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衣羅剎

她出言尖刻,說得太真道人老臉不期一紅,期期的道:“只不知此子究系何人?”

宋秋雲道:“他叫唐寶琦,外號黃鼠狼,乃是四川唐門的逐徒,因爲精於用毒,一向無惡不作,他……他是個萬惡淫賊!”

“無量壽佛!”太真道人輕輕嘆息一聲說道:“萬惡淫爲首,尤其是練武的江湖人,對這‘淫’字,更視同炯戒,不可稍犯。卻不想世風日下,近日竟有這些無知的年輕人,一犯再犯,可不浩嘆?”說到這裡,朝宋秋雲稽首一禮道:“貧道不知根由,放走此人,還望小施主原宥。”話聲一落,就轉身舉步,朝閉目坐在大石上的楚秋帆行了過去。

宋秋雲不明他的來意,急忙閃身一攔,說道:“你要做什麼?”

太真道人看她一眼,問道:“小施主是楚秋帆的什麼人?”

宋秋雲臉上微微一紅,說道:“他是我大哥。”

“小施主會是他兄弟?”太真道人臉上微露不信之色,說道:“楚秋帆是個孤兒,自幼由裴盟主撫養長大,好象並無兄弟?”

宋秋雲道:“他是我的盟兄弟咯,你們找我大哥作甚?”

在她和太真道人說話之時,玄真,玉真兩人已從左右兩邊抄出,欺到了楚秋帆的左右。

宋秋雲看得大急,長劍一指,叱道:“你們還不給我退開,只要你們敢碰我大哥一下,我就發誓要把你們崆峒派的人,劍劍誅絕,一個不留。”

玄真道人就站在她左首,濃眉徒然一軒,洪笑道:“小施主殺氣重得很,可惜崆峒三真從不受人威脅。”

宋秋雲長劍橫胸,目中射出冷峻寒光,哼道:“這麼說,你真不把滅門之事放在心上了?”

玉真道人聽得大怒,喝道:“好小子,你開口誅絕,閉口滅門,好象崆峒派的人,隨便就能被人斫瓜切菜一般任意殺戮。你和楚秋帆這種淫賊稱兄道弟,諒來也並非什麼善類。來,你究有多少能耐,貧道倒要伸量伸量,看看你可有資格滅咱們崆峒派的門?”口中說着,人已迎着宋秋雲走來。

宋秋雲心中暗道:“他們有三個人,我卻只有一個,他們支出一個人來和我動手,剩下兩人,如有加害楚大哥之心,那該怎麼辦?”一面冷冷的看了玄真道人一眼,哼道:“你想絆住我,由他們兩個去加害我大哥?要上,你們三個一齊上,否則且等我大哥醒來了再說。”

太真道人覺得此人說話之間頗多稚氣,不覺微微一笑道:“小施主放心,崆峒三真在江湖上也薄有名聲,豈肯乘人於危,偷襲一個正在運氣行功之人?”

他話聲甫落,只聽有人洪聲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和這種江湖敗類、萬惡淫賊還講什麼過節?道長們不肯動手,那就由薛某來動手好了。”此人話聲清朗,勁氣甚足,隨着話聲,已有兩條人影如飛而來。

宋秋雲舉目看去,前面一個是中等身材的瘦削臉漢子,看去年近五旬。他身後緊跟着一個年輕人,不過二十來歲,兩人面貌彷彿相似,一望而知是父子二人。那瘦削臉漢子奔行極快,不過眨眼工夫,便已奔到近前,腳下絲毫不停,直向瞑目坐在大石上的楚秋帆奔去。

宋秋雲看他口發狂言,徑向大哥奔去,心頭不禁有氣,右手揮處,一道銀練,應手飛出,口中叱道:“來人止步。”銀練橫飛,逼得來人不得不驀地停步。瘦削臉漢子目光一注宋秋雲,問道:“你是何人?因何阻攔於我?”

宋秋雲面情冷峭,說道:“你呢,你是什麼人?想做什麼?”

瘦削臉漢子是:“我是金華薛天遊,找楚秋帆來的,這樣夠了吧?”

薛天遊,人稱龍遊大俠,乃是形意門的名宿,江湖上名聲甚著。他兒子薛少遊,年方二十,一身武功,盡得乃父真傳,江湖上也就有龍遊少俠之稱。

宋秋雲一手仗劍,冷冷的道:“你找我大哥要做什麼?”

“哈哈!”薛天遊敞笑一聽道:“薛某已經說過了,我要親手拿住這萬惡淫賊,送交裴盟主治罪。”

“住口!”宋秋雲怒叱一聲道:“我大哥是正人君子,我不許你誣衊他!”

“是薛某誣衊他?”薛天遊仰首大笑一聲,指指他身後的年輕人,說道:“他是薛某犬子少遊。你可知道薛某爲什麼天涯追蹤,非拿到楚秋帆不可麼?”

宋秋雲冷冷的看着他,沒有作聲。

薛天遊接着道:“因爲楚秋帆被裴盟主逐出門牆之後,變得喪心病狂,從天台一路西行,沿途姦殺婦女。旁的不去說他,就說金華城裡吧,他姦污劉樹棠的女兒劉秀嬌,還殺了劉家一家七口。那劉樹棠的女兒秀嬌,就是薛某未過門的媳婦,你說薛某該不該找他?”

宋秋雲道:“是你親眼看到我大哥作的案?”

薛天遊道:“他如果當日被薛某發現,早就把他立劈掌下,還容他活得到現在麼?”只要聽他口氣,他一定是擅長掌功的人。

宋秋雲道:“你既沒親眼目睹,怎知是我大哥乾的呢?”

薛天遊怒形於色,切齒道:“他做案之後,還在壁上題了‘殺人者裴門逐徒’七個字。”

“這就算是我大哥的罪證?”宋秋雲冷笑一聲道:“如果我此刻到城裡去殺幾個人,在城牆上大書:‘殺人者金華薛天遊’,就可證明是你殺的人了?”

