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袍老狐狸抱着易小安回到竹樓的時候,那個古怪黑袍女子早已經離開。
白袍老狐狸走到那片空地,然後緩緩蹲下身,他伸手捻起一根髮絲。
柳禪七細細望向這根質地柔軟,色澤微紅的長髮。
神情複雜。
白袍老狐狸輕輕嗅了嗅這根髮絲,喃喃道:“是你嗎?”
......
竹樓內。
易瀟已經從牀榻之上坐起,凝望着手中紫釵,表情平靜,內心卻不知在琢磨什麼。
鳳仙宮主人留下了那根紫釵之後便即可離開,返程鳳仙宮,再不多言。
而這根紫釵,此刻被小殿下翻來覆去來回琢磨了數十遍。
“應當沒有問題。”魏靈衫柔聲道:“娘娘既然給了這根紫釵,必然不屑於在這根紫釵上動手腳。”
小殿下輕輕嗯了一聲。
他聲音平靜道:“這根紫釵的確沒有問題。”
株蓮相包裹的瞳孔之下,將這根紫釵仔細剖析開來。
除卻了那種空間波動的傳送域意,的確沒有更多的雜質,就像是那位鳳仙宮主人說的那樣,這件物事只是個一次性物品,使用一次之後便會自行化作灰燼。
魏靈衫皺眉問道:“氣息?”
小殿下輕輕點了點頭,道:“與那位玄上宇素未謀面,藉着這根紫釵,記下這位大國師的魂力氣息。”
這是易瀟北行路上養成的一個好習慣,在自己修爲低微之時,便多留了數個心眼,將所遇之人的信息儘可能詳盡記住。不求其他,只求把自己腦海之中的那朵青蓮不斷擴大,儲下世上百般功法,劍術靈犀,萬一日後有緣溯本求源,便能證得真我。
記下紫衫大國師的魂力氣息之後,易瀟將紫釵遞給魏靈衫。
龍雀接過紫釵,仔細感應了一下這根紫釵,柔柔嗯了一聲道:“的確是玄上宇的氣息。”
“明日就要去佛骸了。”易瀟有些無奈苦笑道:“幸虧佛骸裡元力不能動用,不然恐怕我的身體......”
白袍老狐狸突然推門而入。
他沒好氣把熟睡的易小安往牀上一擲。
易瀟低垂眉眼,低頭看着一臉風塵倉促模樣的少女,輕聲爲她蓋上被褥。
魏靈衫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端坐,低下頭,目光凝聚在疊在膝蓋上的雙手。
白袍老狐狸面無表情道:“丫頭的域意‘開花’了。”
小殿下的劉海低垂,看不出表情,稍微頓了頓,聲音平靜道:“六道都‘開花’了?”
白袍老狐狸收回停在那個安然入睡的女孩身上的目光,喃喃道:“日光。月光。大勢至。文殊。普賢。觀世音。”
“六道至強域意。”
即便是千年不變泰山崩於前不動聲色的龍雀兒都不能保持那份平淡心境。
“在八百年前,僅僅是出現了一位糅合兩道至強域意的妖僧,就已經逼得整片天下的道宗向佛門低頭。”白袍老狐狸已經有些失神,道:“若是丫頭肯靜下心來,不輕易踏入宗師之境,六道域意必然可以萌芽,一但交融,便是一位真正空前絕後的絕世佛門客卿出世。”
易瀟的呼吸有些沉重。
他默默將易小安兩鬢捋齊,接着轉頭面對白袍老狐狸。
“柳前輩。”小殿下面色從未如此正經:“她當真要修行?”
白袍老狐狸輕輕點頭。
易瀟開門見山道:“若是她真的忘我忘它,一心鑽研修行佛法,日後成就如何?”
白袍老狐狸伸出三根手指,直截了當道:“三年內必然成就九品,九品之後,一步登天,乃是真正的絕世妖孽,即便沒有糅合至強級域意,僅僅憑藉六道域意,也足以橫掃天下,擔當佛門客卿之位。”
小殿下有些微怔。
他木然鬆開替易小安理了半晌亂髮的雙手,幽幽道:“既然如此,柳前輩便在離開洛陽之後,帶她離開吧。”
白袍老狐狸微微眯起眼。
“明日是佛骸開啓的日子,洛陽那位方纔已經來過了。”易瀟深呼吸一口氣,平靜道:“解釋起來很複雜,一句話,你不能去。”
柳禪七微微挑起眉毛。
“如果......”小殿下輕柔道:“如果北魏那位沒有騙我,沈紅嬰前輩真的在佛骸裡,那麼我一定會將她帶出來。”
“如果......”易瀟又低下眉眼,喃喃道:“洛陽那位耍了心機,柳前輩便帶着易小安和靈衫姑娘一起離開洛陽吧。”
自始至終,白袍老狐狸都沒有說一句話。
“易瀟。”
柳禪七面上無喜無悲,他只是淡淡陳述了這麼一個事實。
“我與沈紅嬰相識了四十六年。”
四十六年。
從八大國期間,再到春秋十六年。
從忘歸山,到洛陽。
“如果沈紅嬰被關在洛陽的佛骸裡,而我無法親手救出她,那麼我寧願選擇被押在佛骸裡。”柳禪七輕輕念道:“生老病死,我無所畏懼。被剝取佛骨也好,被抽去元力也罷,我即便是困死在佛骸裡,也要與沈紅嬰死在一起。”
小殿下輕輕搖了搖頭,柔聲道:“柳前輩,這件事情恐怕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白袍老狐狸深呼吸一口氣,從懷中拎出一根髮絲,
曲曲折折,彎彎繞繞。
沾染了些許微紅,最終垂下。
柳禪七面上看不出喜怒哀樂,只是拿一種無比篤定的語氣開口。
“這是沈紅嬰的頭髮。”
易瀟微微嘆息,道:“你也發現了?”
