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費……
浪費……
寥寥十來字，卻把翟靈的心扎得遍體鱗傷。
她近乎自虐般地將類似的留言通通看了一遍，腦海裡反覆地問自己——
你想反駁？
你有什麼資格反駁？
難道他們哪裡說錯了嗎？
你有繼承到媽媽的半分天賦嗎？
你……有資格做祝聞的女兒，和她的名字放在一起嗎？
翟靈不斷咀嚼着這種酸澀的情緒，內心的自厭感幾乎上升到一個巔峰狀態。
啪。
祝聞輕輕一巴掌落在她的發頂。
“傻女孩。”
祝聞改拍爲揉，直接把翟靈的頭髮揉成雞窩狀態。
翟靈看着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反抗，就問：
“媽媽你做什麼呀……”
祝聞噗嗤笑了。
“怎麼不躲？”
翟靈臉紅了紅。
她要說自己特別喜歡這種親暱的感覺嗎？
“我……我……我在跟你說正事呢！”
翟靈特別咬重了語氣，好像有點生氣。
祝聞靠着欄杆，風吹亂了她的頭髮。
而她眯了眯眼睛，學着翟靈剛纔的樣子眺望遠方：
“管他們說什麼呢。那些話，能改變你是我女兒的事實嗎？我們流着同樣的血脈，擁有一樣的DNA，你就是我的女兒，誰都不能否認！”
翟靈心裡暖暖漲漲的。
分明歡喜極了，偏偏還要故意問：
“那我的演技爲什麼一點兒都不像你？他們以前都罵我演得差，說我沒腦子，還說我沒有天賦不如早點回家嫁人……”
“誰說的？我去罵他！”
祝聞作勢要找人算賬。
翟靈急忙拽住她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
“倒也不用啦。”
她像個真正的小女孩兒，忍不住雀躍地蹦躂了兩下。
很顯然，祝聞這樣的反應非常符合她的心意。
翟靈不過就是患得患失罷了。
這是她童年留下的烙印，是她不幸人生擦不去的污泥。
或許可以通過時間，一點點去改變。
但絕不是祝聞說幾句假大空的話，就能夠輕易安慰得了的。
祝聞需要做的，不過是反覆用言語和行動告訴翟靈——
我站在你這邊。
我絕對地、無條件地、沒有限期地站在你這邊。
讓翟靈感覺到安全感，這就夠了。
祝聞轉過身來，手肘壓着欄杆，面朝着翟靈：
“有開心一點嗎？”
翟靈用力點點頭。
祝聞想了想：
“其實演技這種事，你不用跟我比較。”
誰讓她是開了掛的，根本不具有任何可比性！
翟靈微微瞪圓眼睛：
“那、那我就這樣了嗎？”想想好像還是有些不甘。
祝聞搖頭：
“當然不是，我明天去試鏡，你跟我一起吧，給我當助理。”
翟靈眼睛瞪得更大了：
“助理？我嗎？”
祝聞歪了下頭：
“怎麼了，不想做嗎？”
翟靈急忙否認：
“當然不是！我……我只是做不來助理……”
她絞盡腦汁地想着助理應該做些什麼事。
端茶送水？捶腰捏腿？
“那是舊社會的丫鬟。”
祝聞無奈否定。
翟靈才知道自己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了。
她想了想：
“可是以前的經紀人，就讓我把所有事情都交給助理做……當然我沒有讓她端茶送水捶腰捏腿哦！媽媽你別誤會！我只是讓她幫忙定飯、收快遞、買東西……”
翟靈越說越心虛，覺得自己好像對助理有些太過分了。
祝聞聽了，也點頭：
“嗯，是有些過了。”
翟靈臉色白了白，生怕被祝聞斥責。
但是祝聞並沒有這個意思：
“我不是覺得你讓助理做這些有問題，助理也分生活助理和工作助理，如果是生活助理，那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也沒有問題。但是靈靈，你不能把生活上的所有事情都假手於別人。你與這些日常接觸的每一秒，都是你作爲演員的靈感來源。你有見過哪個生活在玻璃罩子裡的人，可以明白人世間的悲歡離合，然後真實地演繹出那些情緒嗎？”
說實話，翟靈不是那種對助理很過分的人，她身邊的助理基本可以和保姆劃上等號，把她惡毒所有生活瑣碎都包圓了。
以前翟靈最忙的時候，連生理期的時間都會忘記，直到記着日子的助理提前一天把衛生棉放在她的包裡，用單獨的袋子裝好。
翟靈看見袋子了，纔會反應過來：哦，我的生理期到了。
……這一切一切的安排，就好像在告訴翟靈一個事實，除了演戲以外的事情，她都不需要操心，只用做個不動腦子的花瓶、傀儡。
這樣的結果，翟靈只會一步步退化對生活的感知，最後淪落爲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廢物，又哪裡能演得好戲呢？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當她在飾演一個普通女孩兒的角色時，甚至不會知道符合貧窮的舉動，不是沒錢了就買一堆桶裝泡麪、自熱鍋等等，而是一把掛麪加青菜，不到十塊錢就能吃上三天。
所以，翟靈只能去演那些懸浮的、不接地氣的角色，然後在懸浮的、不接地氣的世界裡，繼續往生活白癡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
聽完祝聞的解釋，翟靈才恍然明白，自己這些年在做什麼。
“我可以改！我會去體驗！”
翟靈急急忙忙地表達她的真誠，以及想要奮鬥向上的決心！
祝聞頷首：
“所以我讓你明天跟我去試鏡，別的不說，先脫離演員的視角，從其他角度來看這個劇組，就從好好當一個助理開始，做助理該做的事。”
翟靈才明白，原來祝聞說的不是生活助理，而是工作助理。
她恍恍惚惚地點頭，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
於是當晚。
影音室裡看電影最認真的，不是祝聞這個要試鏡的人，而是翟靈。
她一邊看電影，一邊用手機查資料，時不時還要把靈感內容記錄下來。
等到電影結束，祝聞打了個哈欠準備回去睡覺了。
翟靈握了握拳頭，彷彿宣誓般：
“媽媽你先睡吧！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祝聞有些莫名，看看翟靈抱着的電腦和紙筆，只能點頭：
“那你記得早點休息。”
結果卻是——
翟靈一夜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