薛天遊道:“那也不盡然。楚秋帆被裴盟主逐出門牆之後,性情大變,一路西行,就曾發生過幾件類似的案子。金華城中發生命案之日,計算起來,正是他路過金華之時。”

宋秋雲道:“今天我到城裡去殺人,你不是也正好從這裡經過麼?”

薛少遊叱道:“家父說的乃是實情,你怎好如此胡言亂語?”

宋秋雲臉色一沉,冷冷的道:“我正在和你爹說話,你插什麼嘴?金華薛家,在武林中也小有名氣,卻沒想到毫沒一點家教。今天要不是你爹在場,我就非教訓教訓你不可!”她說完這幾句話,就轉臉朝薛天遊道:“所以不是親眼目睹,不足爲憑。城牆題字,焉知不是有人蓄意謀害,移禍江東之計?”

薛少遊被她搶白得滿臉通紅,啞口無言。

薛天遊也因兒子被人當面斥責,臉上有些掛不住,嘿然道:“薛某爲了親家一門血仇,誓必拿住兇手,繩之以法,我把他拿交盟主,這有什麼不對了。”他這話,當然沒有不對。

宋秋雲道:“你不會懂的。”她這句話,是說裴盟主已經不是真的裴盟主,你不會懂的。

“薛某懂的是江湖大義。”薛天遊突然逼上一步,沉喝道:“小哥,薛某話已經說清楚了,你讓是不讓?”

宋秋雲依然長劍當胸,凜然擋在前面,說道:“我不讓又怎樣?”

薛少遊方才被她斥責得無話可說,這時自告奮勇的道:“爹,孩兒去把他拿下了。”

宋秋雲冷聲道:“我劍下從無活口,你別來送死,死了薛家就斷了香火!”

薛天遊聽得大怒,沉喝一聲:“好個利嘴小子……”

他話未說完,只聽一個人細聲細氣的道:“她是女的。”聲音飄忽,不可捉摸。

薛天遊聞言,不覺目光凝注在宋秋雲的臉上,這一瞧,果然看出了一點端倪,沉喝道:

“原來你果然是女子喬裝的。”

宋秋雲氣道:“是女的又怎麼樣?”

薛天遊狂笑一聲道:“和淫賊混在一起之人,諒來也不會是什麼正經女子了。薛某真是和你多費脣舌!”

宋秋雲哼道:“你們自以爲名門正派的人,一個個都是滿臉孔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薛天遊喝道:“小丫頭,接掌!”揮手一掌,朝宋秋雲迎面襲來。

宋秋雲不覺柳眉一挑,叱道:“姓薛的,你敢再叫一聲丫頭,我教你薛氏門中雞犬不留。”長劍一擺,迎着他掌風劈去。

龍遊大俠薛天遊,乃是形意門的名宿,形意門被推爲內家正宗。他這一掌,雖然並不見得霸道凌厲,也沒有挾着銳利的嘯風,但卻有一股逼人的暗勁,涌撞而來,有如暗潮。

宋秋雲這一劍,劍尖直豎,迎着掌風劈出,說也奇怪,薛天遊一團無形暗勁,撞到她身前,就像快刀剖西瓜一樣,把掌風齊中剖開。宋秋雲及時身形一側,被剖開的兩股掌風,正好在她側身之際,從她左右掠身而過。

薛天遊成名多年,見多識廣,一看宋秋雲的劍勢,不覺暗暗皺了下眉,忖道:“此女這一招,明明是魔教‘天魔劍法’中的‘迎風破浪’,莫非她會是魔教門下?”心念這一動,左掌就緊跟着拍出,左掌一縮,右掌又跟着隨後發出。

他這三掌連環擊出,快到無以復加,恰似三個浪頭一般,後浪推着前浪,一層接一層,併力齊發,比他方纔單發一記掌力要強過甚多!這有一個名稱,叫做“長江三疊浪”,但要使這連環三掌的人,非內功已有精湛火候不可,因爲這種掌法,必須一記強過一記,到第三掌出手,幾乎已加強到三倍,才能克敵制勝,壓倒對手。

但龍遊大俠薛天遊此時忽然使出“長江三疊浪”來,乃是爲了試探宋秋雲是不是魔教門下。因爲普天之下,真正能破這記“長江三疊浪”的,只有魔教中的一招“迎風三擊浪”,其他各大門派,只能說化解,並非把“長江三疊浪”破去也。

宋秋雲堪堪一劍出手,瞥見薛天遊掌勢連綿擊來,不覺口中冷笑一聲,長劍直豎,皓腕一振,唰唰兩劍,迎空劈出。這兩劍,同樣一劍比一劍凌厲,和前面的一劍連成了一氣!

薛天遊拍出的掌風,暗勁凝重如山,重逾千鈞。宋秋雲直劈的劍勢,被震得長劍不住的顫抖,大有不勝負荷之感,但她咬緊牙關,運起全身功力,朝前推了出去。薛天遊的“長江三疊浪”勁勢擴及八尺,席捲而來。宋秋雲這兩劍,劍身直豎,劍勢集中之處,卻其薄如紙,這就是宋秋雲佔便宜的地方!掌勢涌至,遇上劍鋒,就像一張紙被裁紙刀從中劃過一般,一片拳風,倏化爲二,被劍鋒硬生生從中剖開,分向兩旁涌出。

宋秋雲一身功力雖然遜過龍遊大俠薛天遊甚多,但“迎風三擊浪”卻正好破了“長江三疊浪”。

薛天遊雙目圓睜,投射在宋秋雲的臉上,怪笑一聲道:“你是魔教門下,好極了!”

崆峒三真聽得神色微變,互望了一眼。

宋秋雲長劍當胸,站在楚秋帆的身前,冷然道:“魔教又怎樣?”

薛天遊厲笑一聲道:“薛某找了你們二十年,這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小丫頭,你師父是誰?現在何處?”

江湖上恩恩怨怨,永遠有着算不清的舊帳!

宋秋雲冷哼道:“憑你,也配問我師父?”

