈窕的身影走的不見了痕跡,佔夫人已然合起來的眼睛驟然間睜開了來,蒼老的面龐之上如同罩着冰霜。
“這人,不是個好對付的。”
正北方紗簾一動,一個穿着金色衣裳的妖嬈身姿風一般無聲無息飄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