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祁沉了沉眸子,煮熟的肉片放進夏洛冰盤子裡:“先吃飯。”
他相信夏洛冰的判斷和身爲刑警爲的警覺性,既然她覺得那兩個人有問題,那一定不正常。
“洛冰,還真是你吶!”
頭頂上傳來驚訝的笑聲,夏洛冰放下手裡的筷子擡頭看向正盯着自己看的王曉曼:“好巧。”
王曉曼竟然主動過來找她打招呼?
難道是她想多了?
不!
這個念頭剛剛從腦子裡浮出來,夏洛冰就堅決否定了,她相信自己的判斷,那個男人的背影很熟悉,她一定在哪兒見過……但在哪兒呢?
“冰冰?”霍雲祁隔着桌子握住了夏洛冰手,“人都走了。”
夏洛冰這纔回神,王曉曼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和那個男人有說有笑的樣子,看上去十分坦蕩。
“我們吃飯吧。”夏洛冰捏了捏自己的眉頭,衝霍雲祁歉疚一笑,“大概是職業病發作。”
霍雲祁眼神閃了閃,也沒多說什麼,溫和的勸夏洛冰多吃一些東西。
晚上回到家,夏洛冰還在想在火鍋城遇到王曉曼的事情,她雙手抱着膝蓋蹲在沙發上,眉頭緊緊擰着。
“冰冰,你怎麼了?”霍雲祁倒了一杯水放在夏洛冰手邊,擔心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夏洛冰雙手插進頭髮摩挲了幾下,煩躁道:“我一定見過那個男人的!一定見過!”
她腦子裡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一個男人不擡清楚的五官,像是隔着幾層厚厚的紗布,怎麼都看不清。
“冰冰。”
霍雲祁很少見夏洛冰這樣,眸子一緊,過去坐在沙發上,板着夏洛冰的肩膀,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腿上,手指不輕不重的按着她太陽穴的位置。
“我想不起來。”夏洛冰喃喃道,聲音裡帶着濃濃的沮喪過。“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呢?”
霍雲祁手指的動作一頓,低下頭親了親夏洛冰的額頭:“乖乖聽話,別想那麼多。”
“可是……唉,好吧。”夏洛冰嘆了口氣,努力趕走心裡雜草叢生一般的念頭,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半晌喃喃道,“雲祁,我想媽媽了。”
十六歲的時候,媽媽的意外去世讓她的世界一下從天堂墜入地獄,王曉曼和夏洛心的出現讓她父親的信任崩塌徹底。
即使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現在想起,心裡還是很難過。
霍雲祁一怔,兩人認識這麼久,懷裡的人從來沒有提及過這些事情,因此他沒有打斷她,只是靜靜的聽着。
“我媽很漂亮、很驕傲。”夏洛冰低低的笑道,聲音帶着幾分無奈和蒼涼,“可同樣,她很脆弱。”
不然也不會在知道王曉曼和夏洛心的存在之後,毅然不顧年幼的女兒選擇自殺。
“冰冰……”霍雲祁握住夏洛冰的有些發涼的指尖,心忽然疼了起來,他和她子啊一起這麼多年,竟然從來沒有發現她心上有這麼深的傷。
夏洛冰低低的笑起來:“我沒事兒,只是忽然想起這件事情了……我今天很奇怪是不是?”
她從來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可今天總是想起以前的事情,那個時候她簡單快樂的像是一隻透明的蝴蝶,根本沒想過即將降臨的暴風雨。
“大雨……大雨……”夏洛冰眸子忽然緊起來,手指無意識的攥緊霍雲祁的胳膊,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那天的雨好大……媽媽從樓上跳下去……”
她推開媽媽的房間,看到穿着淡紫色連衣裙的媽媽像是破敗的蝴蝶從二樓的方將一躍而下。
所有被刻意塵封的記憶潮水一般的涌來,它們來的又洶涌又猛烈,像是吃人的猛獸要將夏洛冰吞噬掉一樣。
“冰冰!”
霍雲祁看着兩眼迷茫、無助的女人,心疼的無法自已,他不知道該怎麼讓她冷靜下來,雙手用力的扶住她的肩膀,讓她可以在無盡的迷茫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冰冰,你醒醒,都過去了!”霍雲祁沉聲道,掌心的力量和溫度一起傳遞到夏洛冰的身上,“你醒過來。”
漆黑的夜空像是忽然被人撕裂了一個縫隙,光亮和溫暖慢慢滲透進來,夏洛冰混沌的眼睛漸漸有了焦距,看着在眼前漸漸變得清晰的霍雲祁::“我想起來了。”
她想起了那個男人的背影。
在媽媽去世那天,她見過那個男人的背影。
“我站在二樓的陽臺,看着醫護人員手忙腳亂的將媽媽擡走送進醫院的時候,那個男人也離開了。”夏洛冰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回想着當時的情形,“他穿着灰色的風衣,撐着傘離開。”
霍雲祁的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一個和王曉曼有關係的男人出現在夏洛冰母親自殺現場,這難道真的只是一場巧合?還是有別的……
這一點,夏洛冰也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在腦子裡閃現出來,她一把抓住霍雲祁的手指,急切道:“媽媽會不會是……”
她沒有說出剩下的話,但其中的意思卻是不言而喻,如果當年媽媽不是自殺的話……
原本已經模糊的事情忽然在腦子裡變得清楚,夏洛冰記得,那段時間爸媽總是吵架,媽曾經十分鄭重的問過她,如果他們離婚,她願意跟誰生活……
想來,那個時候,媽媽已經做好了離婚的打算,一個已經打算離婚的人,又怎麼會忽然自殺?