“哈哈……”薛天遊狂笑一聲道:“好,好,你既然不肯說出你師父在哪裡,薛某把你拿下了,還怕你師父不出面麼?”

宋秋雲氣道:“那你就來……”她底下“試試看”三字尚未出口,突聽身後響起蓬然一聲,緊接着有人發出悶哼之聲!

那聲音來自楚秋帆坐的地方,宋秋雲心頭一緊,急忙回頭看去,只見一條人影踉踉蹌蹌的衝了過來。那是一個頭戴灰佈道帽,身穿灰佈道袍的瘦小老道土,好象被人重重推了一把,連連後退,連腳步都顯得站立不穩。

薛天遊見狀大吃一驚,急忙問道:“道兄怎麼了?”

宋秋雲臉上籠罩了一片殺氣,突然往前逼上一步,喝問道:“好個老雜毛!是你偷襲我大哥?”

只聽身後響起楚秋帆的聲音,說道:“妹子,我沒事。”

宋秋雲急忙轉過身去,楚秋帆已經面含微笑,緩步走來,不覺歡愉的道:“大哥,你已經好啦!”

楚秋帆朝她點點頭,接着目光一注,朝那灰衣老道說道:“在下自問和道長無怨無仇,道長乘在下運氣行功之時,驟出不意,偷襲在下,其故何在?”他說來平靜,但眉宇之間卻有一股逼人的英氣。

灰衣老道和他目光一對,不禁呆得一呆,接着發出一聲破竹般的大笑,說道:“老道只知萬惡淫爲首,以你所作所爲,天人共憤,江湖不齒,老道就算偷襲了你一掌,又有何不對?”

“好啊!果然是你打了我大哥一掌!”宋秋雲長劍一指,氣憤的道:“你這老雜毛,當真該死!”皓腕一振,劍身發出嗡然輕嘶,大有動手之意。

楚秋帆伸手一攔,說道:“妹子且慢!”一面向灰衣老道擡目說道:“道長方纔說的在下所作所爲,天人共憤,江湖不齒,可是道長親眼目睹之事?”

只聽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接口道:“楚秋帆,你所作所爲,江湖上盡人皆知,還用得着親眼目睹麼?”這話聲如同遊絲一般,飄忽不定,似在遙遠之處,又好象近在身邊,聲音入耳,使人聽了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

楚秋帆突然轉過身去,嗔目喝道:“什麼人鬼鬼崇崇的說話,還不給我出來?”

他這一聲大喝,話聲雖然清朗,舌底如綻春雷,聽得在場之人耳中嗡嗡作響。

峒崆三真和薛天遊等人莫不聳然動容,暗自忖道:“此人年事雖輕,一身功力,竟有這般造詣,不愧是裴盟主的門下。只可惜他不入正途,日後終將成爲江湖大患!”

就在楚秋帆喝聲甫出,但見從樹林中搖搖晃晃衝出一個人來。

這人好象是喝醉了酒一般,腳步不穩,失魂落魄地筆直朝楚秋帆走來,口中喃喃的道:

“是……我………是………我……”他一張蒼白的瘦削臉上,肌肉扭曲,兩眼直視,說話之時,似是有着極大的痛楚。

崆峒三真和薛天遊等人都不認識他是誰。

宋秋雲一眼認出他就是百草門的沈昌冬,不覺怒道:“又是你!”

沈昌冬只是直着眼睛,一面不住的喘息,斷斷續續的道:“是我……饒了………我………

吧……”

這一情形看得大家不期愕然相顧!

只有崆峒三真的老大太真道人心中明白,這人方纔使的似是魔教中的“呼魂大法”,被他叫到名字的人,就會心神迷惘,狀如失魂落魄,一旦遇上內功修爲勝過他的對手,反會蒙受其害。但奇怪的,那女扮男裝的宋秋雲,明明是雲裡觀音門下,何以不懂得魔教“呼魂大法”?他和宋秋雲同是魔教中人,何以不幫自己人,反而施術去害楚秋帆?

楚秋帆看他嘶聲叫喊,也大感意外,喝道:“這裡沒有人爲難你,你快走吧!”

沈昌冬的瘦削臉上,綻出一粒粒黃豆大的汗水,嘶啞的道:“是………你………你破………了我………的法………呃………”砰然一聲,摔倒地上。

楚秋帆走上一步,問道:“閣下怎麼了?”只見他雙目望着自己,嘴脣動了動,好象要說什麼,忽然腳筋牽動了幾下,就氣絕死去。

宋秋雲問道:“大哥,他怎麼會死了呢?”

楚秋帆看了沈昌冬的屍體一眼,說道:“好象是中了一種見血封喉的絕毒暗器,已經沒有救了。”

宋秋雲目光環視,問道:“是不是找得出他傷在何處麼?”

楚秋帆沒有作聲,蹲下身去仔細檢查了沈昌冬的屍體,竟是找不出傷痕所在。大家因沈昌冬的突然死去,心中莫不感到驚凜,因此沒有人出言阻止楚秋帆的舉動。

宋秋雲低低的問道:“大哥找不到麼?”

楚秋帆微微搖頭道:“找不出來。”

宋秋雲眼看沈昌冬屍體扭曲似弓,側身倒臥地上,不覺心中一動,說道:“你看看他是否傷在頭髮裡面?”

楚秋帆點點頭,用手分開沈昌冬髮辮,果見他腦勺上似有一點極細的針頭露在外面,口中輕“哼”了一聲:“在這裡了!”一面暗運指力,按在沈昌冬腦勺骨上微一用力,食中二指挾起一支細如牛毛的喂毒鋼針,不覺臉色一變,沉聲道:“又是‘青蜂針’!”

宋秋雲攢攢眉道:“這會是誰殺了他呢?”

灰衣老道陰聲道:“除了千手郎君江上雲的孽種,還會有誰?”

宋秋雲氣憤的道:“我大哥不是江上雲的兒子,這是有人故意捏造事實,誣衊我大哥的。”

灰衣老道嘿然道:“誣衊,你有證據?”

