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再誅殺忠臣，也沒有再提廢后重立，彷彿歲月回到當初，但是隻有她只知道日換星移，歲水交替。
如果……可以這樣站在這裡看着歲月的交替，看着日月的輪換，看着春秋的輪迴，那何嘗不是一件美事。
樹無情，花有愛，她的目光看着這一林的梨花蕭條，再回頭看了看這一樹的梨花，恍惚的在想着，這一樹梨花爲誰開，爲誰放？
是爲了見證她從自梨花爛漫開始受寵，到梨花蕭條時失寵，有的僅只有歲月的交替嗎？
還是爲了見證她自梨花風華，自梨花容顏，自梨花清骨，到現如今紅顏蕭條，風華黯淡，清骨削盡，有的僅只是日月的輪換嗎？
還是爲了見證她從四品美 人，到一品貴妃，到蒂皇后，再輪落夫人，有的不過僅只是春秋的輪迴嗎？
還是爲了見證她如今一身蒼白之色如梨花般慘淡，有的僅只有星辰明暗嗎？
她恍惚的得不到答案，也許……歲月如人一般無情，日月如人一般變幻，春秋如人一般榮華，星辰如人一般明暗。
那如果真是這麼簡單，那麼心底那隱隱作痛是什麼，難道只是歲月交替時不小心留下的痕跡，日月輪換時不小心遺留的殘霞，春秋輪迴時不小心印留下的殘敗。
她還是恍惚的得不到答案。
“歲水不可避免會給我們留下許多痕跡，是沒有辦法磨滅，絮兒，你心中有疑惑嗎？”水中月如鏡一般虛幻，如水月一般迷離的聲音傳入她的耳裡。
鳳千絮恍然回頭，一見他，心中的委屈如潮水一般涌上心頭，連自己也沒有想到這一生會有這樣的舉動，她不顧一切的奔進了他的懷裡然後痛哭失聲來。
水中月抱着她，那一雙透明的眸子越發的清澈，可是又有誰知道清澈背後隱藏的往往是混濁。
“啊啊啊啊……”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窩在他的懷裡痛哭，將一眼的淚全部傾泄在他的身上，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可以讓她這麼盡情的痛哭依賴，那麼……那個人便只有水中月。
“我……好像來晚了……”水中月收緊了雙臂，那清澈的嗓音越發的清澈起來，但是又有誰知道他需要多麼努力才能維持着這一方清澈，以洗靜她塵埃滿布的心殤。
不得奉詔不得入宮，自從宮裡發生這麼大的事他整日裡在宮廷外面徘徊着，千萬百計的想
進宮，看看她……哪怕一眼，但是越是在這個端口上，他越不敢冒然見她，怕……惹得君王再誤會，那麼她的痛將會更深。
“嗚嗚嗚嗚……”像完全失控了，心中有太多的委屈和痛苦都不在她能承受的小燕範圍，可是她卻承受了。
“絮兒，每個人一生都有不可承受之痛，這種痛可以完全將一個人的意志擊潰，這個時候你不要勉強自己去承受，任由這一切的痛將你擊潰，然後重新開始，便是生命的重生。”水中月的手指輕輕的爲她拭着淚，一顆一顆不厭其煩。
“賦兒……歌兒……我身爲她們的主子，卻沒有辦法救她們……眼睜睜的看着她慘死……我的心好痛。”鳳千絮哽咽着，如果這世間還有一個人供她傾訴心痛，那麼那個人便吸剩下水中月。
“她們這一生註定爲你而死，不過是早和晚的區別，對她們而言爲你而死是她們唯一且最後選擇。”水中月依然爲她拭着淚，好像怎麼也拭不完，早在當初他已經爲她的四個愛婢各算一卦，她們四個爲她而生，註定皆爲她而死，沒有一點懸念的命運。
“還有畫扇，那樣一個冰質的人兒，居然……居然……”鳳千絮眼中的淚越掉越兇，鸞畫扇的死她遺憾至今，沒有辦法釋懷。
