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燕?”田原吃了一驚,“你就是宇文燕宇文公子?”
宇文燕點了點頭。
田原渾身一震,他往前跨了一步,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了。
他們倆人雖未曾見過面,但因宇文鴻飛和田世南同爲當世英雄,過從甚密,宇文燕從田世南那裡聽說過他有一個兒子,田原也從宇文鴻飛的嘴裡聽說他兒子只長自己幾歲。
倆人因此可說彼此早有所聞,加上宇文燕又曾幫助自己掩埋了爹孃,此恩此情,本當涌泉相報。
但田原此時早已不是剛剛離開田家莊院的那個田原,對世事人心有了更深的認識,在還不知宇文燕底細之前,不便輕易泄露自己的身份。
他把滑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吞了下去。
宇文燕淡淡一笑:“年兄不便的話,就不必自報家門,何必拘泥……”
他突然彎下腰去,雙手捂着嘴巴,發出一連串猛烈的咳嗽。他從腰間摘下酒壺,喝了兩大口,這才緩過氣來。
雖然田原曾聽說宇文公子身體很弱,還是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沒想到他如此不濟。
田原曾聽多多和黃兄說過,宇文公子武功駭世,小小年紀,在武林中威望頗高,萬兒大得很,沒想到是這麼個弱不禁風的樣子,似乎伸手一點,他就會朝後倒下。
田原轉念一想,這人說他是宇文公子,自己又沒見過,怎知是真是假,而從這模樣看來,武功八成是不會好的,乖乖,剛纔差點就上了他的當。
田原如此一想,目光就更冷了。
宇文燕不以爲意,說道:“適才看年兄筆法沉着痛快,遒勁酣暢,出手不凡,只是所寫的文字太過俚俗,可惜可惜。”
田原的臉脹得通紅,心裡罵道:“你算甚麼東西,連倪兄都贊這歌謠有趣呢?你又知道甚麼,一股子酸腐氣。”
宇文燕低着頭,呆呆地想了一會,他感到剛纔這少年運筆十分古怪,那支筆在他手中看似平常,落筆運筆,與常人書寫無異,不知怎的,裡面卻隱隱透着一股殺氣。
宇文燕設想自己若站到少年面前,他剛纔的頓筆處,就正好點中自己的要穴。
他隱隱又覺得,這少年的功夫和那無名道長的無名功夫,似有異曲同工之妙。
也虧得宇文燕悟性奇高,若是別人,這懸書功法中的奧妙,又怎能在片刻間瞧出端倪。
宇文燕呆呆地想着,右手一伸,說道:
“年兄,給我試試。”
田原沒好氣地把筆遞給了他。
宇文燕把筆湊近眼前,仔細看看,這筆中確實沒甚麼古怪,他舉筆停在空中,又呆呆地想了一會,然後書寫起來,筆法圓渾,姿媚,儼然就是陸機的《平復帖》。
他書寫中隱隱有些懸書功法的味道,田原不由得大吃一驚,心想此人怎的如此聰明,看了一遍,就能依樣畫出大半個瓢來。
田原盯着他再看一會,心裡就釋然了,他所能做的,始終也只這兩下,須知,這懸書功法若沒事先修習過四窮功法,你怎麼練也是枉然。
田原看出宇文燕手中的筆蕭灑有餘沉着不足,圓媚有餘巧妙不足,腕間無力筆底虛滑,這筆如若落在紙上,則墨跡漂浮,神采黯然。
臨陣對敵,就更是銳氣全無,反倒自己落個處處受制,破綻百出,田原想起他前面說話的口氣,此時解恨般冷笑兩聲。
宇文燕寫了一陣突然停住,呆呆地想了一會,搖搖頭。
他把筆還給田原,也不言語,轉身朝門外走去,一路上思索着少年剛纔的動作,時而搖頭時而點頭,嘴裡輕輕地呢喃着。
田原看着宇文燕轉身離去,心道,此人不僅聰明,且頗爲自負,想不通的事情照常人來說,總是會出口相問,他卻情願留着自己慢慢琢磨。
田原看看時間不早,跟着也往回走。
到了武林大會這天,呂不空他們還沒有來,田原站在人羣后的角落裡,心裡暗暗着急。
帥、徐、章三位長老以主人身份,坐在殿堂正中,其餘人衆,依次在殿堂的兩邊排開。
田原看到,那個自稱是宇文燕的人在左邊首席的椅子上坐着,目光越過人羣,遠遠注視着田原,田原心裡一慌,趕緊別過頭去。
宇文燕微微一笑,把目光移開。
直到此時,田原才相信此人真的就是宇文燕,小小年紀,能在武林大會中佔一席位的,除了宇文燕,還會有誰呢?
右邊首座的椅子還空着,看來是留給呂不空的,以呂不空的武功,在座人中能勝過他的,不在十人之下。
但呂不空是田世南的大弟子,宇文燕是宇文鴻飛的公子,武林正道排起順序,總是以丐幫,天一派和快哉山莊爲首,彼此在伯仲間,難分主次。
因此之故,這頭三把交椅,說什麼也得讓給這三派,其餘各派,哪敢僭越。
大門外快步走進三個人來,田原眼睛一亮,看到來人正是呂不空,餘若水和花容。
三個人嘴裡說着抱歉抱歉,朝在座的各位拱了拱手,田原暗自奇怪,怎的在座的人看到呂不空等,臉上反倒多了一絲鄙夷,鼻子裡哼了一聲,尷尬地別過頭去,並不還禮,只有丐幫的三位長老和宇文燕眼露驚喜之色。
宇文燕迅速離座,三步兩步急至呂不空跟前,狠狠一拍他的肩膀,倆人齊聲叫道:
“呂兄!”
“宇文兄!”
四目相對,倆人愣了一會,然後仰天哈哈大笑。又齊聲道:
“呂兄一向可好!”
“宇文兄別來無恙?”
倆人又愣了一下,緊接着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帥獨缺走近前去,呂不空趕緊行禮:
“帥兄,在下接到傳信就趕來了,沒想到還是遲了。”
“好,好,來了就好。”帥獨缺喜道,“這武林大會若是少了天一派,還成甚麼樣子,大夥說對不對?”
大廳裡鴉雀無聲,那些人一直冷眼打量呂不空三人,及至他和宇文燕相視而笑時,都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帥獨缺此時開口問話,他們不約而同地緘口不語。
帥獨缺愣了一會,臉上稍稍動容,緊接着又復平靜,尷尬地乾笑兩聲,伸手邀呂不空入座。
呂不空掃視一番衆人,也不推辭,就在右邊的首席入座。
餘若水和花容倆人站在他的身後,滿臉怒氣,目光逼視着在座的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