“自然有了。”宋秋雲理直氣壯的道:“是我陪大哥上白鶴峰靈禽觀求證,才證實那封信是出於奸人僞造的。”

灰衣老道陰惻惻一笑道:“此話有誰能信?”

楚秋帆目中精芒四射,沉聲道:“道長如何稱呼?”

灰衣老道道:“老道逢千里,江湖上都叫我茅山道士的便是。”

茅山道士,在江湖上名頭確實不小,楚秋帆也曾聽人說過。

不是麼,他還有一個特別標記,頗能引人注目,那就是他腰間布條上斜插着一柄畫符作法用的鐵劍,早巳鐵鏽斑剝,也沒劍鞘,一邊還有一個銅柄的搖鈴。

這是他永不離身的兩件法寶,因爲他經常替人家做些鎮宅驅邪、禳兇祈福的法事。練武只能防身,可不能餬口,只有愚夫愚婦到處多得是,你可以走遍天下,吃着不盡。

楚秋帆一雙炯炯目光緊盯在茅山道士身上,徐徐說道:“道長認爲這支毒針是在下放的了?”

茅山道士和他目光一對,心中不禁暗暗詫異,忖道:“這小子一身內功,居然會有如此精純!”一面依然神色冷漠,陰森一笑道:“你倒說說看,天底下使‘青蜂針’的,還會有誰?”

楚秋帆毫不動怒,兩個手指夾着毒針,向上一舉,依然徐徐說道:“此針極爲細小,以道長的功力,是否可以用手打出?”

茅山道士道:“如以內勁送出,必須揚手作勢,而且也不可能打得很遠。”

“這就對了!”楚秋帆微笑道:“因此這毒針必然是用針筒機簧發射的了。”

“哈哈!”茅山道士發出破竹般一聲大笑,說道:“江湖上誰都知道‘青蜂針’是有特製的針筒,這還用說?”

“道長說得是。”楚秋帆突然雙目精光暴射,神情嚴肅,沉聲道:“百草門沈昌冬一針致命,針中後腦,方纔站在他身後的,就是道長和在下兩人。道長認爲是在下發射的針,好在‘青蜂針’必須有針筒才能打出,道長不妨先搜搜在下身上,可有針筒?再讓在下搜搜你道長的身上,這樣可算公允?”

茅山道士想不到他倒打一釘靶,說到他身上去,一張瘦削臉不由得往下一沉,嘿然道:

“年輕人,你果然厲害得很,想借此人中針而死,轉移目標。哈哈,你總該明白,老道是應邀助拳來的,不管你說得如何動聽,引起江湖公憤,務必緝拿歸案的是你裴門逐徒楚秋帆,可不是我茅山道士逢千里。”他不愧是久走江湖之人,楚秋帆提議互相搜身,本來在場之人,都覺得楚秋帆說的話極爲公允,但經他這麼一說,又覺得他說的不錯,今天要對付的是淫賊楚秋帆,並不是爲了追究百草門沈昌冬的死因。

再說,茅山道士是龍遊大俠薛天遊邀來助拳之人,他聞言之後,自然義不容辭,立即挺身而出,洪聲道:“楚秋帆,今日之事,乃是薛某要向你討個公道。江湖上有一句話,叫做‘一人做事一人當’,咱們用不着節外生枝,再做題外文章,一句話,朋友是束手就擒,隨咱們去見裴盟主,還是要見見真章,從手底下一決勝負?”

“且住!”楚秋帆神色凜然,右手一擺,朗聲道:“薛大俠方纔和我妹子說的話,楚某全聽到了,你認爲金華劉樹棠一家七口,都是楚某下的手……”

薛天遊沒待他說完,截着道:“不是薛某認爲你是兇手,是你自己在壁上題的字。”

楚秋帆點頭道:“薛大俠可曾想到有人嫁禍楚某麼?”

薛天遊道:“這當然也有可能,但閣下自從被裴盟主逐出門牆,由天台一路西行,沿途……”

楚秋帆苦笑道:“沿途姦殺婦女,都是在下乾的,對麼?薛大俠可曾想到有人必須使天下人都認爲楚某可殺,使楚某不齒於人,不能再在江湖立足,此人方可在江湖立足……”

薛天遊一怔,問道:“此人是誰?”

茅山道人冷聲道:“薛大俠怎麼相信他的胡說八道?”

楚秋帆目中寒芒飛閃,朗聲道:“薛大俠認定楚某是兇手,那是因爲有人說我是千手郎君江上雲的兒子,在磐安當着武當清塵道長的面,我從袖中取出一個布包,是‘青蜂針’,因此楚某的罪證似乎是確定了。但今日用毒針殺死這位百草門的沈昌冬的人,如果不是在下,而從另一個人身上搜出針筒來,在下的罪證,豈非也可不攻自破了麼?”

龍遊大俠薛天遊究竟是正派中人,他和楚秋帆對了面,覺得這年輕人一臉英氣,不似爲非作歹之人。再聽他所說,也頗合情理,心中更覺疑信參半,不覺望望茅山道士,沉吟道:

“這個……”

茅山道士久走江湖,豈會看不出薛天遊的心意?他打了個破竹似的哈哈,說道:“薛大俠要老道前來助拳,老道和薛大俠多年交誼,義不容辭,才遠道從茅山趕來。如今薛大俠聽了此子一面之詞,既然心生猶豫,老道留此無益,暫且別過。”說完,打了個稽首,正待回身走去。

薛天遊心中一急,叫道:“道兄請留步。”

楚秋帆更不待慢,一個箭步,攔在他前面,凜然道:“道長似乎應該讓今日在場之人,看完咱們兩人互相搜身的結果,再走不遲。”

茅山道士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冷哼一聲道:“好小子,你這是想考較考較老道的功夫了!”不待楚秋帆回答,大袖一拂,雙手翻起,從袖底發出呼呼兩記掌風,向楚秋帆迎面拍去。

這一記“袖裡乾坤”,正是茅山道士的拿手絕活,在衣袖拂起之時,掌勁從袖底發出,使敵人摸不清他掌勢路數,易爲所乘。

茅山道士這記“袖裡乾坤”,如是不明底細的人,認爲他這一雙衣袖不過是掩護掌勢的虛招而已,多半不會再加註意,只顧拆解他雙掌攻勢。焉知他雙袖之上,也蘊聚了一半內力,你如果不加註意,他可以化虛爲實,減輕掌上力道,轉爲“鐵袖功”,而以雙袖傷人。

這情形楚秋帆自然並不知情,看他大袖一翻,拍出兩道凌厲掌風,勢如排山,朝自己當胸涌來,口中喝道:“道長好雄渾的掌力!”左手一橫,向外劃出,使了一招“玄鳥劃沙”,硬接對方的掌勢。

旁觀的人,都覺得這年輕人也未免太託大了,茅山道士成名數十年,一身功力豈同小可!

