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菱有點後悔,後悔作出了定會讓雲嵐王妃娘娘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的事!
曾幾何時,王妃娘娘待自己如同親生姐妹,並沒有因爲自己是一個下賤的奴婢而輕視自己,反而王妃做什麼都緊着考慮自個兒的,諸如王妃要自己主動大膽追求二殿下風靜玥,一把手力薦自己爲西疆蘭陵歷史上第一位的女軍師!
這一切的一切的,都是王妃娘娘賞賜給紅菱的恩德,她卻偏偏以德報怨,作出那禽獸不如的事情,她不是畏懼將來會受到王妃娘娘給自己什麼懲罰,她這是自己的良心坎上過去,某一個瞬間,紅菱想,如果可以的話,她大可以引頸拔劍自殺,可惜她又退怯了,她的心靈深處是那麼渴望雲嵐王妃某個時日能夠原諒自己,仍然把自己當做以前那個少不更事的紅菱丫頭。
舊大華京都某個頹敗的王府高牆下,頭頂上的一片冰輪無私的將銀燦燦的光輝灑向大人,灑向他們二人。
二殿下風靜玥靜靜出現在紅菱的身後,見紅菱如此癡迷得凝望着天上的圓月,“你能否告訴本殿下,昨晚,你和莫雪將軍去了哪裡?一整夜一整天都不見你們二人。”
原來莫雪將軍沒將他自己從西疆蘭陵的天牢重地救出太子殿下月溟初和太子妃慕容仙歌的事情告訴二殿下,這不是欺瞞二殿下麼,可冷不丁的,紅菱想起莫雪將軍對自己說起過,千萬不得將這件事告訴二殿下,不然二殿下會記恨與紅菱,這輩子她再也別想得到二殿下風靜玥的愛了。
莫說遠在西疆蘭陵的雲嵐王妃和蕭大王他們不同意將月溟初和慕容仙歌釋放出來,就對於二殿下風靜玥而言,他心裡面也說不清楚到底希望不希望是這般解決。
待紅菱冷靜下來,她就覺得,不管月、風兩位殿下身體揹負着怎麼樣的仇恨,到底他們身上流着的,都是舊大華皇朝皇裔的珍貴血脈,這一點是毋庸置疑,哪怕到了死亡的那一刻也無法更改的歷史!
紅菱的想法很單純,卻不比莫雪將軍的陰險狡詐的用心,莫雪特意囑咐紅菱丫頭不能告訴風靜玥二殿下是因爲,莫雪將軍他有心替大殿下月溟初賣命,背叛二殿下,根本不能夠讓二殿下風靜玥發覺莫雪已經暗中動了手腳,將太子月溟初和太子妃慕容仙歌救出西疆,並且將他們安置在一個地方,等候的,便是復國,光輝他的大華皇朝!
“我……”不擅長撒謊的紅菱紅脣緊抿,生生不肯啓開來,她自個兒知道,遠在西疆的蕭大王和雲嵐王妃已經對自己是痛恨不迭了,如果再把這件事說出來,叫二殿下知曉,用腳趾頭想一想,都知道風靜玥二殿下肯定會把紅菱和莫雪將軍一起恨下,倘若真東窗事發了,莫雪將軍他大可以投奔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可紅菱自己,難道真要學着莫雪將軍投奔太子和太子妃麼,真這樣做的話,紅菱真希望現在立刻馬上就死去,也不願意苟活在這世上,不管怎麼樣,她都是兩面不是人,乾脆就牙口緊閉,不說了,就連莫雪將軍把太子和太子妃揪出來的事情,也一概不提。
這個丫頭嘴脣緊緊抿着,似乎是有欲言卻又不言之狀呢,風靜玥一襲銀色披風被夜風鼓動,整個人給紅菱一個清冷寒涼的威壓,紅菱生怕風靜玥二殿下開口說那件事,可是風靜玥二殿下他偏偏開口了,“紅菱,本殿下怎麼感覺你有事情瞞着我?是不是?”
