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正打牌打的眼都紅了,這聲怒斥突然傳來,均都嚇了一大跳。回頭去看門邊,秦天策一身黑金長袍赫然站在那裡,眼底是盛怒,而他身後的一干奴才們跪了一地,只餘他身邊的那名內侍站在一旁,卻也是大氣都不敢出。
寒玉與左通臉一白,連忙起身跪下,齊聲呼:“屬下(奴婢)該死,請皇上恕罪!”
秦天策快步走近,掃過桌面上的紙牌,冷聲道:“你們當這是什麼地方了?”如此尊卑不分,主子奴才同坐一席,尤其是染青臉上洋溢的笑,他看得如此刺眼。
她怎麼可以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笑得如此開心?
婉玥雖心思單純,但宮裡待久了,自然懂得看臉色,眼見六哥這般嚴肅,即知定是惹惱了她,忙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低頭立於一旁等着挨訓。
“婉玥,你身爲公主,居然也不懂尊卑了嗎?”
婉玥的頭埋得更低了。
染青有些坐不住了,四人一起玩,如今跪得跪,站着挨訓的挨訓,秦天策雖沒指名罵她,但與罵她也無差別了。
“皇上,這裡沒有外人,又是在自己寢宮裡,不用總講什麼尊卑之分吧。”
她說話時,脣角帶笑,神色自若,並未被他怒氣所憾。在她以爲,這不過是件小事,根本無需動這麼大的怒。
卻不知她不還嘴倒也罷了,這一開口,立即把秦天策本就壓抑着的怒火給吊到了喉嚨口,只見他忽然擡腳一踢,桌子“砰”的一聲,給掀翻在地,桌面上的茶杯碎了一地,紙牌也不能倖免飄散各處。
衆人驚呼:“皇上息怒!”
寒玉與左通頭埋到地面,心裡驚恐萬分,主上從來都是從容自若,喜怒不形於色,今日爲何這般盛怒?
婉玥被這樣的六哥嚇得目瞪口呆,立在那裡的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
染青沉默,垂頭看了看腳邊的桌子、碎了的茶杯、四散的紙牌,再看看一週跪滿了簌簌發抖的人,最後才眯起眼看向秦天策,他的臉上神情寡淡,眼底卻有怒火燃燒。
這就是君威嗎?
以前曾聽說皇帝打個噴嚏,都要威震四方的,如今這般,是否要嚇煞許多人?
她笑了笑,什麼話也沒再說,直起身拍了拍手,然後轉身就往寢宮後庭而走。
“寧染青!”身後是冷喝,她假裝沒聽到,幾步已經走進了內室。
這一舉動,可謂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誰都沒有想到染青會這般忽視皇上,不把他的怒氣放在眼裡,甩頭就走。
婉玥心中對這個嫂子可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直接跟六哥槓上!連她都不敢。不過此時六哥周邊的氣場似乎比剛纔都還要嚇人,她還是腳底抹油爲好。
“六哥,那個天色不早了,母后在等我一起用晚膳,我先走了。”話聲一完,就一溜煙地跑出了門外,生怕有人來追。
寒玉心中忐忑,不知主上要怎麼懲罰娘娘,只聽耳邊再次傳來碎裂的聲音,是主上把本踢翻在地的桌子一腳給踢碎了......
“左通,自己去領罰!寒玉,你自己該知道怎麼做!”淡漠的聲音,沒了之前的盛怒,卻讓人更加覺得寒意凌凌。
接着腳步聲而走,竟是出了門外。左通不敢再滯留此處,連忙起身也一同退了出去。
頓時院子裡只剩鳳染宮內一干宮侍跪在那裡,寒玉直起了身,讓大家都起來退下。雖然並未封品級,她已儼然是這宮裡的大宮女了。
她嘆了口氣,走進後庭的寢宮內室,就見染青和衣躺在矮榻上,聽到腳步聲,眯着眼看了看,微微失望,又閉上了眼。
寒玉走到她身旁,就聽她閉着眼問:“他呢?”
“主上回紫陽宮了。”紫宸殿是處理朝政的地方,而紫陽宮則是皇帝的寢宮了。她看了看染青的神色,見不出喜怒,心中卻想其實她也還是在乎的吧,看似從容離開,其實是想着主上來哄她的。
只是,“娘娘,主上是君,是皇,也是您的夫,您得收收脾氣了。奴婢從未見過主上這麼生氣的樣子。”語重心長的勸解,是她應盡的職責。
本是躺着不動的染青,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坐起身來惱怒道:“還是我的錯了?我們就坐下打牌而已,他一來就發怒踢桌子,還甩臉走人。”越數落越覺生氣,難道入了宮後,什麼都變了嗎?前些時候的柔情都去了哪裡?