他這一記“袖裡乾坤”,雙掌同發,楚秋帆居然只以單掌應敵。

這一迎一往,雙方勢道何等神速,但聽“蓬”的一聲,三掌同時擊實。就在此時,突聽茅山道士響起破竹似的一聲狂笑,他揮出的雙袖忽然袖角鼓風,自動平飛面出。這下有如兩道灌滿了海風的布帆,像乘風破浪一般,直向楚秋帆胸前撞到。破竹般笑聲中,夾雜了楚秋帆清朗的大喝,緊接着又是一聲裂帛大響和一聲低沉的悶哼。

在場之人,幾乎沒看清楚雙方最後的動作,暴響聲中,兩個人影已由合而分,勁風激盪,在兩人中間,忽然間飄出十數只灰色蝴蝶,翩翩翻飛,蔚爲奇觀!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等大家定睛看去,原來茅山道士一雙鼓足勁風的大袖,已被楚秋帆一掌擊碎,這十數只翩翩飛舞的灰蝴蝶,正是他雙袖的碎布,被激盪的勁風吹得滿天飛散。

楚秋帆依然神色自若,嘴角間噙着一絲冷峻的笑容,負手站在那裡,有如臨風玉樹,瀟灑飄逸,神定氣閒。

再看茅山道士,一襲道袍沒了雙袖,好象只穿一件背心,露出一雙又黑又瘦的臂膀,不但模樣難看,一張瘦前臉黑裡泛青,沒有一點血色,站在那裡,胸口起伏不停,一看就知他方纔這記“袖裡乾坤”,沒佔到半點便宜,還吃了大虧。

茅山道士瞪着兩顆兇睛,滿口牙齒,咬得格格直響,聲音沙啞,狠狠的道:“很好,老道那就在劍招上和你分個高下。”“唰”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他那柄降妖捉怪的鐵劍,手腕一振,發出嗡然輕響,正待朝楚秋帆撲去。

事已至此,薛天遊不得不出場了,他趕緊伸手一攔,說道:“道兄且慢,這本來是在下的事,還是讓在下向他討教幾手吧!”

茅山道士狂怒之下,豈肯甘休,怪笑一聲道:“不,薛大俠,這口氣老道非出不可,你等老道敗了,再出手不遲。”一面厲聲喝道:“姓楚的,你拔劍。”

楚秋帆志在搜他的身,聞言朝薛天遊微微一笑道:“薛大俠,逢道長既有賜教之心,在下自當奉陪。若是薛大俠一定認爲在下是金華劉氏滅門血案的兇手,要一起上的話,亦無不可。”他說來從容安詳,並無半點驕狂之氣。

薛天遊不禁一呆,他究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豈肯以二對一,和茅山道士聯手攻敵?

宋秋雲一掠而前,說道:“大哥,這不公平,你對付這老雜毛,這姓薛的由我和他動手,也是一樣。”

茅山道士大聲道:“薛大俠,這一場老道非和他分個勝負不可,你莫要插手。”接着狂叫道:“楚秋帆,你還不亮劍?”他心中儘管恨不得一劍把楚秋帆刺上兩個窟窿,但爲了“茅山道士”這塊招牌,不得不等對方亮出兵刃來再動手。

薛天遊心知茅山道士剛纔當着大家吃了楚秋帆的虧,一個人成名不易,自然非要扳回面子來不可,一時只好一言不發,默默的後退了三步。

楚秋帆長劍在包袱之中,包袱擱在他方纔坐的大石上,他並未回身去取,雙手一伸,擡目笑道:“道長只管用劍,在下就以雙手奉陪。”他一心要從對方身上搜取“青蜂針”筒,徒手對敵,只要伺機制住對方,就可騰出一支手來搜身了。若是取用長劍,自是反成了累贅,何況方纔出手一招,已試出茅山道士內力不如自己,以自己所學,足可制敵,故而不肯和他動用兵刃。

“哈哈!好狂的小子!”茅山道士鐵劍向空一振,臉色獰厲的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可怨不得老道了!”

楚秋帆青衫飄忽,毫無準備模樣,微笑道:“道長只管請!”

薛天遊站在一旁,愈看愈覺楚秋帆不似淫惡兇邪之徒,心頭不禁十分作難,暗道:“莫非真如他所說,有人嫁禍於他不成?”

