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很快依照慕容蘇的吩咐,帶領一小隊精銳趁着夜色朝着朱麗和雅樂消失的地方包抄了過去。
慕容蘇的意思是要給蜀王妃吃點“小小的”苦頭。不過張遠心裡明白,朱麗的身份地位非同小可,這個“小小的苦頭”究竟要怎麼辦,慕容蘇雖然不說,他卻心照不宣。
黑驄軍的追蹤手段十分了得,朱麗和雅樂還沒走出三條街就被發現了。他們一路躲閃奔逃,但訓練有素的士兵卻始終如影隨形。一個時辰之後,奔跑聲夾雜着雜亂的喘息聲,停在了一條窄窄的巷子盡頭。
沒路了!
朱麗看了一眼高大的圍牆,追兵的腳步已經近在咫尺。她輕輕的吸了口氣,道:“雅樂先生,我們分頭行事吧。”
一向沉默的雅樂似乎一直沉浸在某種難以排遣的情緒中不可自拔,直到她匆忙的問了第二遍纔回過神來,搖頭道:“不行!”
“雅樂先生,我知道你聽從王爺的命令絕不會丟下我一人,但是我不想引起太大的事端,尤其是在這京城裡。”她輕輕吸了口氣,“此事起因在我,我自有辦法解決,你先走吧。明天一早城外十里驛亭相見!”
罷從懷中掏出一支火摺擦亮,一甩手扔了出去,剛好扔在前幾個追來的士兵腳下,來人以爲是什麼暗器,頓時停下了腳步,趁着這一陣騷亂。朱麗身形頓起,如一縷輕煙,沒入了不遠處一條狹窄的岔道里。
她的輕功還真是不錯!
黑驄軍不是傻瓜,並沒有將全部的兵力用來追蹤朱麗。還有一半人朝着死衚衕裡繼續前進,雅樂定了定神,寬大的紅色衣袖輕輕一擺。循着高牆頓時躍上了丈許,一翻身,落進了不知何處地院子裡。
朱麗雖說要分頭行事,但她並沒有想好對策,只想着不被對方抓到,憑自己的輕功。周旋個大半夜不是問題,只要天一亮,這羣黑盔黑甲的士兵無處遁形,就不得不撤走。
這也是她想要分散對方兵力地原因。找她地人少了。她也能更方便躲藏。
但是她忘了。京城裡地路她不熟。
雖然她從小在這裡長大。但一個女孩兒家是不能經常出門地。這些市井街道她基本上沒有來過。沒過多久就又被張遠地手下圍了起來。
她皺着眉看着圍牆底下黑壓壓地人。苦思脫身之計。眼神一轉。突然瞥見不遠處一間尚亮着燈火地宅子。頓時想到了一個去處。腳下一動。朝那地方飛掠而去。
這間宅院不是很大。也不華麗。但顯然不是普通百姓地住處。高牆森嚴。隱隱透着蕭肅之氣。主屋裡一燈如豆。主人似乎仍未就寢。
她猶豫了片刻。翻下高牆。輕手輕腳地躲到了主屋窗下地陰影裡。整個人緊緊地貼在了牆上。
她正在猶豫着要不要進屋去看看主人是否在家地時候,屋子裡傳出了兩個人的聲音。
一名女子道:“相公。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聲音周正溫雅,應是好人家的女兒。
另一個沉厚的聲音略帶疲憊,卻是個略顯沙啞的男聲:“我還有些事情要做,你先睡吧。”
朱麗聽到這聲音忍不住一怔,突然想起自上回和他見面,如今已經快過了兩年,這兩年內,他既然高升,自然也娶了妻子。
這座曾被她戲稱爲“寒酸”的宅院,也終於有了女主人,時光一去不復返了。
她這一失神,呼吸聲未免大了些,門裡的男子一向警醒,驟然道:“是誰!”
話音剛落,人已如箭躥至門口,一把拉開門閂,手掌朝她面門拍到。朱麗輕功雖好,其他功夫卻是不行,眼看着就要被人打中,急忙喊道:“小李子,是我!”
李乃安急忙停下,掌風掃過朱麗的兩鬢,帶起了幾縷散發。
“小姐?”他滿臉驚愕,竟一時怔怔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打擾打擾。”她站起身來輕輕胸口,解釋道,“我實在沒地方去,只好借你這裡躲一躲,你不要……”
話未說完,一個女聲從裡頭傳了出來,道:“相公,外頭是什麼人?”