“沒有的——!”紅菱這次回答得極爲乾脆,絲毫不拖泥帶水,也不結結巴巴,丹田一股氣運轉的很足,末了還喚了一句,“二殿下……”
一會兒結結巴巴,一會兒乾脆如抽刀斬亂麻,風靜玥他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匪夷所思,兩隻手負背,眸光卻凝望着天上的一輪涼月,他又開始猜測了,“此事一定跟莫雪將軍有關的是嗎?他是和你一起失蹤的,直到現在,本殿下仍然不見他的蹤影……”
這話倒是提醒了紅菱,莫雪將軍救回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之後,又不見了,直到現在都還不曾見到人。
見風靜玥眼底堆滿了訝異之色,紅菱軍師反問道,“之前莫雪將軍回來之時,難道二殿下沒有去問他嗎?”
無奈得攤攤手,二殿下風靜玥臉上的神情很是古怪,叫人猜不透道不明,“本殿下從來不會質問莫雪將軍,有的,只是莫雪將軍告訴我的,他說,他讓你和他一起去外頭觀察敵情。”
紅菱明白的很,風靜玥二殿下說的那個敵情,指的就是西疆蘭陵王蕭子都之後有沒有派兵通緝截殺了,話說到這裡,紅菱就更加不明白了,“二殿下既然從來沒有過問過莫雪將軍,一如既往得信任莫雪將軍,卻又爲何又要問紅菱來懷疑他呢……”
紅菱這句話着實把風靜玥憋得夠嗆,其實,風靜玥也不知道,也儘量不去胡亂猜測,他知道古來有一句箴言,那便是,用人勿疑疑人勿用,可風靜玥二殿下偏偏陷入一個古怪的境地。
見他沒有開口,紅菱往下去說道,“我想二殿下您自己也是非常苦惱的吧……”莫雪將軍他究竟衷心不衷心,其心是否向背着二殿下,至少從這件事就足以窺見一斑了。莫雪將軍他並不是真心要爲風靜玥二殿下籌謀的,如果莫雪將軍真是真心真意爲風靜玥二殿下賣命,他就不可能作出私底下拯救太子和太子妃之事,不讓二殿下知道。
莫雪將軍他是存心隱瞞,其心可誅!不過風靜玥二殿下自然是被埋入鼓裡,紅菱她自己知道就成了,如果下一次發現莫雪將軍又什麼異常舉動,甚至要對風靜玥殿下不利,到時候就可以好生提防提防。
如果風靜玥二殿下知道莫雪有反叛之心,那麼一切真相就會大白,紅菱她也不必隱瞞了。
“二殿下,紅菱出來這麼久,有點想念雲嵐王妃,可以讓我暫且回西疆嗎?”
莫雪的事情暫且不想了,紅菱就想到了自己的事情,出於對雲嵐王妃的愧疚,紅菱丫頭就恨不得在雲嵐王妃娘娘膝前長跪不起,一直到能獲得王妃的原諒爲止。
這傻丫頭以爲去了,就能夠活得雲嵐王妃的原諒?風靜玥覺得,獲得雲嵐的原諒的可能性很大,她們二人到底同在同一屋檐下的姊妹,可野心勃勃的蘭陵蕭大王呢,他會原諒紅菱丫頭,扯淡吧,沒準兒去了,就直接砍頭了。
“雲嵐王妃或許會放過,可你用你的腦子想一想,蘭陵大王蕭子都他會放過你嗎?”
風靜玥他也是爭權奪勢的男人,怎麼會不明白當權者爲了能夠穩固江山帝業,遇佛殺佛,遇神弒神,沒有人可以阻擋統治者前進的腳步,紅菱丫頭是可以去,沒有錯,可終究是會淪爲煙消雲散的炮灰的。死了,都沒有人可憐。
被風靜玥這麼一說,紅菱心裡頭一窒,卻不知道該往下繼續說什麼了,只能像一口小鼓悶在那裡,直到有人的腳步窸窸窣窣得傳過來,風靜玥和紅菱一瞅,是莫雪將軍回來了。
“二殿下,末將剛纔去查探軍情,蕭大王真的再也沒有派兵過來,這個廢舊的禹王爺府邸,我們暫時是安全的了。”
走到風靜玥跟前,莫雪將軍兩隻手抱拳道。
哼,真的是去查探軍情了?而不是安頓太子月溟初和太子妃慕容仙歌他們?紅菱輕輕淺淺的眸子暗轉,她的嘴角浮現一抹窺探陰謀的笑意,夜色如墨,太濃,沒有人瞥見紅菱丫頭的面部表情,也就不知道紅菱在想什麼。
“嗯,做的很好,這麼晚了。大家都去休息吧。”風靜玥拂袖而去,他並沒有往下面問莫雪將軍一些更爲具體的東西,他這就是相信他了。
二殿下如此神色,莫雪將軍也感受不到二殿下的心裡面對自己的真實想法,他將眸色對準了尚未離去,好看的娥眉對着天上的那一輪清涼皓月,“紅菱,本將軍囑咐你的那件事,你是否……倘若你透露半句,你知道後果的!”
