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描淡寫，很隨意。
那句話給蘇尼亞的感覺，就好像是揮了揮手，趕走了眼前並不存在的灰塵一樣隨意。
不過他也並沒在意，畢竟這些年他在中東地區的成果，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林語的幫助。
大哥說兩句話怎麼了？
他覺得無所謂，旁邊的霍梅尼卻並不覺得，蘇尼亞正在組織語言時，霍梅尼劈手奪過手機，拿着手機跑到窗戶邊，想扔，但是又沒扔出去。
最終還是將電話送到嘴邊，開始破口大罵。
用的是波斯語。
罵了半天后，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對方用的是另一個語言。
當他正在搜腸刮肚，準備用英語咒罵時，對面傳來了波斯語：
“說人話，我聽不懂！”
簡單的一句話，讓霍梅尼瞬間暴跳如雷，他抓起手機直接砸到地上，嘩啦一聲，手機四分五裂，只有屏幕還艱難的亮着。
過了一會兒，屏幕暗淡，蘇尼亞滿臉惋惜地看着地上破碎的手機，嘆一口氣，摸出自己的手機，找到林語的號碼，順手按了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林語笑呵呵的聲音又一次從電話裡面傳出：
“怎麼說？手機被砸了？”
面對林語的笑，蘇尼亞輕輕嘆出一口氣，壓低聲音：
“林語，我還是剛纔那個問題，你們，難道真的屠龍者成巨龍了嗎？”
又是同樣的問題，然而電話那頭的人並沒有像蘇尼亞想象中那樣的沉默。
而是傳來一聲輕微的笑。
那笑聲很輕蔑。
哪怕是隔着電話，隔着千山萬水，蘇尼亞也能想象出林語發出這聲音時臉上的表情。
這一瞬間，他情不自禁的捏起了拳頭。
吐出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面就又一次傳來聲音，只是這一次的聲音，和剛纔輕蔑的聲音完全不同，話語悠悠，帶着一點點追憶。
“你知道嗎？幾年前，我第一次碰到抵抗運動阿拉比拉時，我問過他，這個世界上有棋盤，棋子，棋手，他們抵抗運動，或者說巴勒斯坦，想成爲哪一個角色。”
“他們選擇成爲棋子！”
“所以從那之後，我和他成了朋友，他可以從我這裡用最低的價格，拿到一些最合適的裝備，甚至也可以拿到一些好東西。”
“他們的日子雖然過得不算太好，但也終究比以前強。”
“至於你蘇尼亞，我記得我好像問過這個問題，但是算了，現在重新再問一遍，你們想成爲什麼？”
“棋盤？棋子？還是棋手？”
問題被拋到自己面前，蘇尼亞很是煩躁，他下意識想將手機砸到一邊，但是一想到這是自己的手機，舉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可他的手還沒放穩，就被旁邊的霍梅尼劈手奪過手機，緊接着，霍梅尼的咒罵聲，就清晰無比的在房間裡響起：
“偉大的波斯人，會重新屹立在世界之巔，偉大的伊朗，會成爲中東的主宰。”
“你這個該死的傢伙，你這個該死的骯髒的在廁所裡爬動的蛆蟲，是不會懂得如此偉大的想法的……”
這一刻，蘇尼亞見識到了霍梅尼的肺活量，同時，也見識到了對方的詞彙量。
但這一瞬間，他也想起了自己在華夏時見到的罵人的場面。
想起那些畫面，他又不知道該稱讚霍梅尼罵人優美，還是該說他罵人不夠兇狠。
也許是罵夠了，也許是詞窮了。
霍梅尼停下罵人的話，雙手捧着手機喘氣，喘了很久，又一次對電話裡說道：
“我們要成爲棋手！”
“中東這一盤棋，將會由我們伊朗來決出勝負！”
他話音剛落，電話裡又是一聲嗤笑，緊接着就是哈哈大笑。
大笑過後，就是嘲諷的聲音：
“如果你們不搞核彈，不搞核武器，不搞這些亂七八糟有的沒的，你可以成爲一個棋手。”
“你背後會有人站着，會教你一步一步走棋。”
“但很不幸，你們在作死。”
“對了，偉大的棋手伊朗先生，能不能告訴我，作爲棋手，你知道你們這一次所謂的行動，全程都在別人的監控之中嗎？”
