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煜擡起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親弟弟。他們的眉眼真的十分相似，連眼尾的弧度都如出一轍。也許他們的內裡也是有相似之處的，不然顧辛澤怎麼會把一件事情藏了這麼多年還能如此正常的面對着他。
“辛澤，你知道爲什麼小時候父親會要我們一起在總裁辦公室那扇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落地窗前站了那麼久麼。”
顧辛澤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這樣說，但是這件事他還記得。
那時候他還小，顧子煜比他大一些，也沒有到現在這種能夠獨當一面的狀態。
顧國淵要他們兩個站在那裡往下看，看了整整三個小時。
看城市的車水馬龍，看這個城市由光明到昏暗的整個過程，看燈光漸次亮起的順序。
“你們要記住現在的感覺。”
顧國淵只說了這一句話，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了。
當時的顧辛澤不明白顧國淵的意思，只覺得站在那裡往下看的時候，車和人都變成了渺小的一個點，能夠讓他真真切切看到的，唯有他的哥哥和他的父親。雖然他那時候還小，但是他已經能夠感受到胸膛裡的血液在滾滾的沸騰。而顧子煜顯然比他更加的清醒，第二天，顧子煜就選擇進了顧氏集團。
這只是顧辛澤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的一個小小的插曲，事到如今，他已經明白了顧國淵當時這樣做的意義。
顧辛澤坐在會議桌上，雙手抱胸，“父親是要我們記住慾望。有慾望才能帶領公司走的更高。”
顧子煜笑了笑，他笑的時候不多，百分之八十還都給了安怡。他們兄弟二十幾年，顧辛澤卻是第一次見到顧子煜露出現在的這種笑容，他的脣角勾起的極爲緩慢，然後拖出一條短短的直線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辛澤你終於明白了，可是父親忘了教會你一件事。”他的眼睛藏在眉骨和睫毛投下的陰影裡看不真切，笑容卻是微微擴開，“你的能力若是配不上你的慾望，那將會是這個世上最痛苦的事。”
陳佩雲心裡清楚，顧辛澤是斷然說不過顧子煜的，她微微揚起頭，“子煜，你要是同意注資顧氏，首席執行官的位置就依然是你的。”
顧子煜搖搖頭，“我說的很清楚了，我只接受收購。而且母親，你怎麼會覺得我是這麼容易罷免的。”
他推着輪椅，頭也不回的出了辦公室。
不到一天的事情，陳董要罷免顧總的事情就在公司裡傳開了，整個公司彷彿炸開了鍋。
“聽說了麼，最裡面那件辦公室要換人了。”
“聽說了，陳董親自提的罷免案。”
“你們說顧總下去了，誰上？”
“那還用說，二少爺唄。”
“董事們會同意麼？顧總這些年的成績可是擺在檯面上的，二少爺……行麼？”
“有什麼不行的，他們是親兄弟，能差到哪裡去，更何況二少爺是正經金融專業的。而且你們是不知道，陳董要罷免的原因可是顧總的身體原因。”他指了指自己的腿，“顧總辯白都沒什麼可辯的。”
辦公室裡，顧子煜打開單面玻璃默默的看着外面的員工竊竊私語。
“公司裡都知道了？”
“恩。”常助理有些艱難的說。
顧子煜想了想囑咐道，“你將安怡的命令當做我的命令這很好，但是這件事一個字都不準跟她說。”
常助理連忙點頭稱是，“您現在準備怎麼辦？”
顧子煜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就一眼就讓常助理後背佈滿了冷汗。
“你覺得下個星期這個辦公室會易主麼？”
“當然不！”常助理辯白道，“您的能力有目共睹。”
顧子煜沒有再爲難他。
“出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常助理如獲大赦一般腳下生風出了總裁辦公室。
他前腳剛走，衛忱的電話就打到了顧子煜的手機上。
“聽說董事長直接在董事會上提出了你的罷免案？”
衛忱低沉磁性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過來，還帶着微微的笑意。
實在怪不得衛忱，一想到顧子煜在會議上當場僵下來的臉，他就想笑。
顧子煜自然明白他心裡想的什麼，毫不猶豫的給他潑了一盆冷水，“我早就想到她要罷免我了。”
“額？”衛忱在電話那頭想了想，換了個話題，“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
“一分鐘之前，常助理剛剛問了我這個問題。”
“我們能一樣嘛！”衛忱的嗓音好似天生帶着笑意一般，“我是問你你打算要我怎麼做？”