疑問像潮水一般的涌來,好像時刻都會將夏洛冰吞沒掉。
“冰冰,這件事情需要從長計議。”霍雲祁見夏洛冰漸漸冷靜下來緩聲道,“畢竟事情已經過去真多年了,重新翻出來調查肯定會有難度。”
而且一不小心就會打草驚蛇。
夏洛冰伸手按了按額頭,迎着霍雲祁擔心的眼神歉疚道:“抱歉。”
她好像總是讓他擔心。
霍雲祁重新將人攬入懷裡,心疼道:“傻瓜!”
很多時候,他都覺得她太過堅強、倔強,所以現在能被她依賴、幫她收拾麻煩,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
“我會好好處理這件事情。”夏洛冰抱着霍雲祁的胳膊沉聲道,或許她應該先找爸爸談談當年的事情。
霍雲祁“嗯”了一聲,兩人相互依偎的半坐在沙發上,暖色的燈光將兩人籠罩在裡面,透着說不出暖意。
第二天上午,夏洛冰就開車回了家,王曉曼正和夏炎看電視,看到夏洛冰都十分意外。
“冰冰,今天不上班嗎?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夏炎有些意外,“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王曉曼也笑着招呼夏洛冰:“冰冰,先坐下來,這是洛心剛剛託人買回來的水果,你嚐嚐看。”
夏洛冰淡淡一笑,看向夏炎:“爸,我要出差一段時間,走之前,想帶您去檢查一下身體。”
“好端端的檢查什麼身體?”夏炎笑着擺擺手,“你有工作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不用擔心我,爸爸的身體好的很。”
王曉曼也插話道:“冰冰啊,你爸爸說的對,我我會陪他去檢查身體,你只管忙自己的工作就行了,不過你和雲祁馬上就要辦婚禮了,可不要總出差。”
如果不知道王曉曼的身份以及這麼多年來,她的各種小動作,夏洛冰只怕會真的相信她的的一片好心。
“爸,今天上午,我特意請假,您就不要推辭了。”夏洛冰堅持道,轉身拿了夏炎掛在一旁的外套,“我們走吧!”
夏炎笑道:“好,都聽你的!”
被女兒這樣關心着,他心裡也十分的舒暢。
醫院的人不多,夏炎的體檢做的很順暢。
“爸,你身體沒什麼問題,只是血壓有點高,以後要多注意。”夏洛冰看着體檢報告上的東西叮囑道,“年紀大了要服老。”
夏炎看着認真叮囑自己的女兒,不覺溼了眼眶:“冰冰。”
這些年,他眼看着女兒對自己的態度越來越緩和,難免感慨。
“爸,我先去看看媽,您去嗎?”夏洛冰狀似不經意道,眼角的餘光卻清楚的看到了夏炎嘴角顫了顫,一時只覺得眼睛酸酸的、心裡也酸酸的。
自從媽媽去世之後,她和夏炎之間就從來不會談及這個問題,兩人之間像是隔着一個深深的溝壑,怎麼都不能跨越過去。
墓地的人不多,青灰色的墓碑像是一面面凝固的旗幟佇立不動。
夏洛冰站在一塊墓碑前,看着泛黃照片上的熟悉的容顏,眼睛酸澀、險些掉下眼淚來。
媽,冰冰來看您了,原諒我這麼久纔來。
“慧雲,我和冰冰來看你了。”夏炎半蹲在墓碑前,用袖子小心的擦去墓碑上的塵土,顫聲道,“是我對不住你。”
風蕭蕭雲瑟瑟,墓地周遭充斥着說不出的荒涼和冷清。
一塊墓碑前,兩個人一個半蹲着,一個站着,靜默的姿態像是與逝去已久的人在溝通。
半晌,夏洛冰啞着嗓子開口:“爸,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時候,車子開的很緩慢,車裡的人都出乎意外的沉默了下來。
“爸,您爲什麼背叛媽媽?”夏洛冰緩緩問道,聲音不高,但這話剛剛出口,車廂裡的氣氛頓時凝滯了下來,“我想知道當年的事情。”
時間和空間都像是靜止了一樣,夏洛冰將車子緩緩停在路邊,看着夏炎斑白的雙鬢,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可她想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