“你們是不是很奇怪？我們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不對，其實棋手應該是以色列。”
“你們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擺在了別人的辦公桌上。”
“你們的一舉一動，他們都一清二楚。”
“他們選擇和你們在同一個時間搞事，就是準備拿你們當擋箭牌，可是他們沒想到，我們會先去直搗黃龍，直接把擋箭牌後面的人弄死掉。”
“我猜測，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算你們不說出那批覈原料的去向，以色列方面，也會把這些消息抖露出來。”
“到那時，就更好玩了。”
說完，電話就被林語掛斷，只剩下房間裡的三個人在面面相覷。
互相看了一會兒，蘇尼亞和霍桑各自往後退一步，拉開和霍梅尼的距離。
看向他的目光裡，也帶來更多的審視。
被兩人用怪異的目光盯着，霍梅尼連連擺手，連聲道：
“不可能，我們的計劃萬無一失！”
“那瓜達爾港？”蘇尼亞發問，霍梅尼身體下意識後退一步，輕嘆一聲：
“那是故意的！”
“那就是說我們的高層有間諜？”霍桑的嘴，比他的腦子更快。
說完，他又捂上了嘴。
這……
這tmd搞笑了。
這一次，霍梅尼沒有說話。
就在房間裡陷入又一次沉默的時候，房門被人敲響，一個渾厚的聲音在房間外響起：
“指揮官，西南分區的雷達站彙報，那幾架無人機已經離開伊朗，進入了伊拉克境內。”
門外的人喘一口氣，緊接着又是一句話：
“部署在波斯灣的雷達站彙報，又有七架查打一體無人機從沙特起飛，現在正在波斯灣盤旋。”
“阿聯酋的那艘船，也徹底封鎖了霍爾木茲海峽。”
“還有，根據我們在伊拉克巴士拉的人彙報，駐守在巴斯拉的阿美莉卡軍隊，開始頻繁調動。”
“除了這些異樣，以色列摩薩德在剛剛也發了一個通告，說他們掌握了一些東西，待會兒會發給全世界。”
門外人一連串的話語，讓房間裡的幾人目瞪口呆。
又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霍梅尼揚起臉，閉上眼睛，兩行老淚從眼角滑落。
淚水劃過臉頰，輕輕砸落到地面。
接着又是一口長長的氣息吐出：“蘇尼亞，你和我去見一下總統。”
…………
沙特，利雅德。
阿瓦德目光落在面前的無人機操作手上，更確切一點，是落在對方的手上，眼睛裡是壓抑不住的蠢蠢欲動。
尤其是在操作手控制無人機靠向伊朗邊境時，他的手更是不自覺的探了出去。
對於他的蠢蠢欲動，羅平全都看在眼裡。
只是在對方每一次伸手，想要去摸一下操縱桿的時候，就輕輕咳一聲。
在羅平咳到第5次的時候，阿瓦德終於轉過身，一雙眼睛盯着羅平，滿臉嚴肅：
“羅指揮，我覺得我作爲國王，同時也是作爲萊茵國際防務明面上的股份控制人，我覺得我現在強的可怕，我現在要求你，讓這個操縱手離開座位，然後讓我來操控無人機。”
“我必須要檢驗一下你們的成果，明白嗎？”
義正言辭的話語，讓羅平忍不住翻一個白眼。
他走到無人機操作手旁邊，先在控制檯鍵盤上敲打一陣，輸入一個密碼。
接着又從控制檯下扯出一個密鑰，等到面前屏幕上彈出攻擊系統已關閉，輔助飛行系統已開啓的對話框後，他這才讓操作手離開，讓阿瓦德坐上去。
阿瓦德不情不願地坐到位置上，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羅平手中的密鑰。
但看了一會兒，他還是收回目光，小心操控起無人機。
攻擊系統雖然已經關閉，但用來輔助攻擊的捕捉系統並沒有關閉，阿瓦德坐在椅子上，控制輔助捕捉系統，不斷鎖定在波斯灣上漂浮的，屬於伊朗的船隻。
在玩的高興之時，他突然開口問道：
“你們老大對伊朗的態度，怎麼突然間就急轉直下了呢？”
“當時他可是不遺餘力的，在想方設法的推動我們和伊朗關係更進一步呢。”
“我這邊都還在想着，該如何把我們和伊朗的關係更進一步，要不要再搞兩個大項目，你們老大就先跑路了。”
“真是奇了。”
羅平雙手抱在胸前，眼睛盯着大屏幕，一眨不眨地看着阿瓦德的騷操作。
