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八點。
一輛大紅色的福特野馬美規停在虹光小區門口,瞬間,吸引了來往路人的目光。
“臥槽!誰這麼壕啊?開這麼好的車。”
“不知道,肯定也是一高富帥啊,屌絲開得起嗎?”
“哎,人比人,氣死人,不看了……”
“……”
程禹坐在車內享受着外頭那些豔羨嫉妒和感慨的議論聲,靜靜的燃起一根菸。
曾幾何時,他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員。
記得,他考上北清大學的第一年,他那個種了一輩子地的父親,扛着裝滿行囊的蛇皮袋,將他一路送到校門口。
到達校門口後,所有因考上這所大學的激動亢奮瞬間全無。
望着豪車雲集的學校大門,望着那些與他同是新生但卻身穿名牌的同齡人,他忽然後悔考進這所大學。
“咱們學校什麼時候也有農民工了啊。”幾位穿着不凡的男女指着他戲笑道。
他漲紅了臉,羞惱錯愕,想還嘴卻被他那個老實巴交的父親緊緊抓住了手。
“俺們不素農民工。”他父親臉上堆滿了笑,衝那幾個紈絝子弟道。
那些人聽見他父親發音不準的普通話,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
可偏偏他父親卻沒看出來對方的噁心,還一個勁兒的在那笑着解釋道,“俺們不素農民工,是農民。”
“哈哈哈哈……”他們笑的更厲害了。
不止是他們,經過校門的其它同學也紛紛捂嘴大笑。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怎麼就突然成了衆人眼裡的笑柄。
而他的父親更是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兒,臉上一直維持微笑,可眼裡卻蓄滿了淚水。
“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突然,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
那應該是他第一次遇見喬星辰。
雖然他覺得,彷彿在夢裡已經見過千萬次了。
喬星辰那時也是一名大一新生,她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棉被,邊走邊滿不在乎的道,“農民怎麼了,三代以上,誰家不是農民。”
這是從剛剛他被衆人嘲笑直到現在唯一一個爲他出聲的人。
那天的陽光很顯眼,可她更耀眼。
“喲,喬星辰,又沒說你,你多什麼嘴啊!”剛剛嘲笑他的其中一個女生,用陰陽怪氣的語調回了句。
喬星辰看都沒有看她一眼,“李芳菲,你爸花了一百來萬把你買進來敢情是要你在這兒當長舌婦的啊,有錢人真會玩。”
那女生聞言,氣的臉色漲紅,張嘴就罵,“喬星辰!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次!”
喬星辰壓根就不搭理她,她走到他面前,踢了他一下,眼神傲嬌,“走啊,還愣在這兒幹嘛,找罵啊。”
他下意識就跟着她一起走了。
直到一路跟去了女生宿舍,才發現出了問題。
當時,她撓着頭髮滿臉不好意思道,“你……你是個男的呀?”
他囧囧的點點頭。
喬星辰紅刷的一下紅了,身上的傲嬌勁兒完全消失,變得羞澀起來,“對不起你,你頭髮留那麼長,穿的又這麼女性化……”
“沒錢理髮
,家裡一直在攢我的學費,衣服是我姐穿大了的。”他一臉平靜道。
喬星辰更不好意思了,她緊皺着眉頭,咬着脣,過了好一會兒才擡頭,亮着一雙眼睛看着他道,“要不,我把我弟的衣服給你穿?”
……
程禹回想到這兒的時候,眼睛不知不覺溼潤了,煙也燃盡,燙到了他的手指。
他看了一眼夜幕下的小區,她應該就住在其中一棟吧。
“喂,星辰,我到你家門口了。”
“那你趕緊上來吧,我家就在X棟XX樓。”她聲音歡快的說着,說完,就迅速掛斷了電話。
程禹望着屏幕上短暫的來電時間,看了一眼放在副駕駛上的那一捧保加利亞玫瑰花,鮮豔奪目,十分好看。
欠她的玫瑰,他要還上。
欠她的抱歉,他要還上。
欠她的許多,他都希望在以後的時間裡,一點一點,慢慢還上。
這一間充滿北歐風格的公寓。
一進門,便能看見米白色的布藝沙發和窗簾,沙發下鋪着一條卡通的黑白貓咪地毯,帶着幾分少女氣息。
落地臺燈,小圓木桌,窗臺上綠色的多肉植物以及掛在牆上的畫框。
迎面給人一種文藝清新的居家感。
“周大梨!你能不能把你的臭襪子給我收起來!”
喬星辰捏緊鼻子,豎眉瞪眼,手上拿着一雙帶着異味的白色襪子,襪子上很有喜感的破了兩個洞。
寧寧也從沙發底下拖出一條粉色的小內衣,“這是誰的啊?快來認領!”
周雪梨被她倆嚎的面膜也敷不下去了,她氣呼呼從衛生間裡衝出來道,“是我的是我的都是我的行了吧!”
