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大年初一，新春祭祖。
這是蘇莊歷來的傳承規矩，是家家戶戶都會遵守的，不管歲月如何變遷，不管人心如何浮動，這種傳承沒誰敢撼動，也沒誰願意去改動，都在心中默默的遵守着，捍衛着。
蘇沐家也同樣如此。
只是今年的祭祖和往年有所不同，在祖墳上最後陪着祖宗們說話的不是葉翠蘭，而是蘇老實。
葉惜和蘇可她們也都回到家裡，只留下蘇沐，安靜像是一根柱子般站在旁邊。
勸說蘇老實離開？想都別想，蘇老實是一個骨子裡面流動着保守血液的人。
他認準的事情沒誰能改變，他對祭祖有着難以想象的執着情緒，認爲只有在這時候說出來的話，老祖宗們才能聽得到。
蘇老實將滿滿一杯酒撒到地面上，雙手垂落，跪倒在墳前，望着一個個墳頭，蒼老的面龐上流露出一種緬懷，褶皺起來的眉宇間凝聚着些許濃烈愁緒。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我沒見過的列祖列宗們，我是蘇家蘇老實，是你們的子孫後裔。”
“今天是大年初一，是咱們蘇莊歷來最重要的節日祭祖日。我就在這裡，陪着你們說說話。”
“我知道你們在那邊也是孤單的很啊，想要聽聽這邊的事兒，我今兒就好好和你們說道說道。”
“咱們蘇家有後了，我的兒子蘇沐也有了兒子，他叫做蘇契機，是咱們蘇家的嫡系長孫。”
“那個小傢伙剛出生的時候就很胖，是個看上去就非常可愛的大胖小子，我覺得蘇契機將來肯定比他爹強，是能扛起來咱們蘇家的榮耀，你們在那邊也不用操心蘇家無後的事兒。”
說到這裡的時候，蘇老實有些停頓，臉上忽然間冒出一種傷感，“爸媽，這件事是說給您二老聽的，其實吧，您們在那邊也應該收到消息了，咱們村今年冬天走的人不少，有屬於你們那輩兒的，也有是小一輩兒的，前前後後走了十幾個，一下讓咱們蘇莊變得冷冷清清。”
蘇沐神情微愣過後變得凝重起來，他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以前根本就沒有聽爸媽說起過。
就說這次回家，感覺爸媽的情緒有些低落，敢情根兒原來在這裡。
蘇莊原本就是小村，而要是一下走掉這麼多人的話，可想而知蘇老實和葉翠蘭的心情怎麼能好起來。
這些去世的人中肯定有爸媽的同輩人，甚至有和他們關係不錯的玩伴，而現在就這樣陰陽兩隔。
人與人之間的事，最難的就是生死別離。
昨天還是見面會說笑的人，今天卻再也不能見面，想想那種畫面就讓人心痛，就讓人精神萎靡不振。
尤其是春節更加會增添些許憂愁，想到這裡，蘇沐變得越發沉默起來。
“爸媽，我知道您二老要是活着的話會給我說什麼，肯定是想要讓我保重身體，您們就放心吧，我是肯定會保重身體的，是絕對不會讓自己身體垮掉，我還要看着蛋蛋結婚生子。”
“蘇可，就是你們的孫女，也已經結婚。雖然說小可的婚姻有些波折，但現在終於可以獲得了幸福和快樂。”
“能看到她過上安安穩穩的生活，我這個當爹的就心滿意足。我還能有什麼希望，這就是我的最大希望。”
“爸媽，剛纔給你們燒過去錢了，在那邊別捨不得，有錢就花，沒錢的話就託夢給我，我鐵定第一時間燒過去。”
……
蘇老實就這樣絮絮叨叨的說着。
蘇沐在旁邊安靜聆聽的同時，站在身後看到蘇老實頭上的白髮，心中忽然一陣莫名心酸。
都說養兒防老，都說父母在不遠行，可自己是怎麼做的？
自己所作所爲奔着的只是忠孝難以兩全，可即便再難以兩全，看到這幕的他，心裡都會有種說不出的羞愧和傷感。
以前沒有當父親的時候，蘇沐就算說再能理解蘇老實，都是流於表面的。
可現在他成爲父親後，想到自己對蘇契機的關心惦記，將心比心，就能感受到當年蘇老實的心情。
血濃於水的親情，永遠難以割斷。
“爸，爺爺奶奶和列祖列宗們都聽到您的話了，他們也會祝福咱們的。”蘇沐挨着蘇老實跪下，勸慰的同時，面對着那些墳頭恭敬的磕頭，再次擡起來的時候，面龐上一片肅穆。
“列祖列宗，蘇家不肖子孫蘇沐有愧於蘇家家訓，我從來都沒有能好好的當孝子，從參加工作後就很少有時間留在家裡陪伴爸媽。”
