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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山虎知道蘇沐在看他，但他卻沒有任何想要回復的意思，眼神依然繼續落在遠處奔跑的孩子身上。所謂的不苟言笑，所謂的嚴肅認真，在這刻全都瞬然消失，你能在楊山虎臉上發現的除了溫情就是慈祥。此刻的楊山虎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省紀委書記，反而像是一個和藹看着孫子們玩耍的爺爺。
“蘇沐，這應該是咱們第一次見面吧？”楊山虎平和的語調打破這種安靜。
“是的，楊書記，我不好，應該早點去拜訪您的，是我禮數不周。”蘇沐趕緊道。
“你我之間不必說什麼禮數周到不周到的問題，你不去我那裡坐也正常，你要真的常去我那裡，我反而是會拿掃帚將你掃走的。是不是很奇怪，我爲什麼不帶着你去辦公室談話？或者說起碼也應該是去茶樓之類的地方，那裡好歹安靜。我怎麼就這麼吝嗇，只帶着你來這種地方聊天。”楊山虎笑着問道。
“有點好奇，但卻談不上什麼奇怪。”蘇沐面對楊山虎的問話，儘管從心理上不敢掉以輕心，但回答起來的時候，卻不會有任何緊張恐懼，反而是極爲得體。
蘇沐會如此，楊山虎早就猜到。
蘇沐是誰調教出來的，他接觸的又都是什麼氣場的人。要知道蘇沐可是徐中原徐老的孫子，是周奉前周老相中的團系扛鼎之人。經常和那些老首長們聊天，要說蘇沐再做不到心如止水的話，楊山虎反而會懷疑他的能力。
“其實我喜歡這裡的氛圍，但我卻從來沒有將誰帶到這裡來過，你是第一個。知道我爲什麼喜歡這裡嗎？因爲別看這裡只是一個小公園，但卻能讓我感慨很多，這些感慨是在辦公室裡沒有辦法體會到的。那邊跳着廣場舞的老年人，有些歲數和我不相上下，他們能在這裡安靜跳舞，能在這裡痛快大笑，說明什麼？說明他們對現在的生活是滿意的。只要他們滿意，就說明咱們工作做的不錯。
知道嗎？曾經有段時間，我一口氣拿掉幾個大貪官，他們全都是堂堂廳級幹部。而我之所以會拿掉他們，便是因爲在這種公園中得到的信息。有人說民間傳聞不可信，是，民間傳聞有時候是不可相信的，但卻也不能全盤否決。民間傳聞之所以能興起，肯定不會空穴來風。我們要做的是什麼？要做的就是讓這種坊間傳聞從壞的變成好的。
你說民間傳聞對一個幹部的評價總是負面的，那誰敢說這個幹部肯定沒有什麼問題嗎？不會的，在民間很少有那種能抹黑的事情發生。因爲他們代表的就是最底層的老百姓心聲，也沒有誰會想着在他們身上做文章。他們都長着眼睛，都能看出來事情真相。身爲紀委工作人員，要做的不就是從羣衆中聆聽他們的意見嗎？”
楊山虎輕描淡寫的說着，但聽在蘇沐耳中卻已經掀起狂風驟雨。
蘇沐知道楊山虎所說的這些事聽着是最普通不過，可真正能付諸實踐的卻少之又少，這種看似最普通最簡單的辦法，其實卻是最有效的。從民間汲取你想要的任何消息，讓民間傳聞從惡劣變成美談，難道不是每個黨員幹部該做的事情嗎？誰說這種事，只有紀委的人才能做？
這就叫做聽取民心民意。
“楊書記，我是發自內心不牴觸這樣的溝通方式，您或許不知道，我從小就是在農村長大的，所以說我能走到現在，深知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所謂的高低貴賤之分。難道說農民就不是人嗎？沒有農民的話，城市裡面的這些人你們吃什麼喝什麼？像是街心公園這種地方，我也很喜歡來。我不但喜歡來這種地方，那種農貿集市我也同樣會去。”
實不相瞞，當初我在下面執政的時候，一星期至少要前去一次菜市場轉轉。不爲別的，就爲從菜價的變化中，窺探出來點政府的辦事效率，知道每個老百姓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我們才能夠更加有針對性的指定出來政策。”蘇沐望着不遠處的孩子神色悠然說道。
“我相信你說的。”
楊山虎將這個話題撇開後，就說到剛纔的紀律督察自律會議。
“知道霍祭文爲什麼會那樣做嗎？”
“能猜出來點，霍副省長是想要爲難我。但我只不過就是一個副廳級的幹部，哪裡值得他如此做？要知道霍副省長這樣做，成功失敗對他都沒有什麼好處的。這種損人不利已的事，按說他是不會做的。但怎麼他偏偏就爲之了？這個我實在想不通。”蘇沐眉宇間露出一種疑惑，他不是假裝的，而是真的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嗎？”楊山虎側身盯着蘇沐雙眼問道。
