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先生仍站在沙發前,高大的身形僵直,一動不動,一塊碎玻璃砸到他面前的地上。
隨着這一聲巨響,廣場上的人全部驚呆了,音樂也頓時停下來,都往這邊張望。
封德開着車往後退去。
宮歐站在那裡,目光陰狠地瞪向裡邊,驀地彎腰撿起一根像高爾夫球杆那麼長的棍子,握在手裡就往落地窗上的殘渣碎片狠狠地敲去。
又是一陣玻璃雪花砸落。
他砸得特別狠,一雙眼睛腥紅得可怕。
“砰!”
砸完,宮歐彎腰走進來,雙腳踩着一地的碎片,時小念擔憂地衝過去,“宮歐你小心。”
這一地全是玻璃殘片。
“捨得出來了嗎?”宮歐瞪着前方,歇斯底里地吼道,“躲啊!怎麼不繼續躲了?”
他吼得瘋狂。
那聲音幾乎能撕破時小念的耳膜。
“我沒有躲,我只是見到……”
時小念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因爲她發現宮歐不是衝着她吼的,他的目光越過她瞪向她的身後。
時小念慢慢轉過頭,那裡,只有Y先生站着,他站得筆直,一動不動,掩藏真容的臉看不到一點情緒。
宮歐是對Y先生說的?
“十幾年都躲了,不再躲個幾十年?”
宮歐吼道,臉色鐵青,一雙腥紅的雙眼近乎仇恨地瞪着Y先生,握着棍子狠狠地砸過去,棍子擦着Y先生掠過。
Y先生站着沒有動,連閃躲一下都沒有。
“砰!”
宮歐將一旁的咖啡杯狠狠地砸到地上,咖啡杯應聲而碎,還冒着熱氣的咖啡四濺,落地地上,一片狼籍。
時小念站在那裡,這才明白過來,宮歐和Y先生早就認識。
可是,他們怎麼會認識?
宮歐不是一直查不到Y先生的身份嗎?
Y先生站在那裡看着宮歐,沒有聲音,兩個人面對面站着,身高相當,宮歐身上的怒火彷彿要燒了一切。
“怎麼?你還想用這個鬼樣子掩飾到什麼時候?”
宮歐將棍子狠狠地砸到Y先生的面前,雙眸狠狠地瞪着他,那眼神恨不得將他撕碎。
時小念站在那裡,長睫顫了兩下,茫然地看着他們。
Y先生如木頭一般站着,在這句話後終於有了動作,他擡起手慢慢拿下墨鏡,墨鏡下面是深眉,以及一雙狹長的深目,眼珠的顏色似黑又偏灰,眼窩很深,他就這麼看着宮歐,眼中有着愧疚。
愧疚?
時小念看着Y先生又拿下臉上的口罩,口罩揭下的一瞬間,時小念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手捂上自己的嘴脣,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那是一張看起來極是儒雅成熟的臉,輪廓深邃,隱隱約約也透着一股混血感,棱角分明,五官不如宮歐出衆不凡,卻又有些類似。
這張臉她曾經見過。
那個時候宮歐拿自己哥哥和席鈺的合照給她看,那上面青年的側臉很是俊朗,眼中含着笑意的樣子她一直記得。
宮彧。
他是宮彧,是宮歐出車禍死了十幾年的哥哥,照片上的青年年輕俊朗,眼前的男人成熟沉穩,但的確是同一個人。
宮彧竟然就這麼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面前,完好無損,別說什麼燒焦的屍體,他臉上、手上連一點燙傷都沒有。
隨着宮彧將口罩摘下來,空氣像是凝滯了一樣,只剩下宮歐顯得沉重的呼吸聲,他瞪着宮彧的臉,一雙眸子越發顯得腥紅,呼吸越來越重。
他活着,一直都活在這個世界上。
“宮歐,好久不見。”
宮彧站在那裡看向宮歐震怒的臉,擠出一絲笑容。
下一秒,宮歐便伸出手一拳揍在他的臉上,將他壓到沙發上,雙手狠狠地攥着他的領子,低吼出來,“不躲了十幾年了,你終於捨得出現了!”
他騰出手又是一拳揍到他的臉上。
宮彧癱坐在沙發上沒有一點反抗,任由宮歐暴打自己,臉偏過去,抿着的脣間滲出一抹血色。
“宮歐,你別打了!”
見狀,時小念顧不得對面死而復生的震驚,連忙衝上前去拉住宮歐,“你會把他打傷的,別打了。”
“他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打死也不過是再死一次而已!”
宮歐吼道,還像不滿足似的,攥着他又是一頓暴揍,宮彧由着他打,打得一口血吐出來也沒有反手,更沒有閃躲。
兩個人從沙發上糾纏到地上,在滿是碎玻璃的地上扭打,宮彧被打得鼻青臉腫,咬着牙一聲不吭。
時小念焦急地想要勸架,卻怎麼都拉不動宮歐,在一旁急得不行,“宮歐你真會把他打死的,你放手,那是你哥!他是你哥!”
