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時,時序已經入六月了。天氣已入夏,處處都是暑熱。
好在江面上不時有徐徐清風吹來,倒是讓人心中沒那麼焦躁難耐了。
鶴兒當真是個省心的孩子,坐上船後也不哭不鬧。許是每天依舊有那麼多人逗着哄着他玩,他還可以出來看風景,傻小子別說鬧情緒哭泣了,卻是每天都樂的嘎嘎笑。
是的,小傢伙雖然才兩個月多一點,但是已經能笑出聲音了。那小奶音脆滴滴的,聽在人耳裡真是讓人不知道該如何歡喜纔好。
桑擰月本還忐忑不安的一顆心,在鶴兒的治癒下也徹底痊癒了。
可能也是存着擺爛的心態。
反正都已經踏上上京的船隻了,她總不能現在跳河游回閔州去。既回不去,便只能不斷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於是,心裡慢慢接受了現實。想到兒子總歸又可以看看親爹和素未蒙面的舅舅了,這似乎也不錯,就覺得,這趟京城去的也是挺值的。
心裡接受了遲早會進京這件事,桑擰月的心態就徹底放平了。
她的神經線就不再緊繃着了,而是恢復到鬆散自在的狀態。
每天上午時,趁着鶴兒精神頭正好,她抱着孩子在甲板上走一走。下午鶴兒睡着,或是被他舅舅和舅母帶出去時,她就在艙房中看看書,或是做做針線。總歸自在隨意的很,就連面上的笑容,都肉眼可見的增多了。
也就在桑拂月和常敏君爲此鬆一口氣時,京城終於要到了。
雷戰兄弟三個看着遠處的小黑點,激動的在船頭處亂蹦。
“京城呢,小爺這還是第一次來。”
“大哥,我這也是第一次進京。”
“還有我。”
雷戰將雷聲往後拉了拉,小不點就愛湊熱鬧,剛纔猛往前頭擠,差點掉水裡去。
雷戰將兩個弟弟都叮囑上一番,才又說:“我都沒進過京,你們倆肯定也沒來過。不用你們說,這事兒我都知道。不過這次我們可以在京城住很長時間,咱們可以在京城耍個痛快了。”
雷鳴說:“都說京城天子腳下,好東西多的是,咱們多看看,等回閔州時給外公、舅舅和表哥他們帶點特產回去。”
“最好是等咱們在京城混熟了,把表哥他們也接來京城住一段時間。五表哥一聽說咱們要進京,羨慕的眼珠子都紅了,要不是舅娘看的緊,五表哥都偷偷溜上船了。”
雷戰小手一揮:“這都不是事兒,不過就跟你說的那樣,得等咱們在京城站住腳跟才能接他們過來。若不然讓他們看見咱們在京城混的不好,那多沒面子。”
雷聲:“大哥,有你在,咱們會混的不好麼?即便你不給力,咱們不是還有爹?爹現在多風光啊,誰知道了咱爹進了軍事學堂,不得給咱們點面子?”
小小的雷聲才說完大話,就被人直接扇了後腦勺。回頭一看,可不是他親爹正對着他陰陽怪氣的笑。
雷聲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對着他爹就齜牙,“爹,你打我做什麼?”
桑拂月咧嘴笑,“打你?我還想將你倒提起來,看看你腦子裡的水能不能倒出來一盆。我警告你們,你們三個臭小子,進京後都給老子緊着些皮。京城可不是閔州,一塊磚頭掉下來,那都能砸死十個權貴。你爹就是個正三品,雖說如今被選入軍事學堂了,但在京城那些皇親國戚和權貴重臣眼中,也就是個小人物。你們可都給我老實點,要是闖下大禍,你爹善不了後,就直接把你們哥三抵出去。”
哥三兒聞言條件反射縮縮腦袋,但很快,他們又想起了什麼,就又恢復成趾高氣揚的模樣。
雷戰還體貼的拍拍他爹的胳膊,“沒事兒,您是新來的,在這邊沒啥威信我們不爲難您。我們若是真遇上事兒了,就去找小姑父好了。左右小姑父是地頭蛇,應該什麼事兒都能幫我們擺平。”
“那來的小姑父?”桑拂月對着兒子露出個猙獰的笑臉,“八字都沒一撇呢,再讓我聽見你們胡咧咧,我剝了你們的皮。”
雷戰立馬點頭,“行,不說,我們不說不就成了?”面上表現的可配合了,可雷戰心裡全不是那麼回事兒。
怎麼就不是小姑父了?年後小姑父來閔州探望小姑時,他喊小姑父侯爺可是親口應下了。再來,侯爺和姑姑連鶴兒都有了,即便是爲了鶴兒那寶貝疙瘩,他們也不會不成親。
雷戰雖人小,但看事情卻眼明心利的狠。讓他說,他那小姑父可是滿心滿眼都是兒子媳婦,不把小姑娶進門,他以後日子能快活得了麼?話又說回來,他若真不給自家小姑一個交代,親爹能願意他麼?
