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初來咋到,在溪門只是一個外來戶,單單一個他倒是沒什麼好怕的,就怕他背後的人。”韓東神色凝重,“陳興之前是市裡周書記的秘書,那是陳興最大的靠山,就怕這件事會通過陳興引起周書記的關注。”
“那怎麼辦?”李明波一驚。
“明波,放心,現在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韓東沉吟着,果斷道,“今天抓來的幾個人立刻放了,還有,你立刻去跟死者的家屬協商,賠償他們一筆金額,封住他們的口,只要當事人不再往下追究,就算陳興想揪住這件事不放,他也無能爲力。”
韓東說着冷笑了一下,“更何況陳興剛到溪門縣,只是孤家寡人一個,死者的家屬都不再說什麼,他又能怎麼樣。”
“好,韓叔叔,我馬上去做。”李明波眼睛一亮,笑道,“錢只是小事,我就不信砸點錢過去,那些鄉巴佬會不動心。”
晚上,陳興在辦公室看完資料,準備回住的地方時,手機意外響了起來,看了看來電顯示的陌生號碼,陳興疑惑的接起了電話,“喂?”
“陳興同志,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見個面?”
“你是?”陳興皺了皺眉頭,電話那頭的聲音對他來說完全是個陌生的聲音。
“陳興同志來了不就知道了,我在縣城的李記飯館201包廂等你。”
陳興正待問什麼,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眉頭微蹙,陳興心裡大致能猜到對方同樣是體制中人,從對方對他的稱呼就能看出大半來,普通人不會‘同志同志’的稱呼。
“對方能知道我的電話,應該也是縣政府的人。”陳興心裡琢磨着,已然打算赴這個約請,特別是陳興從那一聲‘同志’隱隱感覺到對方跟他的地位可能相差無幾,很有可能是縣裡的幾名副縣長之一,陳興打定了主意要去看看虛實。
出了縣政府,陳興選擇打車來到了對方所說的那家李記飯館,直接上了二樓的包廂,陳興很容易就看到了在樓梯邊201包廂,輕敲了下門,陳興雙眼微微眯着,盯着門框,門從裡面打開,陳興終於看清了對方是誰。
“方縣長。”陳興面色有些驚訝,隨即便釋然,果不其然,他的猜測基本沒錯。
“怎麼,陳縣長看到我一點都不驚訝?”約陳興過來的是副縣長方嘯。
“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方嘯多看了陳興一眼,臉上多了幾分笑容,跟聰明人講話就是省事,側身讓了一步,將陳興請進來,方嘯這才重新將門關上。
“陳縣長想必還沒吃晚飯吧。”方嘯坐下,笑着看了陳興一眼,將手頭的菜單遞了過去,“這家小飯館雖然比不得那些高檔的酒店,但勝在飯菜有幾分地道的農家口味,還是十分不錯,陳縣長今天可以嚐嚐。”
“我這人吃飯都比較隨意,最不擅長的就是點菜,還是方縣長你來吧。”陳興笑着搖了搖頭,將菜單推回到方嘯跟前。
“那我就隨意點幾個了。”方嘯沒再跟陳興客套,隨意點了幾個,便將菜單送了出去。
當方嘯重新坐到椅子上時,包廂裡的氣氛仿若一下子變得沉寂起來。
陳興在暗暗揣摩着方嘯今天約他出來的用意,方嘯又何嘗不是在打量着陳興這位新來的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副縣長。
“陳縣長是城裡人,剛到溪門來,應該是很不適應吧。”方嘯率先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還好。”陳興略點着頭,“其實溪門只是相對於海城這個大環境來說纔會讓人覺得比較落後,跟中西部一些真正貧困的縣比起來,溪門也還算是好的。”
“那是當然,內陸地區畢竟不能跟沿海相比,那裡有些地方確實很窮,不過溪門畢竟是處在沿海地區,不能跟內陸的地方相比,那樣沒有可比性,我們把溪門同其他沿海城市下面的區縣相比,溪門的貧窮那就是毋庸置疑了。”
“方縣長這樣說也不完全對,海城市是靠海沒錯,但溪門可沒靠海,溪門的地理位置在海城的內陸偏西,離海可還有段距離。”
“陳縣長說的也是。”方嘯笑着點頭,嘆了口氣,“要是溪門也有靠海的話,那或許不至於像現在這麼窮了,至少會有一定的地理優勢,就拿隔壁的安臨市來說,安臨靠海,地理位置優越,在海城市下面的十多個區縣市當中,安臨市怕是可以排進前三了,也是咱們海城最早建市的縣級市之一,經濟的發達程度完全不是溪門可比的。”
“方縣長好像對安臨挺熟悉?”
