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沒停,倒是有幾分越來越大的意思。風夾雜着雪在懸崖邊的雲書墨身邊纏繞飛旋,煙花映得他的臉明明滅滅。
懸崖上只有雲書墨一人,穿着一件白裳,在風雪中顯得尤爲消瘦。
花卿顏不信雲書墨不知今夜是什麼日子,但這個遠在雍京的人卻是在這團圓的日子裡,隻身出現在千里之外的靠山村,她不明白這個人究竟有何用意。花卿顏瞧着那漫天的煙花,聯想着靳南書的話,不由的猜想,這人,該不會是爲了自己而來的?
可這想法又很快被花卿顏抹去,她兀自嘲笑,怎能這樣自作多情呢?這人怎麼可能是爲你而來的。
雲書墨將花卿顏的自嘲看在眼裡,心裡閃過一絲心疼,不過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他將花卿顏打量了一遍,眼帶促狹的說:“你爲什麼來這?”
“我是因爲……”花卿顏下意識的回答,卻又馬上止住了話頭。是呀,爲什麼她會冒着風雪跑來呢?明明這煙花看過了就好了,就圖個熱鬧,圖個新鮮就好了啊?爲何在確定煙花燃放的位置之後就眼巴巴的跑來了呢?
看着立在懸崖邊的人,花卿顏心中似乎已經答案,但她不想承認。
不過某個人卻是不依不饒的,非得讓她承認。
雲書墨笑着說:“你無非就是想看看,這放煙花的,是不是你心裡的那個人,我說的對不對?”
被人這般準確的道出心聲的花卿顏臉色變了變,還未等她反駁,雲書墨又道:“那麼,你滿意你現在見到的麼?”
花卿顏哪裡還不明白,自己是被人戲弄了,她想了想說:“並不滿意,然而有些失望,因爲我想見的人並不是你。”
雲書墨呼吸一滯,被花卿顏的話弄得心被揪痛。他無法從花卿顏的表情上瞧出她說的話是不是出自真心,也無法用心去判斷這話的虛實,只是心裡難受的厲害。花卿顏的話就像是一把刀子,雖然輕描淡寫,但卻是相當沉重。
不管內心是多麼的痛苦,雲書墨臉上卻是沒有表露半分,可他也沒有再說話的心情,揹着手站在原地,望着花卿顏不語。
突如其來的沉默讓花卿顏有些無所適從。她原本以爲雲書墨會說些什麼,最起碼會打趣或者是反駁。但沒有,雲書墨什麼都沒說倒是讓花卿顏心有慼慼。
煙花已經放完了,天空徹底的暗了下來,沉默不語的雲書墨彷彿完全融進了黑夜裡。
花卿顏一直凝着他,看着那被風雪和夜色籠罩的身影,一時間忍不住想要上前擁住他。這瞬間,她從雲書墨的身影裡瞧出了無盡的顧忌。
花卿顏突然上前走了幾步,站到雲書墨面前。雲書墨一直注視着花卿顏,自然沒有錯過她的動作。此刻,他與花卿顏的距離僅半步之遙,伸手就能將她攬進懷裡。不過雲書墨沒動,垂眸看着花卿顏,眼裡滿是深意,帶着無盡的溫柔繾綣。
花卿顏沒有注意到雲書墨的情緒,她解下自己肩上的狐裘,踮起腳尖披在雲書墨的身上。
感受到身後傳來的溫度,雲書墨一愣。他沒想到花卿顏會這麼做,那狐裘之上還帶着花卿顏的溫度和她身上獨有的香味,就像是一道美味,非常的誘人。雲書墨心中一動,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不靠譜,花卿顏之前可能只是因爲羞惱而說了句違心的話罷了。
不過就算心裡再歡喜,雲書墨也不打算接受,畢竟,沒了這狐裘,花卿顏身上就只有一件襖裙,雲書墨可不希望凍着花卿顏。
“不用。”雲書墨握住花卿顏沒來得及收回的手,又將狐裘取下給她不容拒絕的爲她披好,“你裹好了,我的身子比你好,又有內勁,自然是不需要這狐裘的,而你不同,身子單薄就要好好的養着。”雲書墨話鋒一轉,又笑了,“不過,你這舉動讓我甚是歡欣,這是否說明,你關心我?”
花卿顏一動不敢動,任由着雲書墨仔細幫自己整理着衣領,她時不時的能感覺到雲書墨帶着些微涼意的手碰觸在自己臉頰,不同於孩子們細膩,這雙手更加的蒼勁有力。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覺得雲書墨會冷,甚至脫下狐裘親自爲她披上。或許,真如雲書墨所說,自己是關心他的。
可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呢?
