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來過建新建材，但是，我見過建新建材到我們村送建材的場景。
幾百萬的貨，人家一上午就給送來了。
那大卡車一輛接着一輛，那畫面，十分的壯觀。
我蹲下來，看着地面坑窪的模樣，這個坑窪，跟我們村裡的坑窪可不一樣。
這個坑窪，都是汽車碾壓造成的，是繁華的證明。
但是現在，什麼都沒了，只有一條空曠破敗的馬路，那種淒涼感，讓人頭皮發麻。
我很難想象到現在楊建新是什麼心情。
我也失敗過，但是我的失敗，起死回生了，我的失敗，只是那一剎那，當初，那塊石頭如果沒有葉師父幫我起死回生，我真的就一無所有了。
當時那種從天上掉到地獄的感覺，真的，太恐怖了。
燕姐四處看着，滿臉都是心疼啊。
她難受地說：“你都不知道，這裡以前每天都有幾百兩卡車進進出出的，每天來拉貨的人，都排隊，周圍還建了一個酒店，專門就靠着來這裡排隊的人做生意，那個酒店的老闆現在都幹到四星級了，現在，現在怎麼他媽一個人都沒有了呢？”
我轉身看着遠處的一棟酒店高樓，靠着跟着楊建新喝湯，都能幹出來一個四星級酒店，可見，楊建新當初是多麼的風光。
但是，以前越是風光，現在就是越是破敗。
楊建新的失敗，不是一日而成的，而是日積月累的，他是什麼時候出問題的，什麼時候開始崩盤的，都需要好好的去研究，因爲這是血的教訓，是前車之鑑。
我也是做生意的人，我必須得好好看看，以他做一面鏡子。
正在這個時候，我聽到裡面有動靜，我趕緊朝着大門走過去，我朝着裡面看了一眼，諾達的廠房，居然看不到一個人，只看到一輛奔馳商務轎車。
“老闆……說好的呀，你說好的要訂貨的，老闆，咱們再商量商量，價格好說，你不能走啊，不能走啊……”
我看着一箇中年人，從辦公室裡追出來，追着一個穿着體面的人中年人，對方穿着西裝，帶着幾個隨從人員，滿臉無情地從辦公室裡出來。
我看着追出來的人，很寒酸，穿着黑色的襯衫，頭髮亂糟糟的，褲腿高卷着，穿着拖鞋，身上都是水漬，地面上都是坑坑窪窪的水坑，還有一根水管在不停的冒水。
感覺，這個人像是在打掃車間的衛生，突然有人到來，使得他放下了手裡的活計，來接待這幾個人。
“老闆，咱們價格好商量，給你優惠，優惠，打八折，老闆，咱們說好的呀，你怎麼能見死不救呀？楊總平時待你不薄呀。”
那個人苦苦哀求着，他走路一直弓着腰，低着頭，卑微到了極點，雖然哀求，但是臉上還陪着笑，那副模樣，讓人心疼。
但是，他的苦苦哀求跟卑微，並沒有換來那個老闆的一絲同情，反而更加無情地快速離開。
我看着那個追逐的人，很眼熟，我眯起眼睛，嘖了一下，這個人，不是別人，是王玉民的老表，王玉軍，上次，就是他拉貨到我們村的，那時候的他，好像是個經銷商，被楊建新收拾了一頓，最後好像聽說表現不錯。楊建新給搞到了總部來，聽說是給我面子，栽培一下我親戚的親戚。
現在，恍如隔夢一樣，這偌大的工廠，居然看不到一個人，只剩下這個王玉軍了。
“老闆，老闆，你別走啊，我求求你了，你說好的拉貨的，拉沙子，拉水泥，拉建材，老闆，你別走，你別走啊，求求你了，別走啊……”
那位老闆理都沒理王玉軍，直接上車就走，王玉軍手足無措，不停的拉着車門，想要打開車門，都這個時候了，臉上還陪着笑呢。
但是，他的笑容，得不到任何迴應，車子開走了，王玉軍趕緊追上去，即便對方都已經這麼無情了，但是王玉軍還沒有放棄，一路拉着車門把，一路狂奔的追逐着。
突然，他腳下一滑，整個人都摔的人仰馬翻的，拖鞋在天上飛着，掉落在地上一隻，另外一隻，直接穿插到他的腳脖子上，看着十分地狼狽與可憐。
“老闆，你別走啊，老闆……咱們說好的呀……你說好要拉貨的呀……”
王玉軍苦苦哀求着，但是，奔馳商務車，連頭都沒回，直接就走了，看着無情離開的奔馳車，王玉軍嚎啕大哭起來，抱頭痛哭啊。
那狼狽又無助的畫面，十分可憐。
一年前，他是什麼樣子？
他自己手底下就有幾十輛大卡車，多少人從他手裡進貨？一天賺個幾百萬都是小生意，但是現在呢？
他居然狼狽到了這個地步。
“我去婆娘的，都是白眼狼，草你媽的，楊總平時對你們多好？給你們賒賬，給你們便宜，你們他媽的，到了這個時候，都他媽的見死不救，你們等着，總有我們翻身的一天，你們給我等着……”
王玉軍撕心裂肺地吼叫着，那淒厲地吼叫聲，就像是嗷嗷老狗一樣，只有空洞地吼叫聲，沒有任何威脅。
我深吸一口氣，有些不忍心看下去。
我趕緊走進去，想要把他扶起來，但是看到我們來了，他像是認出我來了似的，趕緊爬起來，慌張的去找鞋，找了一圈，把鞋給找到了之後，慌張的套上去。
然後笑着說：“燕姐，陳老總，你們……你們怎麼來了？”
燕姐心疼地說：“我們怎麼來了？我們怎麼來了，你不知道嗎？這都成什麼樣了？你，你怎麼不說一聲啊？這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草都多深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倒閉多少年了呢？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燕姐地質問，讓王玉軍立馬呵呵笑起來，他臉上縱然滿是苦澀，但是還是說了一句。
“沒多大事，楊總說了，都是小事，不用麻煩你燕姐的，不用的。”
這話說的是那麼的風輕雲淡，但是，我們環顧現實，這裡的一切每一寸，每一處，每一點，都無不驗證了楊建新的破敗。
爲什麼這麼說，我們都很清楚。
那是楊建新。
最後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