茅山道士在楚秋帆“請”字尚未出口,大喝一聲:“好,看劍!”突然欺身直上,揮手一劍,筆直刺來。

楚秋帆身形一側,避開劍勢。哪知就在楚秋帆側身之際,寒光一閃,爆出了三朵劍花,快疾無倫,由側攻入,刺向“乳根”、“不容”、“外陵”三處要害。

這一記變招奇快,使人防不勝防,出手十分惡毒。

楚秋帆心頭大吃一驚,急忙一仰身,吸氣後退出去四五尺遠近。

茅山道士大笑一聲,身隨劍進,劍芒一閃,又是三朵劍花,追蹤刺到。

楚秋帆橫裡移身,又向旁閃開四尺。

茅山道士發出破竹般的聲音喝道:“你老是這般躲躲閃閃,還算在和老道動手麼?”他口中雖在叱喝,追來的人,回劍一旋,掃出一片劍影,籠罩了五尺方圓,劍刃上泛起重重殺氣,像驚濤駭浪般橫卷而來。

楚秋帆左腳斜跨半步,施展“移形換位”身法,從對方身側擦身而過,但在和他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左手同時反啄而出,點向茅山道士背後“筋縮穴”。

茅山道士可也毫不含糊,聽風辨位,一個轉身,便已灑出六七點劍影,分襲楚秋帆身上要穴。他這六七點劍影,長短參差,迅若飛絮,只要有一點被他戳中,楚秋帆縱有蓋世武功,也將橫屍地下,足見他劍招何等惡辣了。

宋秋雲一手仗劍,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已經流露出緊張的神色,她想不到茅山道士劍上造詣竟有這般高強!她更想不通大哥何以捨棄長劍不使,要和這老雜毛客氣,以徒手和人家兵刃相搏。

楚秋帆一直很少還手,他先前只是想乘隙下手,如能一下拿住對方手腕,就可從他身上搜出“青蜂針”筒來。哪知七八招下來,才發現對方劍招層出不窮,居然無懈可擊!

不,茅山道士的劍招十分駁雜,變化多端,任你楚秋帆熟讀《萬法歸宗要訣》,仍然看不出他的路數來,一時之間,竟然鬧得個手足無措,陷入了困境。差幸他曾從崆峒三真那裡學會了“移形換位”身法,忽左忽右,仗以閃避對方的劍勢。

那崆峒三真一直站在邊上觀戰,此時看他施展的身法,竟和本門“移形換位”十分相近,本來他們早就心中生疑,因爲楚秋帆不但會本門的“移形換位”,還練成本門“無形神拳”,不知他是從哪裡學來的。因爲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各有師承,各有訣竅,絕不可能一看就會。這時細看楚秋帆施展的“移形換位”身法,不但深得本門精髓,而且有許多變化,神奇莫測,連太真道人都無從領悟,無法想象得到。尤其在楚秋帆使出之際,看來覺得既簡單,又奇奧,但事後再一思索,卻又毫無一點跡象可尋,一時竟看得崆峒三真目瞪口呆,暗暗驚愣不已!

原來楚秋帆使的雖是崆峒派的“移形換位”身法,但他熟讀《萬法歸宗》,參悟了不少奧秘。崆峒三真沒見過《萬法歸宗》,自然無法領悟其中妙處了。

卻說茅山道土鐵劍連揮,劍劍都是惡毒奪命的兇險奇招,但卻記記都被對方躲閃過去,心頭更是惱怒無比。再一細看,才發覺楚秋帆進退之間,不過三步,自己的劍勢,每每只有毫釐之差,劍鋒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口中不覺發出“嘿”的一聲冷笑,劍勢突變。

一個瘦小身形忽然迫近,跟着楚秋帆進退,手中鐵劍一會從腋下刺出,一會又從腰間刺出,一會又從腿邊刺出,反正他使出來的劍招,完全不成招數。有很多記簡直就像回劍刺向自己,但實際卻是擦着他身子刺向敵人,而且刺出的劍招,又不盡吐,有時只刺出尺許劍鋒,便掣了回去,劍影吞吐,盡在他自己和敵人的全身要害處閃閃出沒。

正因他劍不盡刺,收回得快,再刺出來也就更快,出手之奇,武林僅見!

楚秋帆從小追隨師父行走江湖,但這種打法可還是第一次遇上,就因爲茅山道士劍鋒出沒無常,只能仗着“移形換位”身法隨機應變,及時閃避,根本無法還手,這一陣工夫,已經應付得十分吃力。

茅山道士鐵劍一陣猛刺,依然無法把這年輕人刺倒,心頭越發激怒,急攻劍勢忽然一停,腳下往後疾退一步,左手往腰際一探,取下他作法用的搖鈴,對着楚秋帆“鈴”、“鈴”、“鈴”一陣猛搖,右手鐵劍配合鈴聲,同樣的猛刺而出。他替人家降魔捉鬼,成了習慣,所以左手空着,就沒了手勢,這下左手搖鈴,右手使劍,精神登時抖擻起來,劍風嘶嘶,威力倍增!

不,這茅山道士果然有些邪門,他那銅鈴一陣猛搖,敢情有着擾亂人心的作用,楚秋帆忽然感到一陣心神不寧,閃避不及,“嗤”的一聲,左肩衣衫被茅山道士劍尖刺破,劍鋒劃過,一縷殷紅的鮮血立時滲了出來。

這一痛,楚秋帆本來有點恍惚的神智,也立時清醒過來,瞥見劍影一閃,鐵劍又已刺到右臂,心中暗道:“莫非這妖道的鈴聲有着古怪不成?”口中大喝一聲,右手使了一招“白鶴剔翎”,五指彈在劍身之上,發出錚然清響,把對方鐵劍震了出去。

茅山道士毫不理會,左手銅鈴搖得更急,口中低沉的道:“楚秋帆,你武功也不過如此,不出三招,就會筋疲方竭,無力反抗了!”一片急驟的盈耳鈴聲,把他低沉的話聲掩蓋下去,站在一丈以外的人,根本聽不到他說的話,楚秋帆卻聽得清清楚楚!鈴聲實在太擾人心神了,楚秋帆心頭一陣煩躁,心神又開始有點恍惚,覺得自己武功確實不過如此,好象不出三招,真會疲憊不堪,無力反抗了……

“着!”茅山道士大喝一聲,鐵劍一撩,刺中了楚秋帆的右腿,楚秋帆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跌倒,鮮血登時涌了出來。

宋秋雲看得大急,長劍一掄,縱身躍出,叱道:“妖道,你真該死!”

茅山道士左手銅鈴向空一陣急搖,發出破竹般的聲音笑道:“來,來,小妖女,就算上你一個……”

宋秋雲聽到鈴聲,撲縱出去的人,不禁一呆!

就在此時,突聽“噹”的一聲大響,茅山道士高舉左手猛搖的銅鈴,一下被人擊成粉碎!