“娘娘!”寒玉搖搖頭道:“你還不懂嗎?這是皇宮,不是宮外,宮裡皇上是天,但就是皇上,也有許多雙眼睛看着。今日我們主僕同坐一席的事,若傳到太后耳裡,可能就不是掌奴婢兩巴掌這麼簡單了。主上發怒,是恨鐵不成鋼,而您還跟他槓上了,現在又怎麼怪他生氣離開?”
被寒玉這一說,染青也有些心虛了,是這樣嗎?聽着有幾分道理,午時太后的嚴厲還記憶猶新,被她那陰冷的眼神看着,都覺得有些寒顫。光是晚請安就被她抓了錯處把寒玉給打了,現在若再多這條尊卑不分的罪名,那豈不是......
這麼一深思,也知自己是有些過了,且寒玉說對了一件事,如今他再不是當初的鐘離,他是君王,她這般不給他面子,不怒火橫生纔怪。
寒玉觀察着染青的神色,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卻仍是一本正經的,端過旁邊的茶水到她手裡,繼續勸道:“娘娘,不出幾日,就是您的冊封之日了,若傳出大婚第二日主上就沒歇在咱鳳染宮,恐怕......奴婢已經吩咐廚房燉了湯,您看不如親自給主上送去?”
染青看看外頭的天色,的確是暗了下來,想來剛纔秦天策過來,可能是想與她一起用晚膳的,結果一氣之下回了紫陽宮。這一路分析下來,似乎還真是自己錯了,雖然也覺拉不下面子,可是想想就爲剛纔那事吵架冷戰,實在是小題大做了。
大丈夫都能屈能伸,何況是她這小女子,最終點了點頭。
寒玉大喜,本以爲要花費更多口舌來勸解,卻道娘娘一點就透。說話間,已經有宮侍敲門來報說湯燉好了,連忙幫着染青換衣梳頭,重新打扮,才一起走出鳳染宮。
鳳染宮到紫陽宮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並未用宮攆,慢慢步行,宮燈沿路點亮,夜色下卻能感覺一股清新凝然的氣息,更有花香撲鼻,本還有些不鬱的氣也淡去了。
寒玉在耳邊提點:“娘娘,等下見了主上,您得改了那你我的稱呼。”
染青微點頭,心中卻是嘆氣,原來總還是身不由己的。
遠遠看到前方紫陽宮,華燈比其他任何一處都要詹亮,到了近處才見是之前跟在秦天策身後的宮侍們,他們見到二人前來,也都微愣,然後跪地請安。
一路穿堂而過,就到了寢宮門外,寒玉已經拉了拉她的衣角,小聲說:“那是主上身邊的人,叫韓蕭,是我們紫衛的頭。”
染青看向那處站着的人,衣冠華麗,容顏清俊,但卻似乎是太監的裝束,不由驚詫,沒有想到紫衛的頭領居然會是一個宦官。
韓蕭見她們二人,並未如宮門外的宮侍那般上前跪拜,只是微微福了一禮,然後直起身道:“娘娘,皇上還在怒頭上,您擔待點。”不卑不恭,的確與別人不同。
染青笑了笑,接過寒玉手中的托盤,自行推門走了進去。
環看了四周,裝飾固然華麗,似乎並非滿眼都是明黃色,紫和黑金色佔了多數,就是這樣,也有着無法遮掩的王者的大氣和尊貴。
沒有看到秦天策的身影,目光看向那處美麗的屏風,繞過就見後面有個內門,嫣然一笑,果然沒猜錯。這每個宮殿的格局基本相同,會在寢宮另設內室,剛纔她就觀察到大的桌案後方設了個屏風,就知這裡可能有個暗門。且屏風後還有一張軟塌,想必平時他處理公務覺得累了,會躺在這裡吧。
輕推了門,就見這內室與外間是決然不同的格局,素白成了這裡唯一的色彩,染青忍不住笑了,是否在他的心裡其實住着鍾離,一直就沒有離開?
窗前的塌上,男人閉着眼,收斂了渾身的霸氣,安逸凝然。
腳步微微遲疑,沒有立即走過去,卻聽低沉的嗓音帶着威嚴:“朕不是說不用伺候了嗎?韓蕭,退下!”
染青一頓,雖聽不出之前的怒意,但卻似乎依舊帶了情緒,他以爲她是韓蕭?眼睛一亮,計上心來,刻意壓低聲音,上前兩步道:“皇上息怒,奴才小青子奉娘娘之命,特意給皇上送上銀耳蓮子湯,讓皇上消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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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身份來說這些道歉的話,雖然有些自欺欺人,卻是要容易出口得多。
但見男人仍是閉着眼,只淺淡地問:“她爲什麼不親自來?”
“娘娘怕再惹皇上氣惱,不敢再杵在這。但這湯是娘娘親自燉的,萬請皇上承下。”
靜默,無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