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夏兒?”
“月霜,你怎麼啦?夏兒叫了你好幾聲了,你都沒有回答。”或許是因爲中藥的人都在身邊,林安夏也是難得的有些任性。堵着的小嘴,無聲的訴說着自己的不滿。但這樣的他,不僅僅沒讓人覺得反感,反而更爲其增加了幾分可愛。一聯想到他的處境,更加的心疼。
這孩子,不僅僅是寂寞得入骨,連任性都得選個時機。
“對不起啦,夏兒。”封月霜淡淡一笑,笑容無盡苦澀,“我去拿一些點心,夏兒就和二位公子好好的玩,好嗎?”在視線與林安然相接時,封月霜眼中閃過一抹惶恐和害怕。
“嗯,好!”
封月霜逃一般離開,林安然嘴角噙着的那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在於白芍藥視線相接時,轉換爲似水的溫柔。他對白芍藥輕輕點頭,啓脣道:“花公子常來這裡?”
“來過幾次。”白芍藥收回視線看着燦爛笑容的林安夏,眼睛微眯着,“我來秋林山莊不到半年,最初經常迷路。後來,又一次迷路,實在是找人帶路太多次,再也不好意思找人幫忙了。想着按照記憶自己找路,誰知道太過高估自己了。然後不知不覺的就走到這裡,恰好看到險些從樹上摔下來的夏兒。”說完,她好笑一聲,“說起來,從那之後,每次想到夏兒時,我就在擔心,這小傢伙這麼喜歡爬樹,會不會又摔下來了?有沒有受傷之類的。弄得自己糾結不已。”
“呵呵,我也有過這種想法。這可愛的小傢伙,就這一點最不讓人省心。”林安然贊同笑道:“不過爲什麼覺得糾結呢?”
“糾結自己有種提前爲人父母的感覺,這還不讓人糾結嗎?”
林安然一愣,顯然沒想到白芍藥竟然有這種想法,看着眼林安夏,嘆息道:“不得不承認,在這小傢伙身邊呆久了,是有種這樣的感覺。”但更多的是,是溫暖吧……雖然,這種溫暖只會讓人絕望。想到此處,他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白芍藥,這個溫潤得疏離此刻卻格外真實的人,有沒有感受過這種溫暖絕望?
林安夏聽着他們二人的交談,一直插不上口的他,有些委屈的喃喃,“夏兒沒有從樹上摔下來。夏兒很乖的。”說完,渴望的來回看着二人,彷彿要他們二人確定自己的說法。
“是啊,夏兒很乖。”林安然從善如流道。
白芍藥也點點頭,笑容溫暖和煦,“抱歉呢,剛纔是我們說過了。我從來沒有見過比夏兒還乖的孩子。所以,不要生我們的氣,好不好?”
“夏兒沒有生氣,夏兒很乖的。”
……
昨日,花哥哥對他說,她要離開幾天。所以,這幾天不能來看他。
他問她要去什麼地方,因爲害怕聽到離開這兩個字,一聽到就
不自覺的想起那個自己被所有人拋棄的夢境。但聽到花哥哥說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辦,過幾天就回來,他才安心。
然後,那天晚上,他吃到了世界上最美味的飯菜。因爲,那是花哥哥和然做給他吃的。當然,月霜也有幫忙。雖然只是一般飯菜,也沒有這幾日外面送來的看起來好看精緻,可他覺得,那就是世界最最最美味的食物。他想要一直一直都吃這種食物。
當他提出這個要求時,本以爲會得到應允,誰知道不論是花哥哥、然,還是月霜,都只是用奇怪的笑容看着他,沒有說話。
現在想來,昨日裡,花哥哥也、然和月霜都笑得特別的溫柔。那時的他,只是覺得他們的笑得有幾分……
他那時候還不明白那笑容裡蘊含是什麼,但現在懂得了,那是痛苦和絕望。
他們,是早就知道今日的事情了嗎?
他還記得,昨日花哥哥和然離開時,然吩咐月霜好好的照顧他。而月霜也誠惶誠恐的點頭答應,之後看着自己的笑容更加詭異。
可是,說要好好照顧自己的月霜就死了。
就這麼死了。
死得好莫名其妙,就如同月霜一大早突然將他叫起牀,還不停地翻箱倒櫃收拾着什麼。他問他在做什麼,月霜最初沒有回答,之後纔回答他說,他們要離開這裡。
要逃走!
