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撥繭
世人傳言的這位麗夫人是個“手段了得”的青樓女子，而且傳言也多在這位麗夫人引得入幕之賓家中不睦之上，可那位麗夫人手段誠然了得，在她死後幾年間，入幕之賓卻相繼“殉情”這等“手段”顯然不同尋常。
“也就是得虧事情是發生在二十年前世道動亂的時候，若不是，早引來朝廷官員，如林少卿這等人探查了。”姜韶顏將聽來的關於麗夫人的事蹟複述了一遍，看向季崇言。
眼下還沒有證據確定大麗與什麼聖道教之間的關係，甚至便是拿一樣的圖騰作爲證據去質問大麗，她也定會矢口否認。
蓮花這等天下河池遍佈之物確實無法“定人罪”，不過雖無法“定罪”卻不代表他們不能懷疑。
擅醫術的陳先、莫名其妙的聖道教、她那位被人如此大費周章也要暗害的生母以及情形古怪的麗夫人，這一切結合在一起，讓人心頭驀地一寒。
兩人對坐了半晌無言之後，女孩子忽地笑了：“其實是人是鬼抓來看看就知道了。畢竟所謂的江南道太史府倚仗的大靖都已經亡了。”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大靖都不在了，又能翻出多少水花？到底也不過只能在暗地裡使些手段罷了。
雙葉半開的六瓣蓮花？
雖然只見過一次，那六瓣蓮花的模樣卻清晰的刻在了腦海中，而後……出現在了蘿蔔上。
原本以爲姜四弄來那麼大一大筐蘿蔔是爲了吃，沒成想是爲了削蘿蔔的。
方知慧踮起腳尖只看得到大堂中那兩人坐在那裡，姜四側着身子正拿着刀在削蘿蔔。
見女孩子點頭道謝，李老大夫心中忍不住長嘆了一聲：多拎得清的孩子，怎麼偏偏攤上這種不順心的長輩呢？
牀上不順心的長輩姜老夫人還在“呀呀”喊叫，李老大夫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哎呀，李老大夫，好巧，我正巧經過，你今兒是來爲姜家那老夫人看診的嗎？她怎麼樣了？”
女孩子聞言點了下頭，一句話的工夫, 手裡另一隻蘿蔔已經削去了皮。
這蓮花印的模樣……季崇言閉了閉眼，眼前再次浮現出了江南道都府庫房裡那張卷宗上的蓮花印。
李老大夫瞥了眼這幾個日日“恰巧”遇見他的百姓道：“想打聽熱鬧直說，不用拐彎抹角！”
這……就不太好了啊！姜韶顏也有些尷尬, 這小白菜可不能亂摘。
季崇言看着白紙上那徐徐半開的蓮花印，眼底染上一層霜寒：“這就是當時那幾個妄圖自創聖道教的人交上來的教派圖騰。”
所以，大麗手肘上的蓮花印同這什麼聖道教的蓮花印分毫不差。
她抓緊了被角，死死的盯着頭頂上的牀蔓，彷彿那裡有什麼令她深深恐懼的東西一般。
“你們這羣狗東西膽敢攔我？回去看我不打死你們！”
被請來開藥的同和醫館的李老大夫停下了手裡正在書寫的方子深吸了一口氣。
不過也是好在把他請來了，不然這一回姜家，姜老夫人就瘋魔了的消息亂傳指不定還會引起某些好事者的亂猜呢！
這姜老夫人身體除了每日喊叫有些疲倦之外，倒是沒有別的毛病。不過芯子裡毛病真是多大了去了。
本是隨口開個玩笑，不成想對面的季崇言聽罷那雙眼尾帶紅痣的豔麗眸子居然朝她看了一眼, 耳尖一紅, 咳了一聲, 鎮定道：“那……聖子見過聖道教教主了。”
屋子裡到處都是紙團，進屋的時候桌上還扔了兩個。
聽着裡頭要“打死”的喊叫聲傳來，李老大夫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提筆，寫下藥方上最後幾個字，連吹都懶得吹便交給了姜韶顏。
“走開！”
這話就差明說讓她報官了，姜韶顏點頭謝過了李老大夫的一番好心：雖然不管是原主還是她都沒見過那位姜大夫人，不過生養之恩不能忘，她眼下既是佔了這個皮囊，自也要擔起原主的責任的。
當然，傳言歸傳言，這位姜四小姐既然還沒有開口報官什麼的，那也與他們沒什麼關係。
察覺到女孩子的走神, 季崇言笑了笑, 道：“開個玩笑, 姜四小姐莫要介意。”
