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意思,不愧是皿煮公平,村長這手稀泥和的,看起來像是做了事,實際上就是啥事沒幹……你幹嘛去?”
眼角餘光一撇,看見鍾晨理了理道袍和頭上道冠,揮展大袖從坡上下去了。
村裡人正在爭執不下呢,坐在最外圍發呆的錢老六最先發現村口方向來了個奇怪的人。這人寬袖長袍,頭上的頭冠還有個太極圖案。他雙手揹負昂首挺胸,大踏步向着這邊走過來。
錢老六看他眼熟,眉眼間的相貌很是熟悉,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大家都沒見過活生生的道士,家裡有電視的人也少,他們只在老版的西遊記中見過這類修道之人。
吵鬧的人羣很快就安靜下來,他們都望着道士發呆,一時間村裡靜的只有雞鳴狗叫之聲。
書記悄悄拱了拱村長,“咱們這片山裡有道觀?”村長沒搭理他,幾座山就一個破小學,這麼偏僻的鬼地方哪來的什麼道觀,除非這些道士不要香火錢。
待道士走得近些,錢老六瞅着他的臉仔細看了看,他忽然想起這張臉的眉眼爲何如此熟悉,這道士的眼睛和他頭一任老婆的一模一樣!
錢老六悚然一驚宛如雷震,攥着紙巾的手哆嗦的像得了帕金森,他緩緩站起身來,試探了喊了一句,“狗子?”
高坡上的李木噗嗤笑出了聲,幸虧他的位置很高,沒人聽得見看得到他。原本他覺得鍾晨的飄然出場很帥,但是聽到他的小名之後,徹底毀了這個世外高人的形象。
鍾晨沒有笑,他冷冷的看了錢老六一眼,徑直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狗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沒有死!你終於回來了!”錢老六跌跌撞撞的跑過來,臉上還有未乾的血,那副表情相當精彩。悲哀中夾雜着狂喜,極度的喜悅又摻上了懼怕畏縮。
錢老六一把扯住鍾晨的衣袖不讓他走,瞪大那雙不甚明亮的眼睛仔細端詳道人的臉,沒錯!這就是他的狗子!
鍾晨輕輕一抖衣袖,震出的氣勁剛好把錢老六震開,卻沒料把他震得一個趔趄摔個屁蹲。鍾晨眉頭一皺,猶豫着沒有上前扶他。
“貧道晨鐘,不是狗子。”
嘖嘖嘖,李木趴在坡子上看戲,連連搖頭嘖嘆,就差弄點五香瓜子來嗑了。
“狗子你說什麼?你還恨我是不是……”錢老六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兒子居然會不認他,頓時失了神,坐在地上喃喃自語。
鍾晨走到村長面前行了一禮,村長一愣,不知道是該雙手合十,還是該伸右手握手。愣怔半天,他覺得自己應該繃着掌權者的威嚴,於是只衝着鍾晨點了點頭。
“我曾經也是青山村的一份子,雖然我多年未歸,不過我的根還在這,我應該也有投票的權利。”鍾晨聲出如炸雷,恰似真的清晨鐘聲一般,把尚在迷糊的村民驚醒。
衆人私下低語的話題瞬間從瓜分錢財變成了錢老六的家事!
‘看吶看吶!這就是被水沖走的那個小孩,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居然還回來了!’
‘他爲什麼不認他爹?’
‘你那時候還小不記事,狗子小時候天天都被錢老六暴打,身上永遠是青一塊紫一塊,你那會兒還罵過他是沒孃的種……’
‘哎喲真是狗子,當年都還以爲他是受不了虐待自殺的,沒想到是被道士帶走出家了。’
‘你們看他,背上有個太極圖案,真好看嘿!’
錢老六被衆人的竊語聲淹沒,無助的坐在地上,不遠處那個高大英俊的青年已經不認他這個父親,他的心裡恰似打翻了調味瓶,酸甜苦辣鹹一時竟然嚐遍了。
村長咳嗽一聲止住了村民的議論,他詫異的打量了鍾晨幾眼,“你……我們都以爲你死了,十幾年前就把你的戶口銷掉,現在你已經不是個有身份的人,所以你沒有投票權。”
鍾晨點點頭表示理解,他目光一掃,盯上了縮在父親背後同父異母的弟弟,他衝着小孩招招手道,“你過來,到我這邊來。”
小孩的面龐與他有些相像,畢竟是兄弟。小孩沒有心眼,人家叫他他就去,也不管叫他的人是誰。
鍾晨拉着孩子的手,緊盯着村長冷聲問道,“我沒有了身份所以沒有投票權,那他呢,他是青山村的人,他有這權利嗎?”
“沒有,他還未滿十八週歲……”書記又跳出來否決。
話音剛落,人羣中擠出來不少年輕人,都是剛剛長大的孩子,有男有女,他們都滿了十八歲,有的打算過兩天就去外面的大世界闖蕩。
他們還在父母的庇護下,沒有把自己當做是獨立的個體。剛纔就沒有投票。對此也沒有人提出異議,覺得他們不投票是應該的,都是不懂事的小孩,要什麼投票權。
村長依舊淡定,彷彿事不關己一般,不管結果如何,他都是贏家,到時候從中獲取利益最多的就是他。不過他也有些擔心,村長不知道突然冒出來的狗子是什麼意思。
他怕狗子回來開啓村民的智慧,這樣一來,村長就不好糊弄且魚肉這些愚民刁民,不能在這一方土地上作威作福。
書記左看右看,這幾個年輕人來自兩邊不同的陣營,投出的票肯定也是家人的意見,他們不可能有獨立的人格。
“你們有權利投票。”
年輕人互相看看,做了個簡單的眼神交流。他們都有弟弟妹妹,也都還小呢,甚至有的人弟妹纔剛剛出生。
他們異口同聲的說選擇建橋,建起那座通向外面世界的橋。
有兩三個人當即就被父母打罵,他們的父母都是贊同分錢的那一批,發現自己的孩子竟敢公然忤逆自己,幾個父母都覺得威嚴不存,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孩子。
“現在纔是民意。”鍾晨長舒一口氣,這事要是沒有他這個外人插手,肯定會一直拖下去,拖得時間越長,村長能做的手腳就越多,偷偷瓜分的錢也就越多。
“狗子你在哪個道觀出家啊?”村長笑嘻嘻的湊過來套近乎,習慣性的掏出煙盒來要給他上煙。
鍾晨眉頭一皺,擺手拒絕了村長的煙,“貧道來自蜀中青城……閒話少敘,現在已經可以決定這筆錢的用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