“你還想威脅我?別以爲二殿下他如今對你推心置腹,你就可以做一些傷害他的事!你給我記住了!不準傷害二殿下!否則你也是知道後果的!”
反過來,這是紅菱再威脅他,他莫雪是一個將軍,我紅菱好歹也曾經是西疆第一女軍師,滿腦袋的謀略,一個征戰沙場的莽夫悍將,一個睿智的內斂女軍師,至少不是武功範疇之上,二人是相得益彰的。
莫雪突然蒼涼得笑了一下,“看二殿下剛纔的模樣,再看看你,本將軍知道,紅菱軍師你沒有向二殿下透露半句,這樣不是很好嗎?軍師你好,本將軍也好。再說了,本將軍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爲了二殿下!本將軍實在不願意見到大華皇朝同宗殿下們之間手足相殘……”他說的時候,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深情一點,以至於能夠打動紅菱。
可是呀,紅菱她涉世未深,謀略是有,可她終究是個女人,能夠動真感情,不排除能夠被莫雪將軍假意深情的幾句話給打動了,上一次,要不是莫雪將軍說他與孿生弟弟骨肉分離有多麼悲慘,紅菱也不會甘願冒大不韙將莫雪將軍引入西疆見他的孿生弟弟曹木,等莫雪帶着蒙着黑色頭巾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二人出來之時,紅菱她傻眼了,她知道自己上了莫雪的當,可是現在,他又來故技重施?
紅菱咬牙一沉,這一次一定也不要再相信他,哪怕莫雪將軍他聲淚俱下,也不能!
紅菱甩袖,身子隱沒入寢房,徒留莫雪一個人晾在大院天井裡,月華籠了莫雪將軍一身,脣畔微微盪漾開的一抹陰謀笑意。
心有二心的莫雪何嘗不擔憂紅菱會心急口快把自己供出去,可饒是這樣,紅菱她自個兒也定會被二殿下記恨上,紅菱還圖着從二殿下風靜玥得到愛意,她怎麼可能會作出葬送她婚姻前程的事,莫雪將軍就是算計到了紅菱軍師這一點,所以他纔有把握繼續留在二殿下風靜玥身邊充當內應,這個時候,莫雪不能離開風靜玥,只是因爲對於太子殿下月溟初而言,活着的風靜玥還有利用的餘地!
……
西疆蘭陵境內某處矮小的氈包房。
這類的矮小氈包房在西疆蘭陵是極爲普遍的,因爲是尋常不顯貴的平頭老百姓居住的處所。
比起來貴族的氈包房大而寬敞,又有隨從婢子成衆,這個矮小氈包房實在是太不起眼了。
被慕容徵強行拖往小林中取樂的西疆婢女,名喚晚荇,她只是赫雲太后所屬麾下的,一個最爲低等的婢子,相當於前大華皇朝高門大戶最爲底層的粗使婢女。
晚荇回到家中,不停得垂淚,一言不發,哭哭啼啼的,好生淒涼。
破舊的矮榻上一東一西躺着一老一少,老的是晚荇的重病父親年伯,少的那個,充其量也就是二十歲的年輕人,五年前因爲在西疆校場演練不小心失去了雙腿,從此就躺在牀上。
雙目失明的孃親關氏聽到女兒可憐的抽泣聲,就恨不得走過去,將她抱在懷裡,“孃親的乖女兒,你這是怎麼了呀?”