在刻蘿蔔前, 女孩子順手爲他削了個蘋果, 薄薄的蘋果皮齊整不斷的就隨手掉在了茶几之上。
寶陵城的百姓喜歡看熱鬧，這熱鬧包括但不侷限於聽說書、看審案以及……跑到姜家別苑門前來蹲點。
把手裡的蘿蔔印已經快雕刻出雛形的姜韶顏聞言下意識的擡了下眼皮, 正見季崇言低頭含笑向自己看來, 小白菜這長相……心念一起, 她脫口而出：“這不行, 古往今來的教主皮囊未必有多好，可聖女之流卻是皮囊極好的, 你生的如此好看，所以該我是教主，你是聖子纔對！”
不過女孩子對他的玩笑並沒有生氣，季崇言心情莫名的不錯。
這話不提還好，一提倒是叫他記起來了。
又是這樣啊！在外等候了大半日的百姓面露失望之色，聞言轉身正要離開時卻聽李老大夫再次開口道：“不過今兒我看到姜老夫人的屋子裡多了不少紙團，紙團上畫了花，許是姜老夫人瘋魔的時候自己畫的，而後又被她自己揉成了一團隨意扔在地上了。”
這老婆子要能被人欺負那纔是怪了，她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女孩子低頭認真看藥方，李老大夫搖了搖頭，難得多嘴道：“長者慈，小輩孝，長者若是不慈，倒也不必愚孝，尤其涉及殺人這等大事時更是如此。”
“走開！你個福薄的自己扛不住死了，我下的又不是毒藥，關我什麼事？”姜老夫人尖叫着張牙舞爪的要撲向頭頂的牀蔓卻被身後幾個貼身嬤嬤再次死死的壓住動彈不得。
這姜老夫人自從沾上“殺人”嫌疑又被洗清從大牢裡回來之後的第二日就開始發瘋了，姜四小姐雖說不喜這位姜老夫人，可到底念着是自家祖母還是把他請來了。
要不待到下一次, 他找人送筐蘋果給姜四小姐？
不過分了個心的工夫，那廂削完蘋果削蘿蔔的女孩子已經把蘿蔔切面上的雙葉半開六瓣蓮畫好了，沾了沾硃砂印泥, 女孩子拿着手裡的蘿蔔印穩穩的在紙上落下了一個蓮花印。
李老大夫道了一句“等等”便低頭從自己身上的醫箱裡翻了翻，而後找出一個紙團遞了過來，方纔整理筆墨的時候，姜四小姐身邊那個叫香梨的小丫鬟手腳麻利，匆忙之間把紙團帶了一個進他的醫箱裡。
技雖小技，可盡數重合於一人身上卻也不是什麼小技了，君不見上一個這樣的人雖然已經不在了，卻不妨礙他成爲名動天下的名士。
這姜老夫人會這樣應當是做了虧心事夢見被害的人來找她了，至於找她的是哪個，又是下藥又是什麼的，再加上那邊那位姜二夫人是個藏不住事的，一張嘴到處在外頭四處宣揚，也足夠讓人猜得到是哪個了。
這姜老夫人做了虧心事，怕是真的怕，不然也不至於大白天對着牀蔓喊叫，不過有些人的性子還當真是骨子裡的霸道和蠻不講理，看這姜老夫人即便是怕成這樣了還不忘對着身邊的嬤嬤耀武揚威要“打死”。
近來，寶陵城這個小城的事情不少，翠竹樓大堂里正有人高談闊論的提及寶陵城裡一位老夫人的事。
翠竹樓在整個金陵城的客棧中也算有幾分名氣，畢竟毗鄰江南道都府，就算不是金陵城裡獨一份的存在，也是金陵城排的上名號的客棧。而且翠竹樓的位置便在城東離城門不遠處，一面連接城外，一面連接江南道都府，不但出行方便，就連打探消息也一樣的方便。
待出了姜家別苑，立時有不少在外“散步”的百姓巧合的迎了上去。
……
“還是老樣子，喊着沒有下藥什麼的，”李老大夫說道。
“一朵半開的蓮花！”
“方二小姐。”在一旁的香梨警惕的看着大半身子都探在外頭偷看，哦不，是明看的方知慧，提醒她, “你腳尖過線了。”
一人一個蘿蔔蓮花印？季崇言垂眸看着“掌上生花”的女孩子，頓了半晌之後, 輕笑道：“這聖道教的教派大印可不能落到一般人的手裡，掌管教派大印的一般都是教主、聖女之流的。”
季崇言看着女孩子在紙上再次刻下一個蓮花印，而後擡起頭向他看來，一雙眸子亮如子星辰：“現在聖道教蓮花印在手, 我們可以做些事了。”
前幾日還趾高氣昂的姜老夫人卻瘦了不少，臉頰上倒是還有餘肉，令人意外的是她的眼睛，以往有些刻薄的吊捎三角眼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眼裡滿是血絲，少了幾分刻薄卻看起來有些瘋癲。