她大聲地喊道。
聽到時小念的聲音,宮歐眼中的陰戾才慢慢消散一些,一雙眼睛仍然仇恨地瞪着被他坐在身下的宮彧,呼吸沉重。
宮彧躺在那裡已經奄奄一息,雙目無神,脣角的血不停地滲出來,他的聲音變得喑啞,“解恨了麼,宮歐?”
“砰!”
又是一拳。
“……”
宮彧被打得直接昏了過去,倒在地上。
宮歐從他身上下來,坐在一地玻璃碎片上,修長的手指埋入自己的發間,手背也全是血,有被玻璃擦傷的,有的是宮彧的血。
封德從外面衝進來,見到這一幕震到了,再看宮彧的臉,錯愕地喊出口,“大少爺?怎麼會是大少爺?”
剛剛少爺突然要他開車把落地窗撞碎了,他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原來是爲了大少爺。
可大少爺不是早就死了嗎?
他們都是親眼見過的,怎麼又在這裡?
時小念站在那裡,看着被揍得渾身是傷的宮彧,再看坐在一旁喘着粗氣的宮歐,有些心疼。
……
宮歐十幾後再見到死而復生的哥哥,就是把他揍到住院。
時小念和封德全程陪伴,宮彧躺在VIP單人病房裡,接受着輸液,一張俊朗的臉此刻全是傷痛。
時小念站在那裡看着,都不知道宮彧是怎麼堅持下來的,宮歐下的手那麼狠,他卻連躲都不躲一下。
醫生站在一旁說了一堆時小念聽也聽不懂的專有名詞,然後說道,“病人現在需要好好養傷,不能再受傷了。”
說完,醫生轉身離去。
尤莉和封德站在病牀的一側,時小念站在另一側,看着昏迷不醒的宮彧,轉眸又看向宮歐。
宮歐坐在角落裡的沙發上,身上的大衣上帶着一點血跡,修長的手上貼着創可貼,怎麼都不肯讓醫生好好替他看看。
他的面色鐵青,一雙黑眸瞪着地面,薄脣緊抿,輪廓繃得緊緊的,呼吸沉重。
時小念示意封德他們先出去,然後走到宮歐面前,低眸凝視着他英俊的臉龐,“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宮歐擡眸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身體往後仰去,身上多了幾分疲憊。
時小念在他身旁坐下來,手握過他的手,指尖撫過上面的創可貼。
現在想來,其實一切都是線索,Y先生特別幫她的忙,如果真是愛慕於她,哪會連她老公、老公的親人都幫助。
Y先生的倫敦腔那麼重,還有着一頭出自宮家的捲髮,戴着口罩、墨鏡明顯是不讓她認出來,她竟然都沒有發覺。
她從來沒有往那方面想過。
居然是宮彧,明明當年出了車禍,焦得不辨人形,他怎麼又毫無損傷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呢?
“遊艇。”
宮歐嗓音低沉地道。
“遊艇上那次你就發現了?”時小念錯愕地看向他,“你不是連他的樣子都沒見過麼?”
當時宮歐一路跟着他們,出現後宮彧又很快地消失了,他怎麼認出來的?
“他的聲音,別說十幾年,就算再過二十幾年,我也聽得出來。”
宮歐冷冷地道,一雙黑眸瞪向病牀上的男人,臉色更加陰沉。
“那你在遊艇上爲什麼不攔住他?”時小念不解地問道,聞言,宮歐的眼中浮動着如火燒的怒意,咬着牙道,“他都當自己是個死人了,我爲什麼要去攔個死人!”
“那今天……”
“做死人就要做得安份守己,他既然不肯好好當他的死人,我揭了他的面具有什麼不對?”宮歐盯着她道,聲音冷厲,“我做的不對?”
“我沒有說你做的不對。”時小念說道,“但你下手也太重了,十幾年不見,剛重逢就把自己哥哥打到住院。”
這做法彪悍得突破天際,世界上能幹出這種事來的估計也就只有宮歐了。
“重逢?”宮歐不屑地冷笑一聲,“他根本沒有想和我重逢,我爲什麼要下手輕?好了,已經把他送到醫院了,我們走!”
“走?”時小念詫異地看向宮歐,“不等他醒?”
“爲什麼要等他醒?”
宮歐冷冷地問道。
“他是你最敬重的哥哥,他消失十幾年了突然再次出現,你就不想知道其中的內情?”時小念問道,連她都好奇得厲害,她不相信宮歐不想知道。
只是,他抗拒去知道。
“敬重?我想不出任何理由去敬重他!”宮歐從沙發上站起來,低眸瞪了她一眼,“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說着,宮歐擡起腿就走,把她一個人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