“是呀,晚荇!你這孩子!有什麼事兒快點說出來呀!跟父親說說!是不是你的木哥哥欺負你了。”年老伯兩隻手支撐着牀榻,想要起身,卻因爲自年邁之後得了一種怪病,無法行走,終日流連傳遞,什麼事兒也幹不了,要不是女兒晚荇在赫雲太后的氈包處作一個下等婢子,要不然,這日子簡直是沒法子過的。
那個大哥雖然沒了雙腿,可也是正直的一個人,看着小妹如此傷心,坐起來,兩隻手拍了拍胸脯,“晚荇妹妹!有什麼委屈就說出來!大哥爲你出頭!”
“阿爹,阿孃,大哥!晚荇沒事!”晚荇話音剛落,就是一頓的嚎啕大哭,她這輩子心愛的人就是木哥哥了,可是自己被當今王妃的生父慕容徵姦污,玉體不潔了,人家木哥哥有體面有本事的人兒,怎麼可能會娶自己呢,一想到這裡,晚荇就面如死灰。
在晚荇的面前有一方燒得更火旺的爐子,她一聲不吭得撲過去,想要把臉湊上去,都是自己這張臉惹得禍,赫雲太后當初見到自己如此美豔,說自己日後定能禍國,所以一直將自己充作一個下等婢子,幾年下來,都得不到任何的提拔。
在晚荇撲過去的那一刻,作爲哥哥的年羹強幾乎在同一時間,跳下牀榻,兩隻手握住妹妹的腰肢,他是戰場上摸打滾爬過來的話,雖然失去了雙腿,可雙手仍有力量,一把就拽住妹妹。
如果再晚一秒,晚荇的容貌真的就毀了!
“妹妹!你怎麼這麼傻!你還有阿爹,阿孃,還有大哥我呀!怎麼可以這樣做!”
年羹強淚水涌了下來,都怪自己太沒有用,要不然,要不然他就可以執戟征戰沙場,別說保護妹妹了,他大可以有保護天下萬民的氣魄都有的。
年伯也情不禁得流淚,他那失明的老伴兒也感覺到發生了什麼,就一起抱頭痛哭,“晚荇,有什麼天大的委屈一定要說出來呀!是不是你的木哥哥欺負你了?難道他把你給……”
年伯見女兒晚荇自打進來的時候,頭上一片雜草,身上的衣襟也微微裂開,顯得極爲凌亂。
一聽父親此言,年羹強就怒髮衝冠,“曹木你這個畜生!虧我的親妹妹一直把他當做最心愛的木哥哥的!沒有想到他竟然如此踐踏我的妹妹!他想得到我的妹妹!爲什麼不等到迎娶我妹妹,等到洞房花燭夜!他就如此等不了嗎?如此心急嗎?”
如果可以,失去雙腿的年羹強也可以將曹木將軍的頭拽過來,殺掉。
“不是木哥哥做的——”晚荇嘴中喃喃着話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
不是西疆第一勇士曹木將軍做的?
天,這對於他們年家,簡直是一個晴天霹靂!
他們一家子都知道晚荇在跟西疆第一勇士曹木將軍交往着,只是還不曾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可到底也算是曹木將軍身邊的女人不是嗎?
什麼人敢於在老虎嘴裡拔牙,簡直是不想活了!
年羹強惡狠狠得道,“妹妹,你告訴哥哥,那個人是誰?”
晚荇醞釀了良久,低着頭,潺潺弱弱得說,“那個無恥的歹人,是……是……是西疆國丈慕容徵!”
“是當今蘭陵王妃的親生父親!天呀,我們年家到底造了什麼孽呀!”年伯撕心裂肺得痛哭,“我兒羹強五年前失去了雙腿,從此埋葬了他此生從戎當大將軍的夢想!五年後,你又要我女兒遭逢此劫難,那慕容徵是西疆蘭陵王的國丈,難道還能夠要求王妃娘娘嚴懲他的親生父親不成嗎?”
失明的老婆子搖晃着頭顱道,“老頭子,咱們認命吧。權貴我們惹不起。就算是告訴了曹木將軍,曹木將軍如今也被委派西疆域外做事,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奈何得了慕容徵?!”
“不行……我要爲妹妹報這個奇恥大辱!”年羹強狠狠得發誓。
……
世上沒有不通的風,這是很快傳到赫雲太后,蕭大王,還有云嵐王妃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