喬星辰見她出來,直接將手中臭襪子甩過去,“你妹啊!明明知道程渣男今晚要來!還給老子亂扔!你想人還沒進來就被臭暈是吧!”
周雪梨靈活一閃,躲過襲擊,抱臂哼道,“不就是渣男來嗎?用得着這麼注意麼?又不是傅大少。”
“就算是傅大少,坐在沙發上突然發現一條粉色內褲,也不大好吧?”寧寧晃了晃手中內褲,衝周雪梨挑眉。
周雪梨乾咳了幾聲,不高興的走上前扯過內褲就一把扔進了垃圾桶。
喬星辰見狀,眼睛都快從眼眶裡掉出來了,“你,你就這樣處理它?”
周雪梨不以爲然道,“撿垃圾的人要是撿到這麼一條嶄新的內褲,不知道該高興成什麼樣,你別瞎比比。”
喬星辰無語的跟寧寧對視一眼,表示拿周雪梨實在沒辦法。
“星辰。”
伴着門鈴聲響的同時,程禹的聲音也在外門響起了。
喬星辰聽到聲音如臨大敵,她趕緊和寧寧以及周雪梨三人對視一眼。
“臥槽!地還沒拖完呢!”
“廁所剛剛堵住了,也還沒通下去……”
“最重要的是,周大梨,你他媽到底在客廳亂扔了多少穿過了一次的內褲和襪子啊啊啊啊!”
屋裡抓狂成一片的時候,屋外,門鈴聲又響了幾次。
程禹極有耐心的喊道,“星辰,是我,阿禹。”
喬星辰和周雪梨她們倆面面相覷,最後,
咬了咬牙道,“我先站在門外堵他一會兒,你倆給我趁早收拾好了!”
寧寧一個勁兒的點頭,一把拽起坐在沙發上的周雪梨,“還不快起來!”
喬星辰深吸了幾口氣,走到門口,將門打開,臉上浮起恰到好處的笑,“程禹,你來了。”
程禹看見眼前人的第一眼,怔了下。
她穿了一身米白色的居家服,簡單純淨,烏黑的頭髮慵懶的紮成半丸子,雪白的臉蛋上一塵不染,沒有化妝,雖然能看見鼻翼兩側的小雀斑,但卻平添了幾分真實可愛。
尤其是一雙烏黑如玉的眼睛,正明燦燦的看着他,含着微笑。
程禹回過神來之後,心一暖,趕緊將藏在身後的玫瑰花拿出來,“送給你。”
喬星辰看到玫瑰花後,並沒有馬上接過,而是哈哈道,“怎麼這客氣啊。”
“沒有,我是……”程禹着急着要解釋。
喬星辰卻像沒注意到似的,湊上前嗅了一下道,“好香啊。”
程禹大喜,“真的嗎?”
喬星辰點了點頭,神色淡淡的,“可惜我對玫瑰花過敏。”
程禹眼中喜色散去,有些不知所措,“你對玫瑰花過敏?”
以前他倆談戀愛時,每次到了過節的時候,她總會羨慕別的女生都會收到玫瑰花,而她沒有。
那時候,他囊中羞澀,而她,理解體諒。
所以,當她若無其事的說她對玫瑰花過敏的時候,他第一直覺是不敢相信。
“好了好了,既然拿來了,就帶進來吧。”喬星辰回頭看了一眼屋內,然後笑着將門打開,請他進來。
程禹臉上也在笑,但心裡卻有些澀澀的。
他一進門,便看見,原來屋裡並非只有喬星辰一人,還有另外兩個。
那兩個他自然是認識的。
周雪梨和寧寧。
喬星辰大學期間玩的最好的閨蜜以及同學。
“哈嘍。程禹。好久不見啊。”寧寧一看見他便笑着打了個招呼。
程禹有些不自然的回她一笑,“確實,好久不見。”
周雪梨笑的更假,“是啊。這麼久了,你還活着。”
喬星辰聞言,立刻暗中飛了她一記刀子眼。
周雪梨這才收拾起剛剛的假笑,發自肺腑道,“沒有,這幾年,咱們幾個老同學不都得了癌症走了麼,我跟你開個玩笑的。”
程禹這才放鬆下來,接她的話道,“是啊。人生無常。”
說完後,下場一陣沉默。
就跟是出來參加一場葬禮般,死寂安靜。
喬星辰暗暗捂額,尼瑪,這敢情是來參加追悼會了!
她咳了幾聲,將大夥兒的思緒都追回,關心的問程禹道,“程禹,你晚上,吃了嗎?”
程禹收起沉思,應聲道,“還沒有,你們呢?”
寧寧充份發揮她“臥底”的作用,提議道,“程禹,我記得你廚藝最好了,不如你今天下廚爲我們做些好吃的?”
“我怕被毒死。”周雪梨暗地裡撇嘴道。
喬星辰氣的直瞪她。
幸虧程禹沒聽見,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周大梨,你剛剛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