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了瓊花宴的第三日,也就是初宴後的第二日,亦即蔣麗華、樑云云等離開後的第二日。
沒有了第一日濃濃的硝煙味,這一日,日高氣暖,雲淡風輕,鳥兒清啼,柳條抽絲,百花吐蕊,是個極好的日子。
連空氣中都透着十分的和平味兒。
有了蔣麗華、樑云云等的前車之鑑,一些本來有些蠢蠢欲動的人,似乎也暫時歇下了那份心思。
再說,正如西門霜所說,也如秀珍、雨前提供給紅七的情報,一直以來,瓊花宴都是個貴族小姐們遊玩、較藝、交友、相親的比較良性的輕鬆之旅,適當的一些小伎倆、小手段,良性競爭、無傷大雅,也就罷了。
但事態一旦轉爲惡性,失去控制,就不是平陽公主的初衷了。
這次的事件並不是經常,具有突發性和偶然性。當然,如果不加以引導管束,任由發展下去,那就難說了。
所以,此次事件後,平陽公主就傳出了話,不希望在瓊花宴的期間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這話一經傳出,就是那些心有不甘,正暗中計劃着什麼的人,也得掂量掂量,這事兒做得還是做不得。畢竟,這瓊花山莊可不比自家那一畝三分地兒,若是一個不好,把自個兒賠進去就不大划算了。
一時,瓊花宴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期。
就連那互相有過節,往常見了你翻我一個白眼,我對你一個不懷好意的冷笑的,這個時候見了面,也笑眯眯地互道一聲“張姑娘,你今兒個起得可真早”“李姑娘,你手上的花兒可真好看,在哪裡摘的?”,就怕給誰看出一些不和的苗頭,傳到公主和衆位夫人們的耳朵裡,有個啥不好的印象了。
瓊花山莊裡,春情盎然,和氣融融。
是和三兩好友說說知心話兒,還是在園子裡賞景撲蝶,任憑君意。
有人可能問,這樣的話,那瓊花宴四強最後是怎麼選出來的?不用搞個什麼擂臺,比拼比拼才藝,展示展示相貌歌舞什麼,吆喝一聲支持的投我一票什麼的嗎?
聽了這話,估計所有的人都要給你一個白眼了。
她們是誰?她們可都是這京城乃至大夏王朝最爲出色的千金小姐,又不是樓子裡賣笑的名妓,怎麼可能像她們一樣搞什麼花魁賽?搭個臺子任人品評?
而且,大家閨秀比什麼歌舞啊,又不是低賤的伶人。她們就是會這些,也不過是陶冶性情而已。如果舞跳得好就是千金小姐了,那些梨園子裡的頭牌,樓子裡的花魁,不個個都能跟她們一樣啦。
所以,瓊花宴的評選其實也是很隨意的,不過,隨意並不代表隨便。
平陽公主會邀請九位賢德兼備,又有學識素養的夫人入住瓊花山莊,這些夫人會發出帖子,邀請一些閨秀們參加她們舉辦的聚會,有的是讀書會,談談對某本書裡頭人物的看法;有的是詩會,命題作詩;有些是畫會、琴會、棋會……
有志於四強的,可以去參加,表現好的,得了那夫人的青眼,自然最後有希望入圍;就是對四強沒有想頭的,也多半會去,能同那些夫人說上幾句話,留個好印象,以後別人問起,那位夫人說一句好話,比媒人說千遍、萬遍還有用。
因此,雖然不是硬性要求,但來了的閨秀們,多半都會參加,就是不全去,也會挑幾個自己特別擅長的。能來這裡的閨秀們,哪個沒有幾手絕活的?
只是,夫人們的聚會一般是從第九天才開始。
這幾天,卻是空閒的,沒有什麼安排。
因爲有些夫人本身並不住在京城,她們也需要休整一下,恢復一下精氣神兒。而且,也可以讓來的閨秀們都互相結識、認識一下新朋友。
所以,今日的瓊花山莊是徹底地活了起來,到處可見這個拖着着那個的手,同她介紹誰誰誰;那兩個在花園裡追蝴蝶,恰巧撞到了一起,兩人相視一笑,互道名姓,若是說得來,說不定就又多了一位手帕交。
到處是年輕女子的嬉笑聲,連風兒都似乎吹得格外明媚。
這其中,有特別受歡迎的,比如說西門霜,作爲西川王的女兒,第一個參加瓊花宴的郡主,身邊就圍滿了人。
再比如英國公府的上官蓉,也是一個。在場的除了西門霜這個郡主,就數她的家世最爲顯赫了。
還有柳如是,她爹雖然官位不高,不過一翰林,但是,誰都知道皇帝對她爹的看重,又有誰敢小視她?