不,他右手長劍,也同時被人齊中震斷,手中剩下半截斷劍。

茅山道士猛吃一驚,嗔目喝道:“什麼人擊碎道爺的鈴劍?”

“哼!”樹林間響起一聲冰一般的冷哼!

宋秋雲聽到這聲冷哼,心頭一喜,暗道:“大師姐來了!”她舍了茅山道士,就朝楚秋帆奔去。

這一聲冷哼,聲音之冷,令人打心底生出一絲寒意。茅山道士聽聲辨位,目光迅速朝哼聲來處投去。

“逢千里,你還一向自詡玄門正宗,以白道人物自居,就該光明正大的以武功取勝。哪知你居然假借鈴聲,施展攝魂大法,我擊碎你銅鈴,截斷你長劍,你可是不服麼?”隨着話聲,緩步從林中走出一個白衣如雪、臉蒙白紗、長髮披肩的女子,從她的面紗中,透出一雙鳳目,冷光如電。在她身後,緊跟着一個臉型瘦削的藍衫青年,只要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連走路都走得不大自然,就可知道跟在她身後,絕非出於自願。

崆峒三真一眼就認出這人正是方纔和宋秋雲動手,被太真道人救下,後來悄悄離去的那個年輕人——唐門逐徒黃鼠狼唐寶琦,只不知他怎會跟着白衣女子又回來了。

茅山道士目光一下落到白衣女子曳地裙裾間懸着的一支銀色劍穗細長長劍上,不由得神色劇變,凜然道:“姑娘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白衣羅剎了?”

白衣女子冷聲道:“你問我是誰,打算找我找回這場過節是不是?”這話等於沒否認她是白衣羅剎了!

據說白衣羅剎一支銀穗長劍在江湖上無人能走得出三招,素以出手狠辣出名,黑白兩道見過她的人不多,對她都存有幾分忌憚。不,對她的忌憚,勿寧說是忌憚她的師父雲裡觀音!

茅山道士色厲內荏,口中發出破竹似的一聲大笑,擲去了手中斷劍,說道:“姑娘說得好,老道在江湖上闖蕩了幾十年,劍毀鈴碎,也總該知道毀在什麼人手裡的吧?咱們後會有期,老道失陪。”話聲一落,連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這時宋秋雲已扶着楚秋帆在大石上坐下,替他上了刀創藥,撕下一條布條,包紮好了傷口。

楚秋帆輕輕嘆息一聲道:“這老道身上,一定有‘青蜂針’筒,那百草門的沈昌冬明明是他殺死的。”

宋秋雲道:“那就別讓他走!”她急忙回過身去,茅山道士早已走出老遠,轉眼不見。

白衣羅剎冷峻的目光,緩緩落到崆峒三真身上,說道:“三位道長也是來找楚秋帆的了?”她口氣雖冷,還算客氣。

在場之人,皆因白衣羅剎的現身,大家懾於她的名頭,一時之間,誰也沒有開口。這時白衣羅剎問到了崆峒三真,以崆峒派在江湖上的名望,自然不能示弱.太真道人白玉如意橫擱在左手臂彎上,右手打了個稽首,說道:“姑娘說得不錯,貧道師兄弟,正是找楚少俠而來。”

楚秋帆倏地站起身來,抱抱拳道:“三位道長,找在下不知有何見教?”

太真道人道:“貧道師兄弟當日衝着你楚少俠,放過了田舍翁夫婦,把昔年舊帳一筆勾銷。”

楚秋帆再次抱拳道:“道長盛情,在下感激得很。”

玉真道人在旁插口道:“感激倒是不必。不過楚少俠爲了幫襯田舍翁夫婦,妄稱尊師已經仙逝,證之事實,裴大俠依然健在,只是把你楚少俠逐出門牆。江湖之上,一向有一句話,叫做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楚少俠爲什麼被尊師逐出門牆,咱們不想多問,但楚少俠當日以調解人的身份和貧道師兄弟說的話,竟然不實如此,豈非有意愚弄崆峒三真麼?因此貧道師兄弟特來向楚少俠請教的。”

江湖上最重視尊師重道,師父明明活着,卻說師父已經過世,自然是楚秋帆的不對了。

玉真子這番話,可說義正辭嚴,令人無可反駁!

楚秋帆一怔,臉有痛苦之色,點頭道:“道長責備的甚是。但在下說的也並無半句謊言,此事經過,就算說出來了。也未必有人相信,三位道長日後自會明白。”

玉真子冷笑一聲道:“楚少俠何妨說出來聽聽?”

白衣羅剎冷然道:“人家不願說的事,三位何用相強?太真道長,難道你們崆峒派上代,不曾發生過事情麼?”

崆峒派遠在六十年前,曾被千面教的人假冒掌門人,幾乎一門盡覆。

太真道人聽得心頭一凜,急忙道:“二位師弟,楚少俠既有難言之隱,咱們也不用在此多待了。”說罷,率同兩個師弟打了個稽首,飄然而去。

自從白衣羅剎出現之後,茅山道士、崆峒三真相繼離去,如今仍然留在場中的,已只剩下龍遊大俠薛天遊父子兩人和站在大路右側、跟着薛天游來的幾名莊丁了!

白衣羅剎冷厲的目光,透過面紗,現在就落到了薛天遊父子身上,冷冷問道:“你就是龍遊大俠薛天遊?”

薛天遊道:“正是薛某。”

白衣羅剎道:“你是爲了金華劉樹棠一家七口命案,找楚秋帆來的了?”

薛天遊道:“不錯。劉樹棠的女兒劉秀嬌,是薛某未過門的兒媳,薛某該不該過問?”