“不是,以前曾經有到安臨去考察過,那裡的民營經濟十分活躍,上了規模的私企很多,心有感慨而已,不知道溪門什麼時候才能趕上安臨市的水平。”方嘯笑着搖了搖頭,“同是海城下面的縣市,差別卻是這麼大。”
“溪門雖然落後了點,但依託海城經濟大發展的背景,相信溪門總有一天也能發展起來,市裡面也不可能一直任由溪門保持這種現狀,相信以後會增加對溪門的支持力度。”
“希望如此吧。”方嘯笑了笑,眼裡透出幾分希翼的神色,除了是溪門的父母官,他更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溪門人,這是他本地人對溪門能夠發展起來,脫貧致富的一片殷切的寄託和希望之情。
陳興一直在悄然的觀察着方嘯,對方臉上的神色沒有逃過他的雙眼,心裡有所觸動,忍不住多看了方嘯一眼。
“陳縣長是不是對我今天找你來感到很詫異?”
“不錯。”陳興身子微微坐直,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來,對方終於要步入正題。
“陳縣長,說實話,上午你頂了李縣長提出的車子採購方案,我對你是有些佩服的。”方嘯望着陳興,真誠道,“原本我並沒打算這麼快約你出來,想多觀察你一陣子,今天上午開完會,我知道你回到辦公室不久,就到公安局去了,而且是爲了幾個棚戶區的居民,我下午斟酌了好久,還是決定找你出來談一談。”
方嘯說着,仔細看着陳興的反應,他並沒有說出自己之前對陳興的真實評價,剛聽說新來的副縣長才28歲,仔細一打聽,更是瞭解對方是已調到省委的原市委書記周明方的秘書,方嘯那會心裡其實對陳興產生了不好的印象,將陳興定義爲一個靠着巴結逢迎,阿諛奉承上位的人,來到溪門,無非是想下來鍍點金,把履歷弄得漂亮點,直至今天上午開會,陳興頂了李縣長提出的車子採購方案,方嘯纔對對方有些刮目相看。不過早上那會,方嘯對陳興的看法仍是帶有一些偏激,認爲陳興是仗着背後有人撐腰,目中無人,初來溪門,就敢把李政不放在眼裡,中午聽說陳興爲了幾個棚戶區的居民到了公安局,而且起因還與李明波有關,方嘯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裡才放下了對陳興的一些成見,想着要約對方出來見一面。
“方縣長真是有千里眼,順風耳,連我幹什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陳興瞥了方嘯一眼,心裡一驚,他的第一反應無疑是懷疑對方派人跟蹤了他。
“陳縣長,千萬不要誤會,我是聽別人說才知道你去了縣公安局,不然我可沒那個本事還能瞭解你的一舉一動。”方嘯看出了陳興心中的懷疑,忙笑着解釋道。
“不知道方縣長今天找我出來又是爲了什麼事?”陳興淡淡的點着頭,認可了方嘯的解釋。
“陳縣長今天爲了幾個棚戶區的居民到公安局去,想必也聽說了昨天的車禍?”
“不錯,昨天我就恰好在事故現場。”
“哦?”方嘯詫異的看了陳興一眼,道,“李明波開着那輛法拉利跑車撞死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昨天的那起事故,我也是在今天才知道,聽說那個傷者已經死亡了,這已經是兩個月來李明波撞死的第二條人命了,若是再任由對方這樣下去,還不知道會出現幾條人命。”
“方縣長也在關注這個?”陳興看了對方一眼,語氣有些重,道,“我就不明白,整個溪門縣的公檢法系統難道都成了擺設?李明波開着跑車在鬧市區就敢肆無忌憚的飆車,撞死人對他來說仿若成了家常便飯的事,就沒人站出來制止他?任由他逍遙法外?”
方嘯擡頭望了陳興一眼,嘆氣道,“我何嘗不是像陳縣長這樣憤怒過,可笑的是,我堂堂一個副縣長對此卻也是無能爲力。”
聽着方嘯的話,陳興沉默了下來,李明波的父親是縣委副書記,在溪門這個地方上,李明波開車撞死人,相關人員在對待事故的處理上難免要受到來自上面的權力干擾,陳興並非不能理解這種情況,只是任由李明波這樣張狂下去,陳興不敢想象到底還會有幾條無辜的生命要血灑在他那輛黃色的法拉利跑車上。
“李副書記難道就如此縱容自己的兒子,罔顧黨紀國法?”陳興感覺到自己的心頭狠狠的憋了一口氣。
“李副書記就這麼一個兒子,自然是呵護有加,出現那種事,或許李副書記也不想,但是事故既然出了,李副書記肯定會站在自己兒子後面,幫其掩蓋。”
“關係到自己的家人子女,李副書記會徇私,這是人之常情,也能理解,但是難道有了第一次血淋淋的教訓,李副書記就不會好好管教他的這個兒子?非得再鬧出第二次人命?又或者在李副書記眼裡,人命就如此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