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操作方式，具體的做法就是做假場，行業內通稱爲‘過數’，一般院線會選擇觀衆最少的早場和晚場來操作，在影院排片和購票系統上都能看到這個場次，但卻作爲售罄處理，實際上根本沒有觀衆。那麼發行方當然是一分錢票房都分不到，影院也只是拿一些好處費。比如說100塊錢的票，可能給10塊錢好處費。但場次排了，票房就出來了。
“在這種操作中，電影院收不到100塊票錢，片方也分不到43%的分成，但票房的數已經出來了。相當於片方和發行方用很小數額的好處費買到了高票房。普通觀衆可能看不出來這種假票房，但對於專業人士來說，做這種手腳的片子很容易看出來。比如一部片子在全國都沒排片了，你突然發現它一天還賣個幾百萬，然後死不下線。就像之前撲了的那部衆星雲集的大船電影，最後一週，一天400萬的票房，就是這麼賣出來的。
“對於一些擁有影院資源的片方，更容易進行這種操作了，而且連好處費都可以省了。像那些自帶影院的公司，只在自家影院裡面放映，我既是片方，我又是終端，我同時拿片方的43%，我也拿終端的57%，也就是說，這部分票房我只需要交5%的專項資金和3.3%的營業稅之後，我就能報上這百1，分之百的票房了，我花8塊3我就能報100，這就是最極端的例子。某部獲獎無數的武俠片，當時爲了給導演保留面子，就是用這種方法，硬做了3300萬的假。”
煙抽完了，付豪將菸頭攆在菸灰缸裡，又掏出一根菸來，點着，抽上一口，對白露說：“你知道的內情還挺多的。”
“我在電影頻道上班，平時接觸的都是這些消息。這裡面最遭人恨的就是偷票房。”
白露繼續給付豪和林玉婷講：“在返點利益的驅使下，一些影院很可能會用偷挪票房的不正當手段，將一部沒有返點的影片的票房挪到有返點的影片上。發行方也可能成爲這種行爲的主導者，授意院線去偷票房。
“我之前聽一個業內知情人士透露過，說2013年某公司同時發了一部勵志片和一部青春片，當時他們就把勵志片的票房偷挪到青春片上了。因爲這家公司是那部青春片的主導發行方，只是勵志片的執行發行方——也就是在下面做事的，他在勵志片上拿不到最大收益，於是就聯合影院做了這個偷挪票房的事。這裡面的水可深着呢。沒點道行的人，真玩不轉。”
付豪點頭表贊同，這種事于成龍也和他講過。不過現在聽白露的分析，他覺得白露應該比這個時期的于成龍，更瞭解圈子裡的一些潛規則。
聊這種行業內的事，白露總是很有熱情的，她喝了口檸檬汁，準備繼續給兩人講。
林玉婷見白露總喝水，便給白露遞過一塊西瓜去：“姐，吃西瓜，這個解渴。”
白露搖了搖手，表示自己不吃，吃着這玩意，滿嘴是湯子，還怎麼講話啊？她可不像林玉婷那麼不修邊幅。
付豪將西瓜接過來了，一邊抽菸一邊吃西瓜，對白露講：“你接着說啊，你應該還沒說完吧？”
“嗯。這裡面還有很多事情可以講。偷票房在圈內是一件特別受鄙視的事，但因爲利益驅使，這種事屢禁不止，直到現在，還有很多影院都偷票房呢。以前用手寫票的形式，偷挪票房那算是最低級的一種手段了，如今影院常用的方式都是雙系統。具體操作方式就是一家影院買兩套票務系統，一套負責出票，一套負責將票房上報國家，在出票系統中打出a電影的電影票，卻在上報系統中計入b電影的票房，這種偷挪票房的方式非常隱蔽，一般很難查出來。”
付豪聽得點頭，這事確實是圈子裡最噁心的行爲之一，如果在圈子裡人脈不夠廣，很可能被坑掉的。
白露給付豪總結：“在電影的發行環節，片方、發行方、院線/影院、電商是利益鏈條上最重要的四環，從買票房和返點的操作方式來看，各方都在這一過程中有不同程度的獲利，這或許也是買票房和返點現象一直存在，並在不斷異化的過程中逐漸明朗化的一大原因。”
白露雖然講的林林總總的有些散，但事實上，她一直是按照付豪剛剛提出來的一系列問題來分析的。
分析過受益方後，白露繼續講原因：“片方和發行方這麼做，是爲名，也是爲錢。買票房和返點可以在首周拉動電影票房的佔有率和排片率。簡單來說，買票房和返點即保證了他們電影相應的排片場次，同時又爲影片造勢，營造出大片氣象，的確能吸引大批目的性不強的流量客人；同時也在某種程度上刺激排片，進而刺激影片的真實票房。
“當年某部由函數主演的暑期檔驚悚片，就曾經通過買前三天的票房，造成首週末虛高的假象，院線繼而給出了大量的後續排片。所幸，這部電影確實在後期吸引了大量學生觀衆入場，成功獲得高票房成績。要不這部電影就賠大了。
“買票房的錢，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但爲了公司的業績好看，或者爲了保全合作的導演的名聲，片方是會這樣做的。就算最後實際上沒有掙到多少錢，但票房的表面飄紅或許能給已經上市的電影公司帶來股票走高的機會，從而從其他的方面來獲利。
“有時候，9999萬和1億的票房，也並不是名聲的區別。很早之前，咱們國家就出臺了一個政策，票房高的3d影片是有額外獎勵的。比如票房收入在5000萬元到1億元之間，獎勵100萬元；票房收入在5億元以上，獎勵1000萬元；以此往上類推，總之票房越高獎勵越高，其中，1億、3億、5億都是成爲拿到更高獎勵的分割點，如果電影的實際票房接近這幾個數額，片方往往會選擇返點的方式，使最終票房超過這幾條分界線，既爲了獲得獎勵，也博得了好彩頭。
“還有，發行方和片方一般都是利益共同體，但如果發行方使用了保底發行的方式，那發行方和片方就形成了對賭關係，爲了賠的少一點或者賺的多一點，發行方也會主動玩一些小把戲。像是今年發行大船的那家公司，就給這部片子在映前做了6個億的保底，結果片子悲劇了，那家公司就只好找到相熟的院線，硬是用做假場的方式，苟延殘喘了一陣子。
“有時候，發行方從自己的長遠利益出發，爲了成爲一線的發行公司，也會做高票房來打名氣。發行大船那家公司，就有好幾部保底的電影，都是他們自己做高的，就是爲保個臉面。你看其他公司說出來，都有一些發的特別好的片子，他家有什麼？真是沒有啊。那家公司那麼有背景，那麼有錢，在這個圈子裡都玩不轉，你和你發小兒一上來就想趟這河深水，我個人感覺，真的不是很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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