雷戰在親爹看不見的地方,翻他一個白眼。爹的心思他一清二楚,不就是怕這時候上趕着攀親戚,降了姑姑的格調麼。
行,就當是爲了姑姑和鶴兒,他進京後和侯爺保持距離好了!
雷戰想入非非,也就是這片刻工夫,京城的碼頭終於一點點顯露在衆人眼前。
其實現在距離還有些遠,站在夾板上,只能看到那邊黑壓壓的一片。但就衝着那一大片人影,京城的繁華和熱鬧就可窺見一斑。
馬上要靠岸了,常敏君叮囑丫鬟們別忘下東西,隨即就起身往桑擰月與鶴兒所在的艙房去。
這間房間很大,即便住了他們娘倆,也還是很寬敞。如今幾個大丫鬟忙而不亂的給鶴兒換着舒適的衣衫,又幫着桑擰月重新梳妝。
常敏君看着妹妹這邊忙中有序的樣子,又看看妹妹今天這衣衫打扮,忍不住展顏露出個璀璨的笑容。
她想說妹妹總算想開了。
就該這樣麼。
女兒家只有打扮的嬌嬌美美的,才能勾住男人的心。
何況妹妹長這麼個國色天香的模樣,不打扮多可惜。
像是如今這樣打扮起來就很好看麼,明眸秋水,粉面含春,身材嫋娜娉婷,保準他沈廷鈞只要看上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眼睛。常敏君是想打趣兩句的,但想到桑擰月素來性情靦腆,也怕說的多了,妹妹再不好意思。因而,她只開懷的說了一句,“妹妹今天這打扮好,看着鮮亮的狠,嫂嫂見了心情都好起來了。”
雖只是簡單的一句誇讚,可還是讓桑擰月紅了面頰。
她生了鶴兒後身段略微豐腴一些,但卻胖的恰恰好。畢竟她之前就是太瘦了,人看着有些蒼白孱弱。如今這肌膚瑩潤、雙眸瀲灩生波的模樣就很討喜。她臉又一紅,秀色可餐的模樣再次升級,就連常敏君這個女人,看着都忍不住心動。
桑擰月抿脣歪過頭,看鏡子中自己今天的裝扮。忽而問嫂嫂,“我這打扮會不會太隆重了?”
“哪裡就隆重了?這不就是家常的打扮麼。是妹妹你以往太素淨了,今天才會略略不適應。要我說,以後妹妹都這麼打扮纔好。你還年輕,正是貪鮮亮的時候,這時候就該怎麼明媚靚麗怎麼來。可不能和嫂嫂學,那時候嫂嫂嫌麻煩,都懶得收拾。如今可好了,兒子都快要說親了,再認真收拾打扮,別人纔要說我老妖精扮嫩,竟添笑話。”
桑擰月就說,“嫂嫂纔不老,嫂嫂青春永駐、光彩照人。”
常敏君樂的哈哈笑,“那就託妹妹吉言了。”
常敏君去抱鶴兒,鶴兒已經重新換好了衣衫。
京城的天氣比閔州稍微涼爽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罷了。鶴兒還小,丫鬟也不敢給穿的太單薄,就給穿了長袖長褲。
肉糰子一樣的小人被包裹進雪青色的衣衫中,看起來就涼爽乾淨的厲害。他此刻正精神,睜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四處看。嘴巴里還有一聲沒一聲的扯着小奶音,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常敏君見了就喜歡的什麼似的,抱着他就往窗口去。“馬上要下船嘍,京城有鶴兒其他家人呢。也不知道你舅舅今天會不會來接咱們。雖然你出生後還沒見過你小舅舅,但你小舅舅一天到晚的可惦記你了……”
常敏君只提清兒,卻沒提沈廷鈞。蓋因今天乃是大朝,不出意外,沈候這時候應該還在金鑾殿上。
常敏君不提,桑擰月卻不能不想。腦海中陡然出現沈廷鈞的面孔,她微微晃了晃神。突然就覺得,他今天不來接他們許纔是最好的,不然她這時候就要心慌意亂、手足無措了。
隨着“砰”一聲輕響,客船終於靠了岸。
原本這就該準備下船了,可客船停下來後,倒是聽不見大哥他們的動靜了。
常敏君就站在窗口處,不由往船頭處望了望,可根本什麼都看不見,她便讓小丫鬟過去看看情況。是不是碼頭處人太多,讓她們先等一等?亦或是準備先把行李送下去,他們再下船?