“該!”白衣羅剎口中吐出一個“該”字,但接着冷冷一笑道:“爲了江湖上種種傳說,我在金華附近,還和楚秋帆動過手。”

薛天遊臉上飛過一絲奇異之色,問道:“這麼說,姑娘也是找楚秋帆來的了?”他還不知道她是宋秋雲的師姐。

白衣羅剎道:“不,我是爲了證實一件事來的。”說到這裡,伸手從身邊革囊中取出一個小瓶、一枝毛筆和一卷白紙,往大石上一放,回身朝唐寶琦道:“你過來。”

唐寶琦戰戰兢兢的走了過去。

白衣羅剎一指石上,說道:“筆墨都已好了,你來寫幾個字。”

唐寶琦不敢違拗,走到大石前,展開白紙,取起毛筆,打開小瓶,擡目問道:“請問姑娘,不知要在下寫什麼字?”

白衣羅剎這一舉動,連楚秋帆,宋秋雲兩人都深感不解。

白衣羅剎冷然道:“你用這瓶中豬血,寫‘殺人者裴門逐徒’七字。”

唐寶琦聽得神色微微一變,腳下微現踟躕。

白衣羅剎冷然道:“你寫不寫?”

唐寶琦敢情吃過她的苦頭,哪敢違拗,連聲應道:“寫……寫……”手中毛筆立即蘸着小瓶中的豬血,在白紙上寫了“殺人者裴門逐徒”七個字。

這七個字,正是金華劉樹棠一家七口遇害之後,兇手在牆上題的血字!

薛天遊聽了白衣羅剎的話,自然要走上前去看看,這一看,他一張清瘦的臉上,登時面色大變,沉喝道:“我那親家牆上的字,是你寫的……”白紙上那七個血淋淋的字,竟和留在金華劉家粉壁上的,果像出於一個人的手筆!

唯有筆跡,是無法模仿的,就算你存心規避,故意把字跡寫得和平日不一樣,但在筆劃和結構上,仍能看得出來,無法遁形的。

白衣羅剎冷冷一哼,說道:“唐寶琦,你做了些什麼害人勾當,還不從頭說來?”

楚秋帆心頭一陣激動,他明白白衣羅剎此舉是替自己洗刷冤情,找出了真兇。但兀自有些不信,暗暗忖道:“會是唐寶琦?這實在太出人意外了!”

唐寶琦臉色煞白,結結巴巴的道:“在下……在下……”

宋秋雲催道:“你還不快說?”

唐寶琦望望楚秋帆,囁嚅的道:“是……是在下假冒了楚秋帆的名字……”

薛天遊一下欺到他身前,一把抓住唐寶琦胸口衣衫,瞋目喝道:“劉樹棠一家七口,都是你殺的?”

“是……是……”唐寶琦話聲未落,薛天遊怒喝一聲:“你這該死的東西!”揮手一掌,朝他臉上摑去。這一掌直摑得唐寶琦臉上登時綻起五個指印,口角也流出血來!

白衣羅剎一擡手道:“薛大俠請放手,讓他好好的說出來。”

薛天遊只得放開了手。

宋秋雲氣鼓鼓的道:“你爲什麼要假冒楚大哥的名?”

楚秋帆跨前一步,問道:“在仁山莊假扮在下,闖進樂姑娘閨房的,可是你麼?”

唐寶琦點頭道:“不錯,是在下剝光了樂姑娘的衣服。”

宋秋雲想起自己差點也被他剝光衣服,不禁粉臉一紅,啐道:“你真該死!”

楚秋帆心頭十分氣憤,接着問道:“劫持磐安宋家姑娘的,也是你麼?”

唐寶琦道:“是的,你在樹林中遇上的老者,就是在下扮的。”

楚秋帆道:“你謊稱有強盜追你,把一包東西塞入我袖中,那是存心在我身上栽贓了?”

唐寶琦垂首道:“是的。”

楚秋帆道:“我和你無怨無仇,你在仁山莊、磐安宋家,一再劫持女子,嫁禍於我,爲什麼又在金華城中,殺害劉樹棠一家七口呢?”

唐寶琦道:“金華劉家世代相傳有一顆避毒珠,能避諸毒,乃是稀世之寶,我要劉樹棠交出此珠,他誓死不肯,我才殺了他全家。”

楚秋帆怒聲道:“你見寶起意,又姦殺他閨女,把這筆帳都記到我頭上了。”

唐寶琦道:“你已經被江湖上目爲淫賊,再多上一筆,也不在乎了。何況劉樹棠乃是龍遊薛大俠的兒女親家,自有薛大俠找你算帳……”

薛天遊氣得目皆欲裂,大喝道:“你這喪心病狂,滅絕天良的東西,原來都是你做的好事,嫁禍於楚少俠,今天薛某饒你不得!”舉手一掌,朝唐寶琦當頭劈落!

楚秋帆舉手一格,架住了薛天遊的掌,說道:“薛大俠且慢,他一再嫁禍於我,勢必有主使之人,讓他說出這主使之人是誰來?”

薛天遊臉上一紅,迅快收手,歉然道:“楚少俠說得極是。”

楚秋帆厲聲道:“唐寶琦,你說,你一再冒我之名,嫁禍於我,究竟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

唐寶琦神色痛苦,雙手蒙臉,嘶聲道:“都是我做的,你們殺了我好了。”

楚秋帆道:“你爲什麼不肯說出指使你的人來?”

唐寶琦囁嚅的道:“我……我……”

白衣羅剎冷笑一聲道:“唐寶琦,你不肯實話實說,莫非還要我動手,嚐嚐‘五陰搜魂’的滋味不成?”

話聲未落,只見大路上,正有一行人飄然走來。

這一行人的出現,使得楚秋帆驀然大吃一驚!不,他心頭立時感到無比的激動!

因爲這一行人,正是武林盟主裴元鈞,裴盟主的至友皮刀孟真和他新婚太太樂春雲,東海雙雄樂懷仁、樂友仁,少林羅漢堂住持智善大師,宋家莊莊主宋仰高、兒子宋子瞻、侄子宋子詳。

薛天遊驟睹來人,不禁一怔,急忙迎前幾步,抱拳爲禮道:“兄弟不知盟主駕到,多有失敬。”

裴元鈞步履從容,神光煥發,臉含微笑,還禮道:“薛兄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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