女孩子生了一雙妙手，能將楊衍的書信只看一眼便模仿的分毫不差，能重新修補碎裂一地的雕刻山石，還能雕刻出手中這樣的聖道教蓮花印。
這幾分羞澀的模樣……姜韶顏手裡的刻刀一滯：險些忘了，她眼下這個皮囊年歲與季崇言相當, 一個適齡的女子對着自己誇讚“生的好看”實在……實在是有調戲人的嫌疑，即便這句“生的好看”是實話。
想偷看後頭還有個緊緊盯着自己的香梨，方知慧撇了撇嘴，有些無奈的縮了回來：削蘿蔔有什麼好看的？想一想自己若是同煙花周對着削蘿蔔那場面……方知慧一個激靈，總覺得有些不忍直視。
離得太遠，實在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什麼。方知慧實在好奇的厲害，忍不住挪了挪腳下。
得益於這姜老夫人的大聲喊叫，喊叫的內容又多，幾天的工夫足夠他拼湊出基本的信息來了。
站在門口不遠處的姜二夫人聞言哆嗦了一下，卻還是下意識的瞥了眼門外。
可不能叫人打擾了小姐和世子, 這是她作爲大丫鬟的使命。
日頭亮的很，大白天的，而且還是午時所謂“陽氣”最盛的時候。
不過這樣的小白菜，比起往日裡的霸道肆意，似乎更多了幾分風情。平心而論, 小白菜這賣相是真的不錯！芯子裡也好，就是不知道這世間什麼樣的女子才能叫他喜歡？
不過就她所見的小白菜, 不管爲人還是眼光都是叫人放心的, 否則也不會看都不看楊仙芝一眼了。
不過瞧着小白菜素日裡那穩重老成的模樣，倒是不成想他居然還有這樣一面。
姜大夫人的死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不管背後是什麼人做的，她都不會放過。
其中一個這幾日日常在外蹲點的百姓聞言忙道：“那紙團呢？李老大夫可曾帶出來瞧瞧？”
“走開！”被幾個貼身嬤嬤按壓在牀頭的姜老夫人目眥欲裂的瞪着頭頂的牀蔓, 尖叫了起來，“走開，我沒給你下藥, 是你自己個短命的福薄，關我什麼事？”
不過放到姜四和季世子身上……呃, 這兩人不是尋常人, 指不定也能看出花來。
看那百姓接過紙團打開來，李老大夫瞥了眼紙團上的花道：“是朵半開的蓮花，倒是不成想這粗俗不講理的老婆子還會畫蓮花這等清高之物呢！”
一樣徐徐展開的蓮花，分毫不差。
看着被削下來的蘋果皮，季崇言再次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 突然覺得素日裡不愛吃的蘋果突然間多了幾分別樣的滋味。
被李老大夫毫不客氣的戳破心思的幾個百姓聞言到也不在意，只哈哈笑了笑便繼續催促李老大夫說下去了。
至少如今寶陵城裡的大半百姓背後都在議論這姜老夫人下藥以致於姜大夫人生產時去世的事。
說話的工夫，另一個蘿蔔蓮花印已經刻好了。
……
……
女孩子手裡的刀彷彿有生命一般在蘿蔔切面上雕刻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雙葉半開六瓣蓮，季崇言輕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
見季崇言向自己看來, 姜韶顏努了努嘴，指向她方纔做的蘿蔔蓮花印道：“那個給你, 你一個，我一個。”
“那姜老夫人瘋魔了一樣的畫蓮花，是底下兩片葉子，上頭蓮花半開，統共六瓣的樣子。”有食客說着，感慨道，“寶陵城裡百姓都在說着老婆子畫這蓮花定是有問題，指不定就是用這蓮花害的人呢？”
高談闊論的食客坐在大堂西北角，並沒有處在正中的位置，只是正要踏上翠竹樓二層的小廝在一片嘈雜種聽到了這一句神情卻是頓變，而後便匆匆趕到了最裡間的一間上房。
在外敲了敲，還不等裡頭應答聲傳來，小廝便推門入屋，而後忍不住驚呼道：“主子，不好了，那姜老夫人好似知道我們的身份。”
章節名應該是剝繭，自己改不了==！我的鍋！先在小本本上記下來，回頭統一報給編輯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