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愛的祝福
輕音並沒有躺着牀上休息,快要燃盡的蠟燭下,他身披狐裘,伏在桌前,提筆在絲帛上寫着什麼,專注的側臉,與光火下如明月生輝。
他寫得很專注,以至於連凌悠然兩人進去都沒察覺。
“爹爹!”凌悠然來到他身邊,“在寫什麼?你身體尚虛,怎麼不好好躺着休息,卻在此勞神!”
輕音頓筆,回頭來,朝她露出慈愛的笑容:“回來了?”關切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這才漸漸放下心來。
“嗯。讓爹爹擔心了,對不起。”她說着,順手拿下他的筆擱在一邊。
“別寫了,趕緊躺牀上去!”
“呵呵,好。”輕音軟聲笑應,目光轉到在旁不發一言的南宮緋月身上,微微一頓,眼底捲起複雜情緒:“這位是?”
南宮緋月朝他頷首:“郡王君。”略帶審視的目光,始終流連。心底波瀾不興。在回來的路上,已大約聽丫頭提了自己的過往,眼前之人是丫頭的父親,也是、自己的叔叔。可是,到底是沒了記憶,斷然生不出絲毫親切感。
“爹爹,他是緋月。”凌悠然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坦白告知。心裡有些忐忑,畢竟論起關係,自己和緋月乃是堂兄妹,兩人結合,乃是禁忌。
輕音難掩震驚:他果然是輕逸的孩子。當年小聖子失蹤,鬧得沸沸揚揚,即便他離開南荒,也略有耳聞。
隔世多年,輕逸的孩子已然這麼大,如他那般風華絕代,容色絕豔。
“爹爹?”
“哦。”輕音收斂心神,朝南宮緋月微笑道:“你是輕逸的孩子吧,論理,你當喚我一聲叔叔。郡王君早已逝世多年,日後莫再提那稱呼。”
“是。”這樣應付長輩的場面,完全不是他的擅長,南宮緋月顯得有些僵硬,看看身邊心愛的女子,忽而脫口道:“或許,我該如悠然般稱呼您一聲爹爹。”
聞言,輕音神色微僵,驚異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自己的女兒:“悠兒,莫非你們——”雖然族中此類事情見多了,可事關自己的親人,感覺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凌悠然深吸一口氣,正色道:“爹爹,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我和緋月、想得到你的祝福。”說完,目不轉睛地注視他。
南宮緋月下意識地上前一步,與她並排而立,霸道侵略的氣息,陡然給人一種壓迫感。大有不答應,就不肯罷休之勢。
那妖嬈的眉目間隱隱流動的嗜血暴戾氣息,讓輕音不自覺地露出一絲擔憂。
然而,當那目光落在悠兒身上時,不容錯辨的深情與溫柔,最終還是讓他放下了心中芥蒂。
愛本無錯,何必爲難這兩個孩子。罷了……
釋然微笑,伸手將南宮緋月的手牽了,輕輕放落悠然的掌心,慈愛的目光逡巡在二人臉上:“爹爹由衷地希望你們能夠幸福。”
聞言,凌悠然露出大大的笑容,一面握住緋月的手,一面輕輕抱了抱輕音的手臂。
南宮緋月本無所謂,然而看到她開心,也情不自禁地露出溫柔的笑容。
輕音笑了笑,低頭提筆寫下最後一句,將帛書遞給她:“這是爹爹知道的南荒一些蠱毒的解法,或許對你日後有所助益,你且收好。”
“爹爹——”看着他眼底下的青痕,知道他定是熬夜在寫這個,所爲不過是一片拳拳父愛之心。凌悠然不禁有些感動,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捏緊手中的帛書。
“謝謝。”
“傻孩子。”輕音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餘光微瞥,若有深意道:“爹爹只是以防萬一。不過,也許你也許用不上。”緋月那孩子身上的氣息獨特,若所料不差,應是掌控了蠱王。可號令萬蠱,亦可解萬蠱之毒。
“卑職等求見郡王。”門外,響起了陌生的聲音。
凌悠然微頓,想起一直如影隨形的連池的人,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我出去一下。”隨即走了出去。
門外,兩個黑衣人面目端肅朝她抱拳見禮:“見過郡王。”
“可是你們主子有什麼新的指示?”凌悠然微點頭,問道。平時沒事,這些人可都是暗中活動。這次跳出來,估計是連池耐心耗盡。
“太子有言,還請郡王莫忘記身上使命,速回。”
使命?自嘲一笑,她當初多少是爲女皇待自己的那份心意,纔想爲兩國和平盡力,可如今呢,女皇病得不能起身,鳳國儼然是太女的天下。以太女的性子,一旦沒了內憂外患,還不知道會怎樣對自己呢?
幸而,她早就開始爲自己準備了退路……
靜默半晌,慢悠悠道:“明日就啓程。”
……
第二天,難得地停了雪,正好方便幾人上路。
蘇清絕留了下來,他還要幫助君墨治療。
打開車簾,外面銀裝素裹,遠處那抹出塵絕世的身影,漸漸融入這冰天雪地的世界,消失在眼簾。
雖是暫別,心底還是依依不捨。凌悠然嘆了聲,但願絕和君墨一切順利。至於君墨,遺憾的是,不能與他道別。日後,不知還能否再相見?
