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沐是個法醫，自然明白他是不是真的疼，別的不說，就他臉上那豆大的汗滴就是演不出來的。
所以她終還是心軟了，放緩了聲音道：“你先放開我。”
“我不……”
“別鬧了好嗎？”
那時，穆沐看着他的感覺，就跟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她沒有辦法，只能說：“我不走，就是想看看你傷的怎麼樣了？”
“疼！”
“疼你還不放開我？”
穆沐的聲音更高，他卻還是把人抱得極緊：“你真的不走？”
“你以爲我是你，張嘴閉嘴沒一句真話？”
如此控訴，霍靳深是不認的：“我說的都是真話，只是你不相信我而已……”
“放開啦！你是真想疼死嗎？”
“如果我疼的時候，你會心疼我，我寧可疼死……”
“神經病！”
憤而罵出這三個字，當時穆沐心裡的感覺真的就是這樣的，這個男人瘋了，可他都瘋了，她竟然還會心疼……
所以，最瘋的人其實是自己，不敢再刺激他，她只能柔聲：“快點放開，我去給你叫醫生。”
“我和你一起去。”
本想說不要，讓他就在這裡等，可看他的樣子也是不可能同意的，穆沐沒有辦法，終於還是磨了磨牙：“隨便你……”
最後，霍靳深還是沒有找醫生，因爲現成的醫生就在眼前。
一直偷偷在不遠處觀望的霍媽媽這時趕緊過來，幫着她把兒子扶回了病房裡。
檢查過後，重新打上新的點滴，可霍靳深的手，卻一直緊緊拉着穆沐不放。
這行爲，粘膩得就連霍媽媽也看不下去：“你是小孩子嗎？還抓着人家幹嘛？”
“怕她跑了！”
“放心吧！小沐這麼守諾的人，她說不走就不絕不會走……”
“我喜歡拉着她。”
“那你也得問人家喜歡不喜歡啊？”
“她自然是不喜歡的，可我還是要拉着她。”
聞聲，霍媽媽也無語了，只能無奈地對穆沐道：“小沐，你包含一下，他大約是摔了頭，有些不清醒。”
“……”
他是摔了頭不錯，可‘不清醒’這幾個字估計還真的擔當不起，但穆沐也沒有戳穿，更沒有設法抽回自己的手。
這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太瞭解這個男人有多麼的頑固，知道可是強行跟他拗，是拗不過的。
所以，只能由着他去了。
大抵是那時的氣氛微有尷尬，霍媽媽又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當時便找了個藉口離開了。
她一走，重病室裡只剩下霍靳深和穆沐大眼瞪小眼。
好半天，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最後穆沐被他看得心底裡發毛，這才主動又動了動自己的手：“你放開我一下行嗎？”
“不放……”
輕嘆一聲，這時的穆沐露出一臉拿他沒辦法的表情，然後說：“你這樣捏着我的手，我不舒服！”
聞聲，霍靳深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緊緊握着不鬆開：“我鬆手了，你就走了。”
“你不鬆我就走不掉麼？要知道，你現在可是個傷員。”
霍靳深不說話，只是捏着他的手不自覺地更緊了，穆沐的手被他捏得幾乎有些疼，終於，她妥協道：“好了，我不走行了吧！至少，在我倆把話說清楚之前，我不走。”
“說清楚？”
“對，我要跟你說清楚，我不要再這樣子下去了。”
說着，她的目光復又落在他們交握的雙手上：“不過你得先放開我。”
霍靳深考慮了一下，還是搖頭，這時，穆沐似乎也有些不耐煩，問他：“你到底放不放？”
霍靳深還是搖頭，穆沐乾脆甩了甩手：“再不放我可生氣了，真生氣了……”
她是說真的，但表情卻沒有生氣的那種前兆，那口吻甚至聽上去有點像撒嬌。
霍靳深這種人，別的都不怕，就怕這樣的溫柔攻勢，更何況，穆沐能對他撒嬌，他簡直都快幸福死了。
“好吧！”
如此溫柔的軟擊之下，霍靳深終於放開了掌心裡的手，穆沐收回去放在掌心裡揉了揉，說：“你那天跟我說的話，我回家問過我爸爸了。”
說到這裡，穆沐半垂着眼簾，也不肯看他，只說：“他沒有明說，但我看得出來，你說的是真的。”
“你相信我了？”
“無所謂相不相信你，只是我相信自己的感覺，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有話要跟你說清楚。”
彷彿終於下定了決心，這時穆沐勇敢地擡頭看了他一眼，說：“我是穆沐，從現在開始，我是穆沐，你記住了麼？”
她這般認真，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了：“穆沐也好，沐顏若也好，不都是你麼？”
“不一樣的，我腦子裡沒有任何關於沐顏若的記憶，一絲也沒有，你想讓我當自己是她，怎麼可能？”
霍靳深：“……”
這大約是他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了吧！
雖然，沐顏若的記憶裡，真的沒有多少值得開心的往事，但，至少那些苦痛裡還有他的影子，可現在……
她看着自己雖不至於像看着一個陌生人，但，那種說不出來的疏離感，還是讓他覺得難受。
所以，他雖覺得她還是不要記起來以前的事情好，但，還是很希望她能回到以前的樣子。
只是，這大約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想到這裡，霍靳深失落地看着她，穆沐這一次沒有閃避，還迎着他的目光道：“我這麼說，不是因爲我現在有一個厲害的爸爸，而是我想告訴你，過去的事情既然我沒辦法改變，我也就不改了。我現在要的，是我的未來，而你，如果要和我和平共處，就只能當我是穆沐。”
“我一直在這麼做不是嗎？”
“不是，你從來沒有當我是穆沐，只是嘴上說而已。”
這不是控訴，而是她看到的事實，穆沐說：“你若真的當我是穆沐，就不該總想着過去的事，哪怕，這些年你確實吃了不少苦，但，我已沒辦法恢復以前的記憶，你就應該接受這個現實。”
接受現實……
從她嘴裡聽到這四個字，還真是讓他無比的沉痛，但，這樣的斬斷過去雖看似絕情，卻也給了霍靳深一個全新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