驟然聽見這個問題，他稍微愣了一下，低下頭，在腦海中想了很久，想到之前問林語的問題，又想到那些回答，輕輕搖一下腦袋：
“我問過老大，老大說，中東需要有一個鎮得住場子的。”
“阿拉伯國家不太行。”
“原因是比較大的國家太富，沒有幹架的動力。”
“有幹架動力的國家又太小，鎮不住場子。”
“其次就是腦子都有問題。”
“挑來挑去，只有一個伊朗合適，就想着看一看，弄一弄，看能不能改變一下他們的既定軌道。”
“能不能把他們撈到另一條路上。”
“但是結果很明顯，撈不動，實在是撈不動。”
“所以跑了，跑得飛快。”
話語簡單清晰明瞭，阿瓦德在聽完這些話以後，眼睛眯成一條縫，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盯着屏幕上飛機捕捉的畫面沉默不語。
再又一次用輔助系統捕捉到一艘伊朗的船後，他突然開口，問道：“什麼叫做改變他們的既定軌道？”
說話間，他仰起頭，滿眼好奇地看向羅平。
對於面前這個黃種人指揮官，他很放心。
非常非常放心。
因爲對方永遠只做自己份內的工作，不會僭越。
也更不會在無關緊要的時候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既然對方願意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那就表明，他和林語聊到這些的時候。
林語告訴過他，這些話可以說出來。
那麼，他就很想知道什麼叫做既定軌道。
畢竟從剛纔羅平的話語來推斷，這怎麼都不像是一個好的詞彙。
阿瓦德並沒有第一時間得到迴應，羅平耳機裡有聲音，似乎是有人在彙報工作。
過了一會兒，等到工作彙報完畢，他才低下頭，目光和阿瓦德交錯，在阿瓦德好奇的目光裡，輕輕吐出一個阿拉伯詞彙：
“命運！”
…………
以色列，特拉維夫，摩薩德大樓裡。
巴勃羅微微張着嘴，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這一大堆資料，同時，也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羅伯特。
在保持這樣的動作10來分鐘後，他終於忍不住了。
右手一巴掌拍到資料上，他對着羅伯特瘋狂咆哮道：
“你們是傻缺嗎？”
“你知道漢克斯那傢伙坐在我面前的時候，看起來有多麼礙眼嗎？”
“你知道我當時有多想殺了他嗎？我當時都恨不得直接掏槍，直接一槍打掉他的腦袋，然後再把他的屍體一刀刀砍碎。”
“可是我不能，因爲他是阿美莉卡中央戰區的司令，他說的很對，他可以死在阿美莉卡，哪怕在阿美莉卡死於一種最窩囊的死法，他也不能死在中東，死在以色列。”
“所以他對我出言不遜的時候，我忍住了。”
“我從始至終都以爲是漢克斯的人，從其他渠道得到消息，從而追查到這一切。”
“可是你告訴我，導致這一切失敗的原因，居然是你們和阿美莉卡人用同一個網絡系統傳資料，然後還沒有刪除記錄！”
“羅伯特，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想死？”
“你們這幫豬！”
面對巴勃羅的破口大罵，羅伯特只是一味的低着頭，一言不發。
等巴勃羅罵夠了，他擡起頭，沒有開口說話，沒有開口求饒，只是招招手，讓下面的人扛了另一堆資料過來。
這一堆資料放到巴勃羅面前，他臉上立馬帶上笑容，極其諂媚地來到巴勃羅眼前，拍了拍這些資料：
“巴勃羅先生，這是伊朗這些年搞核武器的所有的資料。”
“全都在這裡了！”
“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們就可以把這些資料放出去，在放出去的同時，我們掌握的那幾個喉舌，就可以順勢而爲，將所有注意力都轉移到伊朗身上。”
“我們就可以再一次完美的隱身！”
看着面前厚厚的一大摞資料，巴勃羅揮揮手：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