既然都已經這樣了,那花卿顏也不打算再遮掩什麼,直接道:“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我關心你,無非是覺得這雪夜天寒地凍,你需要關心罷了,無非就是出自……“
“你心悅我。”
雲書墨的搶白讓花卿顏瞬間失了聲,她搖頭看着眼前的男人,而這人也垂眸凝着她,四目相對,花卿顏微微一顫。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裡包含了太多的情緒,期待,歡欣,還有最爲讓她心亂如麻的愛慕。
雲書墨伸手替她帶上兜帽,摸了摸她的頭頂,說:“正如我心悅你一般。”
猶如無數的煙花在腦海中炸開,絢爛而又令人着迷。雲書墨的聲音實在是太溫柔,猶如春風般從她耳邊輕輕的拂過,但卻又帶着無盡的暖意和沁人的芬芳,讓花卿顏瞬間沉醉。
我心悅你。
僅僅是四個最平常的字,卻是讓花卿顏覺得,這一輩子有這四個字便已經足夠。
花卿顏啞然:“那又如何?你我不過是萍水相逢,相互幫助了一次的陌生人。就算我心悅你,那又如何?”
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望着他那雙讓人願意沉醉不醒的眸子,“雲書墨,我不知你的身份,也不知你究竟爲何來到靠山村,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又或許,就連這名字都是假的,我喜歡的人,我卻一無所知,你不覺得諷刺麼?你知道我是誰,也知曉我的身份,可你,或許就是我的仇人,或許下一秒就會將我置於死地,我若是心悅你,便是把自己推向了深淵,雲書墨,你覺得我真有這麼傻麼?”
花卿顏臉上的笑容實在是太苦澀,讓雲書墨的心又是一陣揪痛。他握住花卿顏的肩,逼着她與自己對視,逼着她正面直視自己的感情。他突然名字,自己之前刻意隱瞞的一切,對花卿顏來說是多麼的殘忍。
這樣一個女子,身上揹負了仇恨和隱忍,她不敢對任何人倘露心扉,因爲不知那人會不會就是最陰狠的一把刀。她防備着自己,疏遠自己,這都是理所當然。雲書墨深深的嘆了口氣,苦笑:“我沒想到會讓你如此困擾,既然你想知道,那今日就告訴你吧。”
“你可知雍京城睿王府。”
花卿顏原本還在竊喜,沒想到這雲書墨就這般好說服,願意將自己的身份說出來。只不過……
睿王府?花卿顏瞬間瞪大了眼,這人不會是……花卿顏腦海中閃過那曾經聽說過的關於睿王府的一切,莫名的想到了一個人。
花卿顏的杏眼本就圓潤,這一瞪眼更加顯得水靈靈了,雲書墨輕輕一笑,證實了花卿顏心中的猜想:“名字我並未騙過你,我姓名書墨,單字逸。早年因爲出站西北獲有戰功,所以被麒元帝封爲睿王,乃是當朝除了身上之外身份最爲顯赫之人。”
花卿顏臉色突變,麒元帝是誰?就是那判她家滿門抄斬的人!而眼前這人,就是那狗皇帝最喜愛的弟弟!皇家可以說都是她花家的敵人!而她如今卻是愛上了這麼一個人!這叫那黃泉之下的家人如何能安!
花卿顏瞬間冷下了臉,用力將雲書墨握着自己肩的手掙脫,可雲書墨早已經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反倒是一伸手將人攬進了懷裡牢牢的圈住。
“放開我!你是皇家之人那便是我的仇人!滅門之仇不共戴天,我們之間只有仇恨!再無其他!”
花卿顏劇烈的掙扎着想要掙脫雲書墨的懷抱,可雲書墨清楚明白她的心思,而且今日打算將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又怎會讓她逃離。這般想着,雲書墨的手臂又緊了幾分,全然不顧花卿顏的拳打腳踢。
“你到底想做什麼?把我抓去雍京處死麼!那就來啊!反正你也跟我周旋這麼久了,怕是早已不耐了!來抓我啊!你最好是現在就殺了我!不然我一定會攪得你們皇家雞犬不寧!”
雲書墨被花卿顏氣笑了,她這般兇狠的表情在他的眼底倒是成了齜牙炸毛的小貓,讓雲書墨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腦袋,給她順毛。
不過,有些事情必須要解釋清楚,不然花卿顏估計要猜忌一輩子。
雲書墨敲了敲花卿顏的頭無奈道:“你是不是傻,我若是要抓你,會等到現在?你硬明白,我從一開始就知曉你的身份。難不成你真的以爲你能逃出雍京是老天有眼?“
“反正與你無關!”
“怎麼會與我無關?”雲書墨挑眉,“若不是我,你們可逃不出雍京。若不是我,現在整個大麒都是你們的通緝令。花卿顏,你以爲你現在的安穩日子是怎麼來的?”
“你什麼意思?”花卿顏徹底的愣住了,動作下意識的停了下來,她瞪着眼,滿臉的不敢置信。
“呵。”雲書墨淺笑,“我是當朝王爺,想要護一個人還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