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莫非你不願意？還是覺得我太殘酷冷血？”
元始天尊漠然看着雲中子，一字一頓，淡淡道。
“弟子不敢……”雲中子沉默良久後，低下頭，緩緩一聲，接着道：“弟子這便去西岐，將剩下的作物種子交給西岐，順便再見一見玉鼎，看能否說服他折返玉虛宮。”
“去吧。”元始天尊漠然擺了擺手，待到雲中子走到門口時，淡淡道：“雲中子，你如今雖已不是紅雲，而是人族，可你也不要忘記了，你的跟腳，都在闡教，若是你也打算如玉鼎般叛教，那就想清楚後果。”
“弟子記住了。”
雲中子腳步一滯，眼底的神情更加苦澀，嘴脣翕動良久後，迸出了五個字，然後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他知道，元始天尊這是在威脅他，讓他不敢像玉鼎真人那樣，背叛闡教離開，而是繼續留在闡教，爲他所用。
只是，一場師徒，最終卻落得了靠威脅來維繫的地步，這樣的師徒，還當真是師徒嗎？
“雲中子師弟，我剛剛聽白鶴說，你竟是把他給打了，去見師尊，你也不是那種不敬師長，不講尊卑的人，今日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怎地竟是如此暴躁？”
“師弟，許久未曾見你，怎地一回來就發脾氣，幸虧師尊寬宏大量，不和你一般見識，你向師尊道歉了嗎？”
他剛剛從小院中走出來，便看到白鶴童子陰沉着臉，帶着廣成子和南極仙翁走了過來，兩人一看到雲中子，立刻露出笑容，然後佯做熱絡的樣子，含蓄的向他訓斥了兩句。
“師尊要誅滅玉鼎之事，兩位師兄應當都已知曉了吧，你們兩個，可曾勸過師尊？”
他們兩個笑得燦爛，可雲中子臉上，卻無分毫笑容，只是漠然看着廣成子和南極仙翁，一字一頓，緩緩道。
“師尊決定的事情，我們這些做弟子的，如何能勸？”
南極仙翁聞聲，立刻皺起眉頭，看着雲中子，一字一頓，沉聲道。
“不錯，長者命，不敢辭，而且師尊是聖人，再英明不過，如他這樣的存在，怎麼可能會做錯事情，即便是錯，也不是師尊，而是玉鼎，是我們，何需別人來規勸師尊什麼……”
廣成子也是淡然輕笑，言辭懇切，彷彿在他眼中，元始天尊便是這世上最爲完美無瑕的存在。
“哈哈哈，好徒弟，兩位師兄當真是師尊的好徒弟，你們便繼續這麼好下去吧。”
雲中子聽到兩人這話，想要反駁兩句，但話到了嘴邊，卻是懶得再說什麼，搖了搖頭後，大笑着揚長而去。
這世上，有誰規定，師尊便一定不會錯，聖人便一定不會錯？
難道，元始天尊要做個滅世的魔頭，南極仙翁和廣成子也會拍手稱快嗎？又或者說，元始天尊想要奪取南極仙翁和廣成子的造化，他們這兩人也會不假思索的點頭答應下來嗎？
現在說得這樣冠冕堂皇，無非是刀子沒有砍到他們兩個的腦袋上，所以纔會如此罷了。
等到刀子看到他們腦袋上的時候，他們兩個，恐怕是鬧騰的比誰都要兇！
南極仙翁和廣成子同樣讓他覺得失望，元始天尊讓他失望，闡教也讓他失望！
他現在只希望，西岐城中的一切，能夠讓他不那麼失望，能夠讓他看到些許希望。
讓他覺得，元始天尊至少有一件事情沒有做錯，那就是人族跟隨着西岐，能夠比跟隨着朝歌，過得更好？
只是，當真會如此嗎？他不確定！
他見過帝辛，但未見過姬發和姬旦，但他覺得，在這世上，恐怕除了帝辛之外，似乎再沒有第二人，能讓人族過得更好了。
“聖人之道無異於百姓日用”，這寥寥十一個字，他不覺得，姬發也能想得到。
只是，他終究不想和闡教撕破臉，無法就這樣如玉鼎真人般，叛教而出，追隨帝辛，依附大商。