門一開,走出一個素色衣衫容色恬靜地陌生女子,朱麗不認識,想必是李乃安新娶的妻子。
自她嫁去蜀地,竟一直未曾在意他地生活。朱麗心中有些黯然,李乃安卻已經解釋道:“淑玉,這位是朱……”突然頓住,片刻又道,“這位是朱小姐。”
他是刻意不提朱麗的身份,他如今是神龍軍地前鋒參將,和蜀王慕容捷分屬敵我兩個陣營,朱麗的身份實在不方便被提及。
但他地妻子云淑玉卻不以爲意,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睛在朱麗身上一轉,情不自禁地朝李乃安身邊靠了靠,道:“相公,這位朱小姐可是令神龍軍浮山一戰大敗,大名鼎鼎的蜀王妃?”
“淑玉!”
“相公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一年前我與你成親之際便知道你的身世,你從小被這位朱姑娘的父親帶大,將他視爲再生父母,是不是?”
李乃安還要說什麼,朱麗已經一把握住了雲淑玉的手,笑道:“姐姐說的不錯……不對不對,阿朱應該喊你嫂嫂纔是。阿朱一向視李大哥爲兄長,你自然就是我大嫂。”說罷她的眼神一轉看向李乃安,“李大哥,也不替我引見一下!”
李乃安見到她明麗的笑容,心中一陣恍惚。他本就不善言辭,如今只能順着她的話說道:“她是我的妻子,原先是京兆尹大人的堂妹,孃家姓雲……”
“原來大嫂是名門閨秀,怪不得阿朱一見你就覺得氣質溫雅,不同尋常。”朱麗一邊笑一邊從腕上捋下一隻紅玉鐲子塞到雲淑玉手中,又道:“初次見面,妹妹無以爲禮,小小物件不成敬意,請大嫂收下。”她的笑容明麗天真,叫人忍不住心生親近之意。雲淑玉沒想到這位傳說中可以號令千軍萬馬的王妃竟是如此模樣,忍不住一愣,朱麗卻已經盈盈一拜道:“不打擾哥哥嫂嫂了,阿朱告辭!”
李乃安見她要走,忍不住問道:“你要去哪裡?”問出口又覺得不妥,咳了一聲補充道:“爲何會在我家院子裡?”
他這樣一問,朱麗的眼圈兒一紅,慢慢垂下了頭,輕輕道:“不瞞李大哥,阿朱是被……是被黑驄軍追殺……”
“黑驄軍?何將軍的黑驄軍?他不是被皇上關在天牢嗎?”
“此時恐怕已經被人救出來了……”
見他一臉驚異,沉吟不定的模樣,朱麗咬了咬脣,擺手道:“我本來是走投無路想在這裡躲一躲,但這樣一來難免連累李大哥,對不起,我先走了……”
罷轉身就要離開,李乃安望見她單薄的背影,明知她的身份不同尋常,依然覺得不忍,不禁心頭一熱衝口而出道:“我送你出城!”
“李大哥!”
“相公!”
朱麗和雲淑玉幾乎是同時開口,朱麗乖巧的看了李乃安一眼不再說話,雲淑玉的臉卻有些發白。
李乃安將她拉到一邊,輕聲道:“淑玉,我只是送她出城,如今城門戒嚴,尋常人等很難出去。”
“相公,你難道忘了她是蜀王妃!”雲淑玉緊緊的拽着丈夫的衣角,有些惶急,“相公,浮山一戰就是因爲她的緣故你纔會打了敗仗,因此被皇上罰了軍祿,你……你怎能將她……”
“那依你之見應該如何?將她獻給皇上來換取我的功名?”李乃安也有些不耐了,“她嫁給了蜀王爺,自然一切都替他着想。我打敗仗是因爲我自己技不如人,怎麼能怪到一個女人身上?況且朱將軍是我的恩人,我在他臨死前答應過要一輩子護小姐周全。你是婦道人家,懂什麼一諾千金?”
“可是……”可是什麼她不知道,她的確是什麼也不懂的婦道人家。但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李乃安的這番舉動絕對不只是年少時對朱佑舜的承諾那麼簡單道,也害怕知道。她只是不想讓自己的丈夫爲了另一個女子涉險,她的生活平靜美好,她不想改變。
但是,她真的只是一個只會刺繡女工,謹遵婦德婦容的女子。她甚至連字也不認識幾個。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李乃安放開她的手,隨着那個紅色的身影一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