“想不通。”蘇沐稍微愣神後還是搖頭。
怎麼可能會想不通？
楊山虎從兜中掏出一盒香菸，拿出一根遞給蘇沐後，他自己也點着一根，在裊繞升起的煙霧中，楊山虎隨後說出的話，讓蘇沐一下就知道霍祭文爲什麼會那樣做。
“我聽說最近在咱們紫州市高層流傳着一些不雅照片？”
“楊書記，這事我想要和你說清楚。”蘇沐急忙道。
要是被楊山虎誤認爲蘇沐是那種做事不正大光明，只知道玩弄些陰謀手段的人，蘇沐可就是躺着也中槍，冤枉死了。蘇沐怎麼會是那種人，他做事從來都是光明磊落，不屑用卑鄙手段，正所謂君子坦蕩蕩。
“嗯，你說說。”楊山虎彈了下菸灰說道。
“其實這事歸根結底都要怨霍小婭，她因爲對我忌恨，認爲是我將談睿負責紫州機場擴建的事情攪黃。所以爲了對我報復，霍小婭讓人將軒轅小硯邀請到女皇會所中，想乘機拍攝軒轅小硯的不雅照，然後憑此想讓軒轅小硯身敗名裂，同時還能打擊到我，讓我也顏面無光。誰想到最後霍小婭反而被軒轅小硯所制，她做夢都沒想到軒轅小硯可不是一個軟柿子，不是她想要揉捏就能揉捏的。
那些照片軒轅小硯在一怒之下就發給那些女人的丈夫，談睿也收到一份。但這些事情我事先真的不知道，不過楊書記，就算我知道，也沒有辦法左右軒轅小硯的想法。軒轅小硯是軒轅家族的人，是這個家族的公主。我總不能在人家吃虧後，還要讓人家將這個虧咬牙忍下吧。我想霍副省長應該就是因爲知道這事，所以纔會對我進行打擊。”蘇沐沒有遮掩，原原本本地將整件事說了出來。
楊山虎微微眯着眼，沒有說話，沒有表態。
“楊書記，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難道您不相信我的話嗎？”蘇沐趕緊說道。
楊山虎微微搖搖頭，抽了一口煙後，眼神安然，“你說的話我相信，不要以爲這事你現在纔給我說，我就現在纔會知道。我也很清楚，你蘇沐做事不會這麼沒有規矩，現在看來果然是誤傳。想想也是，能被周老相中的人，又怎麼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既然這事是軒轅家族的人做的，那麼就和你沒有關係。”
楊山虎這些話落地後，蘇沐懸着的心才總算輕鬆下來。
和這種級別的人物對話就是難受的很，很多事情你說出來的即便是真相，也要讓他們相信纔是。他們不點頭，那麼你所謂的真相再是真相都沒有可能帶給你任何清白。
“霍祭文這個人我和他同在吳越省做官已經有幾年，我對他是還算有所瞭解的。這個人從本性上說並不壞，但你也清楚，政治就是這樣，涉及到利益的話，再好的人都會有所變化，做出來的事情都會讓你有種說不出的驚愕。如此會議上霍祭文都敢如此做，那麼在其餘方面保不齊也會給你下絆子，你心裡要有數。”楊山虎說道。
“是。”蘇沐受教道。
“你之前在會議上給出的四首古詩，當真不錯，很有韻味，也很具有針對性。做人做官都好，應該像你這樣，要多讀點書，這是好事。即便你以後退休，這也是誰也奪不走的資本。蘇沐，你要不要考慮下前來紀委工作？只要你肯點頭，我保證給你個不錯的位置。我相信你要肯過來的話，省紀委的工作肯定會很好展開的。”楊山虎竟然在這時拋出如此橄欖枝。
這話要被其餘人聽到非當場興奮死不行。
楊山虎以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的身份主動邀請你前來紀委工作，這是何等殊榮？沒有誰會有所遲疑，肯定都會忙不迭的點頭，爭先恐後的要答應下來。
但蘇沐卻不會。
蘇沐有些無奈的聳聳肩膀，“楊書記，您就不要說笑了，我的任命從來都是聽從組織安排的，組織安排我去哪裡我就會去哪裡。倘若說組織要我前去紀委的話，我也不會皺下眉頭的。我個人很希望能在楊書記的指導下工作，我相信跟隨楊書記，能學到很多東西。”
楊山虎隨意笑了笑，沒有再糾纏這個話題。
兩個人在這裡又聊了會，便起身分開。
蘇沐在這裡等待朱槐笛前來接他的同時，回想着楊山虎所說的每句話，心中不由升起一種感慨。
楊山虎果然是一頭下山猛虎。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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