顧子煜也不跟他客氣，“要人訂好了我的母親和弟弟，還有各個董事。我母親是不能輸的人，她一定會想盡方法要董事會通過罷免案。以防萬一，找人查查各位董事的底子。”
“放心。”
衛忱知道他現在一定在忙，說完了正事就掛了電話。
董事這邊有衛忱盯着，顧子煜自然放心。衛忱的能力他比誰都清楚，在A市，衛忱九點想知道城東開鎖的老劉今天早上吃的是什麼，九點五分資料就會出現在衛忱的手裡，連老劉的早餐每個菜放了幾勺鹽都會查的清清楚楚。衛忱要是想知道一個人做了什麼壞事，那麼不光這個人，他的父輩的黑歷史都會被扒個乾乾淨淨。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有條不紊的處理好公司的大事小情。他非常清楚，不管是陳佩雲還是這些董事們都在暗地裡盯着他的一舉一動，而這個時候，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正常，該做什麼做什麼。
他要告訴所有的人，他沒有走的打算，更沒有人有能力要他走。
另一邊陳佩雲也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顧辛澤跟在她身後，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忐忑。
“董事們會同意罷免案麼？”
陳佩雲看他一眼，明顯的恨鐵不成鋼，“像你一樣在這兒站着，董事們肯定不會同意。辛澤，你也長大了，你想要的東西你要自己學着去搶！”
她嘆了口氣招招手，顧辛澤走過去坐在了她的身邊，摸了摸他的頭，“今晚我爲你約了韓董一起吃晚餐，韓笑宏是出了名的喜歡國畫，我爲你準備了一副，你順便帶過去。”
母子二人商量了一會兒，陳佩雲辦公室的內線響了起來。
電話裡瑪麗的嗓音甜美動人。
“陳董，您約了劉董半個小時之後在後港見面，您現在應該出發了，車已經等在樓下。”
陳佩雲一邊穿外衣一邊叮囑顧辛澤。
“盯好了子煜的動向，他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掌握。”
後港在A市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因爲在這裡，你可以找到各個檔次的人。
不管是電影裡的天皇巨星還是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不管是身價上億的富豪還是天天吃快餐的打工仔，在後港，你能找到你想找的人，也能再也不看見你不想看的人。
劉琦每天至少會有一個小時呆在後港，他在這裡有一間酒吧。
按照往常來說，陳佩雲是不屑於來這個昏暗狹小的酒吧找人的，她若是想見劉琦，一個電話就能將人叫過來。可是現在不一樣。
陳佩雲到了的時候劉琦已經在二樓的辦公室等她了。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陳董會大駕光臨。”
劉琦的辦公室與下面的酒吧完全不是一個風格，佈局大氣寬敞明亮。
陳佩雲想來高傲，所以她直接引出了話題，“我約你見面的原因你應該是知道的，我希望你能夠同意罷免顧子煜。”
劉琦轉了轉右手中指上的戒指，說的有些漫不經心，“這些年顧總確實做得不錯，若是要罷免了顧總，短時間內想要找到一個人來頂替顧總恐怕也不容易吧。”
他這話問的沒什麼意義，全公司上下都知道接替顧子煜的一定會是顧辛澤。陳佩雲明白，像劉琦這種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會是沒用的廢話。他真正想聽的是自己對於辛澤的評價。
陳佩雲雙手抱胸笑了笑，“劉先生難道忘了？我們顧家可不只有子煜一個孩子，子煜出色不過是因爲他早早的進了公司，如今辛澤也要畢業了，他可是比子煜更優秀的高材生。”
陳佩雲臉上的自豪之情溢於言表，作爲一個母親她曾被無數人羨慕，赫赫有名的設計師大兒子，學業優異的高材生小兒子，這世上的母親，能培養出一個成才的兒子已經很是不易，她卻有兩個。可是每人知道她內心細微的痛苦。顧子煜的形同陌路，顧辛澤的衝動單純，都是她心頭的刺，時時刻刻提醒着她，她也許並不是一個好的母親。
“陳董，我作爲公司顧姓人之外的第二大股東，我對於顧家誰掌權其實一點都不關心，我關心的只有我的年終分紅，您的大公子非常好，他這些年對公司的貢獻讓我覺得非常非常的滿意，所以您想要我做出罷免的選擇，恐怕要有一個更加有說服力的理由才行。”
陳佩雲自信的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放在手裡摩挲，“這杯子真漂亮，1945年意大利鬼才設計師埃文洛克欽爲了紀念亡妻設計了一套名爲海洋之心的玻璃杯，這就是其中的第三款月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