然而,丫鬟還沒踏出門去,屋內幾人竟然聽到了桑拂月的聲音。
他這時候倒是難得的謙和,說話文質彬彬的,不知情的許是還以爲他是哪家的書香子弟。
就聽桑拂月說:“這天熱的厲害,怎麼還勞駕您親自跑這一趟?……擰擰與我說了許多次,在侯府時多虧您關照……”
桑擰月登時站起了身,手中的帕子陡然被她捏緊。
常敏君也後知後覺意識到來人是誰,給桑擰月使了個眼色後,便匆匆走到了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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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想親自開門迎接的,然而手裡還抱着個金疙瘩。而此時艙房們被人從外邊輕輕敲了兩聲,桑拂月溫聲說道:“擰擰,收拾好了沒有?快些出來見見貴客,侯府老夫人來看你們娘倆了。”
桑擰月喉嚨中似塞了什麼東西,她聲音細微的幾乎聽不見,“就……就來。”
丫鬟們已經體貼的將房門拉開,耀眼的日光頓時傾斜下來。就見門外赫然站着三個人。爲首之人頭髮花白,面色紅潤,精神也非常矍鑠,不是武安侯府老夫人又是那個?
而在老人家身後站着的,赫然正是桑拂月,與另一個本該在金鑾殿上上朝的沈廷鈞。
桑擰月只是匆匆掃了沈廷鈞一眼,便再次把視線定格在老夫人身上。
只是闊別了一年而已,老夫人已經又老邁了一些。雖不明顯,但她眼角的皺紋卻更密集了。只是許是今天她心情好,她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就非常不錯。但老人家眼睛已經有些花了,看見站立在旁的桑擰月時,竟然微微眯了眯眼,才倏然伸出手,顫着聲音喊了句,“擰月啊。”
桑擰月聞聲眼圈頓時就紅了,她忙不迭俯身給老夫人見禮,卻被老夫人緊緊攥住了雙手拉了起來。
桑擰月站直身,看着近在咫尺的老夫人,一時間五味雜陳,心中複雜難言。
她在京城時多虧老夫人關照,這纔沒在周寶璐的擠兌下,日子過的太窘迫。老夫人也是真心爲她好,還給她挑選好婆家,想讓她重新嫁人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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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忌恨周寶璐,又因爲與沈廷鈞有了私情,擔心事情暴露風言風語太過難聽。所以,她便避了出去,連與老夫人的來往都少了。
南下後,先是忙着尋找大哥,再是發現了懷孕。她想生下孩子佔爲己有,一直不敢將此事告知老夫人,所以便乾脆斷了與老夫人的書信往來。
如今想來,她的所作所爲當真與白眼狼無二。
侯府許是虧欠了她,但是她卻着實虧欠了老夫人。
桑擰月眼圈紅了,淚珠直接跑出了眼眶,而她面上已經帶出了濃濃的歉疚之色。
“您怎麼還親自上船來了?該我去見您纔是。您對我和弟弟多番關照,我卻因爲一己之私,將您的恩義全都拋棄。您該生我氣,不理我纔是。”
老夫人聞言面上就露出感懷的神色。她一邊拿出帕子給桑擰月擦淚,一邊說,“哪裡就能怪你了?你也就是個小姑娘罷了。若不是周氏和大郎這兩個混賬輪番欺你,你哪裡能因爲避諱他們,連我都不理了?也是我人老眼瞎,沒看出來那些事情,不然但凡我早一些知道……”
早知道又能如何,老夫人嘆口氣,沒說話。
寶寶們我昨天只更了一章,對的,不僅昨天,可能今天,以及到年後我重新開工之前,大概都是一更。因爲我心血來潮看了看日曆,然後發現,若是我現在不開始存稿,可能過年那段時間我就要開天窗。比起斷更,感覺還是現在少更,讓文能不斷更好一些。家裡大寶馬上要放假了,好在距離過年還有些時間,我婆婆看孩子,我多少還能存點稿子。真等我婆婆開始準備過年宴席,我就碼不了字了,只能看孩子。我老公完全幫不上忙,他體制內工作,除夕才能放假。兩個孩子一個五歲一個兩歲半,鬧起來人仰馬翻,我要是看着她們,真就什麼都幹不了了。再說從初一開始,我婆婆的外甥、侄兒就來拜年了,初二三個姐回孃家,初三我回孃家,初四去我老公五個姑姑家走一圈,初五到我老公四個舅一個姨家去拜年。初六初七好歹能喘口氣,初八初九計劃帶孩子出去玩。然後,之後幾天三個姐就又要來家裡吃飯了——過年準備的東西太多,吃不完味道就變了,每年到這個時候,我婆婆就會召集三個姐姐攜家帶口把家裡剩下的東西清一清。一直到小年,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抽出空來碼字。年後復工後加更,不過那時候估計就是更番外了,希望那時候寶寶們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