“放心,清絕那孩子是個沉穩的,不會令自己陷入囹圄。”輕音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安慰道,動作之間,依舊把她當小孩子看待。
凌悠然撂下簾子,回頭順勢靠在他的肩頭,閉上眼睛,享受這難得的父愛溫暖。
忽然被人扯了開來,轉瞬落入一個充滿麝香的懷抱,南宮緋月將她緊摟在懷,霸佔欲昭顯無疑。
輕音搖頭輕笑,不以爲許。
凌悠然瞪了他一眼,見他一臉理所當然,又不好說什麼,這妖孽,比過去霸道了千百倍不止,真不知日後該如何與雲郎他們相處。
大半個月後,他們一行已踏出了臨國地界,開往越國國都。
行程很順利,向來南荒的人並沒有查到他們的行蹤。大家均這麼想,一時間,放鬆了警惕。
曠野上,風聲怒吼,漫天冰雪中,馬車艱難地挪動。凌悠然早已下了馬車,此刻與緋月共乘一騎,安安穩穩坐在他懷中。
“停下!”忽而,南宮緋月擡手叫停,神色警惕,環顧四周。
衆人疑惑,並沒有感覺到危險。
馬兒卻開始嘶叫,不安地躁動,凌悠然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直覺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接近。
“看,那是什麼?”隨着一聲驚叫,衆人擡頭望去,只見前後左右,冰雪翻卷而來,猶如浪濤滾滾,氣勢驚人,馬兒狂躁地想要脫離掌控,衆人連忙翻身下馬,小心戒備。
師叔祖玄應探出腦袋,“那是什麼東西?”
南宮緋月沉眸,冷道:“雪獸。”
“不過幾只畜生,不足爲懼。但獸身上所攜帶的蠱,纔是大家該當心的。”眉梢一樣,不屑一顧道:“南荒那羣老傢伙,還真是不惜血本,出動如此大的陣仗……”約莫,是衝着自己來的。輕音,還沒不值得他們如此大費周章。不過,哼,他們料錯了一件事……
十數只如同獅子般的白色巨獸出現在衆人視線,大家不由地倒吸了口冷氣。通體雪白的巨獸,如同燈籠般大小的血紅眼睛,身上透出古老的神秘且血腥的氣息,令人望而生畏。
巨獸背上馱着十幾個人,個個穿着花俏的衣服,當先一個白鬚垂膝的老者,耷拉的眼皮掀了幾許,淡漠掃過衆人,最終落在南宮緋月身上,微微閃爍着異樣的光芒,開口聲若洪鐘:“老朽等,特來迎接聖子迴歸。”
“恭迎聖子迴歸。”他身後衆人跌聲附和。
“老傢伙,就憑你們這幾個人,也想逼我就範?”南宮緋月一手抱着美人,一手輕輕撩了撩飛揚的長髮,勾脣微笑,媚意橫生,卻也冷得滲人:“嘖嘖,我說你們,乖乖縮在南荒過自己的日子不好,偏偏前來送死,真是愚蠢!”
話音落,抱着凌悠然旋身一轉,長袖飛揚,龐大的氣流卷裹着漫天的冰雪攜萬鈞之勢撲了過去。
聽得一聲慘厲至極的嘯吼,一頭雪獸已經倒地流血而死,那巨獸背上的少年,更是渾身傷痕累累,倒在地上抽顫不已,血流了一地,滲入皚皚白雪之中,愈發驚心。
老者想不到他不打招呼就動手,本還想懷柔的,當即怒上眉梢,舉起手中的銅質柺杖:“上。除了聖子,餘者殺無赦。”
瞬間,巨獸咆哮,一擁而上,掌起爪落,一片血光。慘呼聲不絕,隨從的護衛倒了一片。
南宮緋月雙目騰起烈焰,嗜殺之意令人心驚,瞬間的氣勢,如同修羅惡鬼。將凌悠然丟進馬車:“玄應,護好她!”
隨即飛身衝入巨獸之中,雙掌連翻,長袖顰舞,排山倒海的攻勢,伴隨着淡粉色的煙霧,無窮無盡的殺機,令人膽戰心驚。
巨獸悲鳴倒地,身着綵衣的少年少女如同瘋癲般,互相撕咬,廝殺,不過頃刻,殘肢斷臂,四處散落,甚至耳朵、鼻子、眼珠……鮮血淋漓,丟棄與地上,聞者心驚,慘不忍睹。
唯一不受毒霧影響的只有那老者,他驚駭地看着眼前這一幕,渾身都在顫抖,眼看着步步逼近的南宮緋月,駭然地連連後退:“你、你怎麼做到的?”
想不到聖子的武功如此駭人。還有剛纔那陣毒霧,分明是蠱王之毒,可自己帶來的人所表現的慘狀,卻是雪獸身上攜帶的蠱毒導致的症狀。爲什麼會反噬?
“老東西,怕了?”南宮緋月笑睨,妖嬈別緻的面容,有如神魔臨世。
老者駭然跌坐,冷汗涔涔:“你、學會了召喚術?”單是蠱王,還不足以令那些蠱反噬……除非,他習得了早已失傳的召喚術。看來,傳言是真的。上任聖子翻譯出的古卷,是被他帶走了。
南宮緋月居高臨下看着他,睥睨之間,盡是不屑:“放心,我不會殺你。我還要留着你,滾回南荒去報信,告訴那羣老傢伙——讓他們乖乖在南荒等着就好,很快,我就回去送他們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