……
這些瓊花宴的新貴們人氣固然極高,不過,作爲一連參加了三屆瓊花宴,兩次入圍四強的梅自芳、周紫華,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不過,梅自芳性情孤傲清冷,因此,相比較而言,周紫華這裡又更熱鬧一些。
有那人氣高的,自然也有那人氣不怎麼好,乃至極差的。
其中,就比如紅七,雖然那“瓊花驅逐令”被西門霜給阻止了,但是,也不見有半個人登她的門,實在是冷清無比。
這其中,固然是有有些人忌諱她的美貌,不願同她在一起,成爲她的陪襯的原因。但這並不是最主要的,對紅七好奇,有心的人還是有的。只是,紅七一直沒有出門,她以前又不住京城,都沒有人認識她,也不好冒然上門而已。紅七的家世畢竟在那兒,底子最薄,那些閨秀們那裡肯來低就她。若是紅七主動邀請還差不多。
“靈盟”的胡靈靈、江琴、黑彤、戰鳳幾個,同紅七的待遇也差不多,不過,原因卻不一樣,她們比起紅七還不如,紅七底子雖然薄,好歹家裡是地主,詩書傳家,紅七的爹好歹也是個秀才,有功名在身的。而她們幾個要麼出身商家,要麼出身醫家,黑彤的家世,說起來更是上不得檯面,唯一稍強一些的戰鳳,她爹倒是個將軍。
不過,也就名稱威風一點罷了,大興王朝重文輕武,就是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面對將軍,都敢不客氣。
這樣一羣人,被冷待也是理所當然了。
對於這種冷待,紅七處之泰然,安之若素,甚至是歡迎的。
對她來說,前世職業的影響已經深入骨髓,這一世雖然不用再做哪些事兒了,可養成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得過來的。
比起被衆人包圍出風頭,她更喜歡靜靜地隱藏在黑暗中,待機而動。將自己暴露在人前,總讓她有種不安全感。彷彿有誰就在暗處觀察這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別人抽冷子給一刀似的。經常做這種事兒的人,就免不了覺得別人也可能會這麼對自己。
所以說,人啊,還是活得坦坦蕩蕩,無愧於心地好。
紅七羨慕那些在陽光下活着的人,那樣無憂無慮地笑着,踏踏實實地活着,不會刻意去防備、去提防、去猜忌,能信任人,也能被信任……
這樣的人生,對紅七來說,是如此地珍貴。
因爲,她曾經擁有;也因爲,她不可能再有。
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時光不可能倒流。生活早就將她變成了現在的模樣,過去,只能在回憶中,在別人的笑臉中看到了。即使她再想,也不可能再成爲過去的自己了。發生了的事,早已經烙入了生命中。
現在的紅七,仍然喜歡陽光,卻已經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也因此,她才能如此不以爲意地面對這種冷待。
但是,不是每一個人都如同她一般,能平靜地面對這一切的,至少胡靈靈就不能。只過了一個上午,她就有些坐立不安,焦躁無比。雖然嘴上嚷着“她們不稀罕我們,難道我們就稀罕她們呢”,但,心裡終究是不舒服的。
其他幾人,表現雖然沒有她這麼明顯,但也不是那麼自在了。
江琴吃點心的速度明顯降低了不少;黑彤的繡花針此次沒有落在繡帕上;戰鳳的刀子切了下去,半天沒有拔起。
雖然開始她們就已經感覺到了這種排斥,所以乾脆高調去結交紅七。但感覺是一回事,親身體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被人瞧不起、排擠,對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來說,還是很大的一件事情。
紅七按照先前的約定,來見證吳羣羣、寧彩若的入盟儀式,就感受到了一陣低氣壓。不過,一見有人來,胡靈靈立馬就揚起了一張小臉,熱情地招呼着紅七。她實在是個識大體,性格好的善良小姑娘,就是有些小精明,小算計,也不會讓人討厭。
之後,吳羣羣、寧彩若、柳如是也先後都來了。
見了柳如是,胡靈靈就十分歉意地道:“柳姐姐,都是我考慮不周。你今兒個應該很忙的,我這兒有紅姐姐在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柳如是笑道:“有時間我纔會答應,若是沒有時間,我也不會勉強自個兒。你若是趕我走,可是瞧不起我。以爲我連那點兒小應酬,都安排不過來?”
將紅七、柳如是都如約而來,吳羣羣、寧彩若也沒有失信。
胡靈靈幾人人的精神就振作了一些,入盟儀式很簡單,就是血腥了一點,竟然要割破手指,吳羣羣一臉興奮地做了,只是,做完了之後,哇哇大叫着“好痛”“痛死了”;寧彩若是微皺着眉頭做的,完事之後,卻是一聲不吭,贏得胡靈靈、江琴、戰鳳欽佩的眼光。她們當初的表現,都比吳羣羣強不了多少,沒有想到看似文文弱弱的寧彩若,卻這麼硬氣。只比黑彤差了那麼一點。但,黑彤,人能跟她這個活殭屍比嗎?
幾人在香案前拜了天地神明,說了一通什麼“休慼與共”“同富貴、共患難”“如有背叛,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之類的的頗具江湖氣息的廢話,這事兒就算完了。
只是,念這入會誓言的時候,寧彩若頗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誰寫的,字跟狗爬似的不說,整的怎麼跟入黑幫似的。
倒是吳羣羣,念得熱血沸騰,覺得這可比那些什麼詩社什麼的好玩多了。
整完這個,幾人就坐着說些閒話,柳如是心思靈敏,不小多久,就從隻言片語中發現了胡靈靈幾人的失落,就笑着邀請道:“不如你們明兒個來我的溪汀玩吧!到時來的人不少,應該會很熱鬧的。”
她這麼說是一片好意,只是,話一出口,現場突然一默。
胡靈靈幾人的眼裡先是一亮,最後,胡靈靈仍然開口拒絕了,之後,就將話題帶了過去。只是,之後的氣氛,再也恢復不到先前的樣子。
紅七見了,想了一下,就笑道:“我瞧這瓊花山莊裡頭,也沒有什麼好玩的。不過是比家裡大些的花園子,多幾件屋子、假山、水罷了。也沒有什麼稀奇的。我聽雨前她說,從今兒個,外頭才熱鬧,什麼瓊花擂啊,賣東西的,放風箏的,好玩得不得了。我正想着,明兒個悄悄出去玩上一圈,只是一個人膽子小,到底有些怕。你們幾個,若是無事,要不要同我一起出去看看?”
這話一出,衆人大驚。隨後,胡靈靈幾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隨後,興奮地臉兒通紅。她拍手笑道:“對啊!我們怎麼沒有想到?小妹可是服了你了。紅老大,明兒個我們一起出去闖蕩江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