“可笑的東西，師尊已經決定了的事情，竟然還敢唱反調，還敢說三道四，真是不知死活，難怪前世之時，竟是連聖人的機緣果位，都能被他人奪走！這等蠢貨，如果真成了聖人，那纔是洪荒的笑話。”
等到雲中子離去後，廣成子立刻不屑地冷笑了幾聲，鄙夷道，似乎很是瞧不上雲中子的樣子。
“是啊，這樣的蠢貨，怎麼可能成爲聖人，也不配成爲聖人！難怪當年會把聖人果位拱手讓給了準提道人，也難怪，鯤鵬老祖要將他打死，換做是我處置，一定挫骨揚灰！”
南極仙翁聽到這一聲，同樣跟着鄙夷的冷笑了幾聲。
只是，話語出口時，沿着兩人的眼眸中，卻盡皆是無法掩飾的憧憬和嫉妒之色，直面聖人，言稱其錯漏之處，這是何等的氣魄；又該是被何其看重，才能在說出那些狂悖之言後，未曾被聖人們彈指誅滅。
他們兩個，便當真看不出來元始天尊做錯了嗎？
當然不是，在洪荒活了這麼多年，如果連是非對錯都分不出來，那真的是白活了。
但正是因爲能分得出來，但不去說穿，所以，他們才能活到現在，才能一個成了隱形大弟子，一個成了明面上的闡教大弟子，玉虛宮中的擊金鐘人。
只是，這種壓抑的生活，有時候，真的讓他們兩個覺得，很想像玉鼎真人，或者雲中子那樣，爆發一次，宣泄心中情緒。
同一時間，崑崙山入口處。
“雲中子師兄，你見到師尊了嗎？”
正百無聊賴的黃龍真人，看到雲中子出來後，立刻迎了上去，詢問道。
雲中子苦笑着點了點頭，然後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活得有時候還不如黃龍真人透徹，連這位被人稱作闡教最弱大羅金仙的存在，都看得清楚的事情，可他卻是看不清楚。
黃龍真人見狀，哪裡還能不知道，雲中子此番，怕是碰了個釘子，不然也不會這麼沮喪。
“師尊應是有他自己的安排，所以才這麼固執，師兄你不必介懷……”黃龍真人見狀，急忙寬慰了雲中子一聲，然後岔開話題，道：“雲中子師兄，不知道你接下來，是想去哪裡？”
“我要去西岐，給他們送一些海外作物的種子。”雲中子沒有隱瞞什麼，直接道。
“原來是這樣……”黃龍真人聞聲，目光變了變後，笑道：“師兄，我橫豎也沒什麼事情，不如陪着你一道，咱們師兄弟兩個路上是個伴兒，沒那麼無聊，而且我也有許久未入人間，想去看看那邊的情形。”
“好，那我們師兄弟便同去。”雲中子也正覺得苦悶，想要找個人說說話，排解一二，當即便允諾了下來。
很快，兩人，不一人一龍，便向着西岐城的方向趕去。
“帝辛……”
而就在此時，三清小院中，元始天尊的眼眸之中，陡然露出了濃濃的鬱憤之色。
倘若沒有帝辛的話，那麼，玉鼎真人也不會叛教，當然，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現在對量劫的掌控，已變得越來越微弱了，無數既定好的命運，都在發生着不可思議的改變，不僅僅是天機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清，就連原本既定的命運，以及局勢的發展，都變得越來越模糊，連帶着昔日他推演到的天機，而今都已重又歸於混沌。
“他，到底是什麼人，難道，當真便是那遁去的一……”元始天尊喃喃，眼眸中露出了迷惘，向蒼穹望去，喃喃道：“道祖，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的存在，到底是不是你安排出來的？如果是，你究竟是想做什麼？如果不是，爲何你還不抹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