他不知道爲什麼他們要逃走,他想要在這裡等花哥哥和然再來看他,但他不忍拒絕月霜的乞求,只能跟着她不捨的離開。誰知道,剛走到院子,門外就走來那個侍衛,然後……月霜在他的面前,被人殺死了!!!
他沒有問那個侍衛爲什麼要殺封月霜,一切都是那個侍衛主動告訴他的。之後他才懂得,侍衛之所以這麼做,只因爲那個人的要求。那個人命令侍衛要這麼對他說。
然後,他殺了那個侍衛,用月霜收拾好東西后給他的匕首。月霜說,這是用來防身的。因爲外面的世界,有很多的壞人……
但這用來防身的匕首,卻沾了血,沾了殺害月霜的人的血。
林安夏一臉呆滯的跌坐在地上,手裡緊緊握着那把匕首,眼瞳裡充滿血紅。那片血紅,如此妖冶,如同書裡寫着的那綻放在黃泉路上的血色的花,彷彿要將整個世界都染成紅色,否則誓不罷休。
將他從呆滯中拉回神來的鐘離罹夢,自稱是花哥哥和然的朋友的人。
鍾離罹夢長得很俊秀,給人親切美好的感覺。可是,卻又給人很深沉、內斂甚至是神秘的感覺。兩種不同的感覺融合一起,十分的矛盾。
他問:“爲什麼月霜要死?爲什麼要殺她?”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問這個陌生人這個問題。現在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希望有個人能夠
給他答案,給他一個如此悲痛絕望的答案。
鍾離罹夢溫柔的說:“她必須得死。”彷彿,他說的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而非一條生命的拭去。
他不懂,眼裡充滿了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絕望,喃喃問:“爲什麼?爲什麼封月霜要死?”縱使是想破腦袋,林安夏也想不出來,爲什麼封月霜會死。
單純的他,不懂得怨、恨、情、仇,他的世界裡擁有的,只是寂寞和渴望,以及對身邊重要之人的珍愛。雖然,他自己都不明白。但現實卻逼迫着當了十幾年孩子的他提前成長。
心裡突然膨脹的情緒,彷彿要將天地間所有的存在都撕毀。頭一遭有這種情緒的林安夏,沒有惶恐不安。有的是連自己都不懂的陌生的渴望,彷彿只要這麼做了,心裡的那般撕心裂肺的感覺就會消失不見。
鍾離罹夢幾乎目不轉睛的盯着林安夏,絲毫沒有錯過他的情感變化。對於他這種無意識卻震撼人心的憤怒甚至是憎恨,沒有膽寒恐懼,反而微微一笑,似乎很滿意他有這樣的情緒,“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侍女,一個不值一提的丫頭而已。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再則,她是你的侍女,所以她必須得死……”
他驚愣,又道:“爲……什麼?”爲什麼是我的侍女,就必須死?林安夏不懂,他不懂!
抱着腦袋,蜷縮着身體,如同絕望的野獸的林安夏,將自己困在牢籠裡。不是不渴望出去,而是無意識的害怕出去後失控的自己。
鍾離罹夢淡淡的笑了說:“因爲,你是七公子。”
林安夏愣住了,他呆滯的看着鍾離罹夢,七公子……他是七公子?然後呢……七公子是什麼東西?爲什麼他是什麼七公子,月霜就必須死?突然感覺腦袋有點暈,好久之後,他才艱難的問道:“爲什麼?!我……我……我是林安夏,我是夏爾,我只是夏爾。”他不是什麼七公子,不是什麼會害死月霜的七公子。他只是林安夏而已,只是月霜、花哥哥和然的夏兒!
鍾離罹夢淡淡笑道:“是的,你是林安夏,但是,你也是七公子,是秋林山莊莊主的第七子林安夏。”頓聲,“你也見過其他兄弟。”
“其他兄弟?”林安夏茫然,他什麼時候見過其他兄弟了。他沒有兄弟,他不是什麼七公子!他更加緊緊的抱着頭,然後拼命的搖頭,道:“我沒見過,我只見過封月霜、花哥哥和然……還有你……還有……還有那個……”那個殺了封月霜的人!他想到此,臉色更加慘白,身體不停的發抖,可還是強忍着。但有晶瑩水珠,從臉頰滾落,摔在地上,支離破碎。
鍾離罹夢不禁讚賞,本以爲這只是一個被保護得很好、什麼都不能獨自承受的的人,竟然會有這樣心性,着實不容易。還是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