“不管有再多理由，這都是我的錯，我現在當着您們的面許下新年願望，這一年，我惟盼家裡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也會抽出更多時間回家盡孝。明年祭祖，我會帶着蘇契機過來，讓您們都看看咱蘇家子孫。”
等到傾訴完，蘇老實和蘇沐這對父子才緩緩從地上站起身，他們沒有就此離開，而是開始整理修葺起來墳頭。
“小沐，我剛纔說的這些話，你就不要和你媽說了。你媽看着很堅強，其實很脆弱。”
“你不知道在知道咱們村走了那麼多人後，她的精神都快要崩潰，這話一點都不誇張。”
“在走的那些人中，有你六嬸有你三奶奶，她們和你媽的關係都非常好，平常在家裡都是說說笑笑的，可現在卻再也見不到。”
“還有你媽一直耿耿於懷的是，直到下葬那天，她都沒能親自送她們走完最後一程。”
“人這一輩子其實想想就是那麼回事，再有錢又能怎麼樣？臨了不是照樣得埋進地裡嗎？”
“所以小沐我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下，你看是不是趁着我和你媽還活着，就爲我們準備個棺材，這樣的話……”
嘟嘟囔囔絮絮叨叨的蘇老實，剩下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被蘇沐立即打斷，他站在父親面前，凝視着蘇老實的雙眼，認真說道。
“爸，您剛纔說的話我都懂，我也知道媽是一個脆弱的人，有些話我能和您說是不會和她說的。”
“但您剛纔的話就不要再提了，您和我媽的身體是沒任何問題的，再活多久都行，這大過年的，什麼提前準備棺材都是瞎說的，不要再提了。”
“您剛纔說要好好保重身體，要看着蛋蛋結婚生子就要說到做到。”
蘇老實看着蘇沐臉上凝重的神情，重重點點頭，褶皺在一起的皺紋也舒展開來，笑着說道：“爸剛纔就是胡說，是在胡言亂語，你就不要當真了。”
“你說的對，我和你媽都要好好活着，要看着蛋蛋結婚生子，要看着咱們家過的更加紅紅火火。走吧，咱們也該回家吃飯了。”
“好！”
父子兩個轉身就開始回蘇莊。
蘇沐沒有再提起剛纔的事情，他心知肚明蘇老實是有所感觸才那樣說的。
當做沒有聽過沒有看到是最明智之舉，真的要是再主動說起，只會讓蘇老實心情變得更加複雜。
快到蘇莊的時候，蘇沐突然說道：“爸，我有個想法，您看我趁着過年咱們村的人都在家裡，能不能請我們這輩兒的人去縣城吃頓飯。”
“一是能聯絡下感情；二是大家畢竟都是一個村的，我又常年在外，要是家裡遇到點事，總得有人照應着不是。”
“你是說小學同學聚會？”蘇老實隨意撫摸了下從旁邊經過的一個小孩腦袋問道。
“對。”
“好啊，你是應該主動舉辦下，咱們家不差那點錢，就應該你帶頭來做這事。說起來你們這屆小夥子還不少，他們也都在家。”
“這樣吧，你要是想搞個聚會的話，就等着初四五再說，在這之前人家也得串親戚。”蘇老實對這事歷來都不反對，一個村的這樣聚聚會終歸是有好處的。
就像是蘇沐所說的那樣，他長年累月不在村裡，村裡有人幫忙做事總是得感謝人家。
“好，我來安排這事。”
等回到家後，蘇沐這邊就開始過新年。一連三天他家都是絡繹不斷，有很多人前來拜年，當然蘇沐也不是說不出門，帶着葉惜和蘇契機也出去拜年。就這樣便來到初四。
這天清晨蘇沐剛從外面跑步回來，迎面走來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瞧那身材真夠發福的，啤酒肚往外挺着，肥頭大耳，誰看都知道他的小日子過得不錯。
而他在看到蘇沐後，雙眼發亮，疾步走上前來。
“蘇沐，你真的回來過年了！”
“蘇雷雨，是你！”蘇沐和蘇雷雨握手大笑着喊道。
“我擦，這要不是在這裡看到你，在外面遇到我都不敢認了，你這變化也太大了吧？”
“以前就是根竹竿，現在怎麼都變成圓桶了！你小子的生活不錯啊，過的挺滋潤啊！”
蘇雷雨是蘇沐的小學同學，他們兩個人還是同桌，整整六年就沒有變，可謂是鐵磁。
只是後來升初中後，蘇雷雨沒有和蘇沐在一個學校，這才分開，但那時候每到寒暑假也能見上幾面。
真正沒見面，也是蘇沐讀大學，到現在爲止，好像都好幾年沒有碰上過。
今天能見到就是個緣分啊！
未完待續