“她一生的命運皆被上一代的恩怨所牽累，掙扎不出，便只有泥足深陷，若非死，她便要捲入更深的痛苦泥沼，對她而言，死便是解脫。”水中月掐指微微算了算，只能嘆息。
“呃……那太后娘娘呢……她本不該死，都怪我……是我一手製造了她的宿命，是我將她推向死亡……都是我的錯……”彷彿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她的雙手彷彿沾滿了鮮血，身上彷彿揹負了太多的死亡。
“她早就該死了……若非心中有牽扯，她逆天而活，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人各有命，沒有誰是誰非。”水中月清澈的聲音像一方淨水緩緩的流淌至她的心靈深處。
然而心中的迷障真的能盡解嗎？不……她知道已經不能了“寧太妃她恨了一生，最後也落了一個和太后娘娘一樣的下場，這也是人各有命嗎？”
“寧太妃的心中住着一個叫做妒恨的惡魔，她是被自己這份妒恨給扭曲了人性，至最後走向了毀滅，怨不得他人。”水中月的聲音像是桓古的清音一樣襲繞着。
漸漸她不平的心微微平復，卻依然不懂，爲何生死
僅是一瞬間，而命卻是如此脆弱“施浣紗呢，她是否因爲踏上了寧太妃的路，所以自己走向了毀滅？”爲何在他的眼中生死變得如此簡單，她不懂了。
“她……本該下地獄。”水中月的聲音有此尖銳，是她一手造就了絮兒的痛苦，他沒有辦法尋常視之。
“呃……”鳳千絮感到腹間一陣絞痛，彷彿當初那份絕望如水一般朝她襲來，她臉色慘淡，踉蹌的只能倚着她才能勉強站穩“痛……”
“絮兒……喪子之痛，猶如剮肉剔血，這輩子無緣母子，下輩子會再繼。”水中月的手輕輕的放在她的腹部。
彷彿一道聖潔靈氣，讓她腹間一陣輕鬆，她眼睛一溼“下輩子再繼母子緣……”
“絮兒，不要再執着了，你本不是執着的女子，卻被宿命困死，被執着牽累，落得如此神殤。”水中月的聲音夾着絲絲憐愛，伸手拂開她眉角鬢邊的髮絲，手指輕撫着那鮮花如硃砂烙印的刺弼，心無端的顫抖起來。
“被宿命困死，被執着牽累……”鳳千絮迷茫的重複呢，笑輕盈的躍上了脣角，原來她的半生竟然簡單到十個字便可以概括，心中的疑惑像是瞬間得到了解答，她的心也輕盈起來。
水中月輕撫着她眉間蕩不去的殤絕，猶記當初她清媚一挑便是驚世風華，現如今她已經黯淡如此，風華不在，紅容不在，清滑不在，她真的什麼也沒有了嗎“絮兒，當你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你有一樣東西永遠都不會失去。”
鳳千絮陡然間擡起來，眼中閃動着分明的激色“什……什麼……”事到如今，還還有什麼是沒有失去的嗎？
“那就是心跳……”水中月伸手握住她的手，緩緩的放到她的心口間。
心間鼓動的，一下一下，雖然微弱，卻是真實存在的心跳，讓她瞬間有了一絲真實感“心……心跳……”
“這顆心不管你遭遇什麼樣的不可承受之痛，他都能忠實的爲你跳動，不爲任何人。”水中月輕輕的按着她的手，讓她可以更清楚的感受心跳。
鳳千絮全身激顫起來，感覺心底在心底下，一下，二下，三下……的跳動着，那種強烈的歸宿感，讓她全身輕盈，笑緩緩的自她的脣邊勾勒而出。
如果這天下還有誰能撫慰她受傷的靈魂，那麼那個人便只剩下水中月，縱然她不再是當初的絮兒，只要活着，她便是絮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