“是那件黑袍留下的。”
白袍老狐狸聲音平靜道:“洛陽的六道殿主說換就換,而恰巧不巧的,是這位大金剛體魄的女人一夜之間就頂了上來。這件事情本就是一件不講道理的事情,而世上所有不講道理的事情,背後都有它的道理。”
小殿下揉了揉眉心,最終無奈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開口:“其實,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
“你去洛陽皇宮。我去六道佛骸。”易瀟擡起頭盯着白袍老狐狸,沉聲道:“若是那襲黑袍之下的面容揭開,不是沈紅嬰,你大可從鳳仙宮砸將過去,擊穿整個洛陽,我在佛骸之內必然有所感應,裡應外合,即便我被困在了佛骸之中,也可逼着北魏放人。”
白袍老狐狸平淡道:“你當我是蠢貨麼?想忽悠我?”
易瀟不好意思笑了笑,柔聲道:“那你想怎麼辦?”
“明天捏碎那根紫釵。”白袍老狐狸聲音平靜道:“我要與你們一同去佛骸。”
小殿下望向白袍老狐狸。
場面有些冷寂。
“你不能去。”
一道從白袍老狐狸進入竹樓時候就未曾發聲的柔弱聲音打破了僵局。
魏靈衫擡起頭,望着柳禪七,手指微微點在那個斜躺在牀榻之上裹着白袍和被褥的瘦削女孩身影。
“你若是出不來,她怎麼辦。”
白袍老狐狸沉默了。
接着他搖了搖頭,淡然道:“八大家很快會齊聚洛陽,而蘇家會保住她。”
“八大家齊聚洛陽是爲了什麼,你難道還不清楚麼?”
魏靈衫聲音平靜道:“他們要打破六道佛骸,帶走自己的老祖宗,爲此謀劃了這麼多年,若是能輕易打破六道佛骸,他們還有會如今的齊聚洛陽?”
“沈紅嬰生而有三十二大人相,乃是洛陽鎮壓六道佛骸的佛骨。”魏靈衫言簡意賅:“對於那些八大家的人來說,只要殺了沈紅嬰,便就是瓦解佛骸的第一步。”
“他們此行來洛陽,就是爲了找洛陽麻煩的。”魏靈衫輕柔道:“玄上宇與八大家角力如此多年,他早就摸透了這些人的路數,這些人選在這個時候入洛陽,便是想鑽一個空子,至少從洛陽撈出一些好處。殺一個人,下不了地獄,卻能實質性地撈到這些世家想要的。”
小殿下接過魏靈衫的話,理清思緒柔聲道:“而鳳仙宮那位曾經說過,她向來是不計較八大世家入佛骸贖人的,因爲這座佛骸的確是個有進無出的地方,那麼多年來,押死的不光是這些老妖怪,更多的是妄圖搭救的世家子弟。”
白袍老狐狸面無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
最終他退出了竹樓,而後緩緩關上了房門。
易瀟舒出一口氣。
他望向魏靈衫眼睛,輕聲問道:“八大家的人會來佛骸?”
“肯定會。”魏靈衫語氣篤定:“前不久,這些人幾乎每一年都會入洛陽,不爲其他,面聖之後,必然有一匹精銳世家子弟進入佛骸,而後杳無音信。娘娘素來是對這些人持漠然態度,北魏離不開這些世家,同樣的,這些世家攀附着北魏的龍軀,鳳仙宮肯網開一面,留給他們一個解救自家老祖宗的機會,便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接着這隻龍雀輕聲笑了笑。
“但其實,他們哪裡是想着救人?”
“每每入佛骸,這些年輕的世家子弟,分明是想着能在佛骸之中撈到自家老祖宗的骸骨,然後把那些珍貴的修行法門,器物,都納爲己有。”魏靈衫搖了搖頭,嘆息道:“娘娘也曾經說過,這些世家子弟,之所以走不出佛骸,也不過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自作自受,怨不得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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